探究盧梭《懺悔錄》在文學史中的特殊意義

⊙張星圍[昆明理工大學， 昆明 650093]

作 者：張星圍，昆明理工大學講師，主要從事法語教學和法國文學研究。

《懺悔錄》是法國啟蒙運動時期著名的思想家讓-雅克·盧梭的經典個人自傳體小說，這部作品以獨特的自省藝術魅力和深刻的思想性在歐洲文學史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對歐洲啟蒙思想運動之后的文化革新而言有著開創性的特殊意義。結合《懺悔錄》中的人物形象、思想情感內涵，我們來探究下盧梭《懺悔錄》在文學創作史上的特殊意義。

一、盧梭與《懺悔錄》

讓雅克·盧梭是18世紀歐洲啟蒙運動中的重要領導人物之一，在整個歐洲大陸掀起思想文化革新運動狂潮的同時，啟蒙文學也以一種強勢的姿態橫空出世獨領風騷，形成了那個時代思想內容都十分具有前瞻性的獨特文化，以強烈的反封建反教會價值取向為標志，形成了極富哲理精神和啟蒙文學潮流的“阿波羅風范”，成功地開創了歐洲文學史上的散文時代。法國作為歐洲啟蒙運動的中心之一，涌現出了眾多知名的思想家，讓-雅克·盧梭就是其中作品和成就都十分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①出生于日內瓦的盧梭，父親是鐘表匠，他從小由姑母撫養，興趣廣泛，學問深厚，精通各種知識，長大后成為了法國著名的文學家和思想啟蒙家。盧梭的文學創作開啟了歐洲浪漫主義文學的先聲，他的社會政治思想和作為也帶有強烈的啟蒙運動激進民主派傾向，正是在這樣一種價值取向中，他于1765—1767年撰寫了著名的自傳體小說《懺悔錄》。

《懺悔錄》記載了盧梭從出生到1766年被迫離開圣皮埃爾島之間的五十多年的生活經歷。

作為別具一格的自傳體小說，懺悔錄名為懺悔，實則為控訴，在這部自傳小說中，盧梭展現了驚人的坦誠、高度的自信、無情的控訴和強烈的個人英雄主義。盧梭結合自身的坦率剖白,講述了人性本善以及社會污濁環境給人性帶來的負面影響，將自己人性中的美德與罪惡以一種極為徹底的方式展現在大眾面前，將自己在污濁社會環境中的掙扎和墮落一一講述。他將自己孩童時代寄人籬下所遭受的不公待遇、進入社會后所目睹的種種黑暗以及所遭受的虐待細細闡述，將這個封建專制社會和神權至上環境里真實的弱肉強食本質坦陳到大眾面前，揭露了當前社會強權即公理的殘酷本質，更重要的是盧梭把自己作為人的標本來剖析，通過舉世無雙的自我懺悔，將自己靈魂的真相真誠地、赤裸裸地呈現在世人眼前，其坦率程度是史無前例的，從而為自傳文學樹立了不可逾越的最高標地。②這一切正如同盧梭自己所言，他要將“獨屬于一個人的一生完整的、毫無修飾的、徹徹底底的展現在世人面前”、“我要以完全的坦率來直面我的美德和罪過……徹底展現身為一個人的本來面目”。舉世無雙的坦率剖白是盧梭《懺悔錄》最典型的特色，在這部自傳中，他將自己的人生經歷、思想感情和行為都盡數展現在大眾面前，結合自己真實的感悟與認知引導人們去思考、感悟關于人性、民主自由和社會發展的本質。③在書中，他積極表達了自己對封建專制制度、皇權和神權的不滿，推崇身為人的個性自由與解放，將自由、民主、平等作為人生信條加以宣傳，在18世紀的歐洲社會引起了廣泛的回響，推動了歐洲思想啟蒙運動和民主自由思想的發展。

二、盧梭《懺悔錄》在文學史上的特殊意義

盧梭的《懺悔錄》堪稱整個西方文學史甚或文化史上最著名的自傳作品，是盧梭在文學方面的主要成就，與早期基督教神學家奧古斯丁的《懺悔錄》具有同樣經典的地位，對后世直至今天都有深遠的影響?！稇曰阡洝纷鳛楸R梭的代表作，是他對自我精神世界的反省，也是自省文學的經典代表作，在返回自然的思想引導下，他突破了古典主義和多數啟蒙作家的理性，謳歌大自然、深入挖掘和探討人性，以無與倫比的激情配合富有邏輯的思考展現了對人類自我精神世界的剖析與探索。

1.注重展現真實自我

自傳體作品飽滿的生命力來源于真實，盧梭在創作《懺悔錄》的過程中十分重視貫徹這個創作原則，他的作品不同于以往歐洲自傳體作品中的自我粉飾與謳歌，而是以一種完全坦率且真實的姿態展現自我，正像他曾經攻擊蒙田的《隨筆集》只喜歡暴露“一些可愛的缺點”一樣，他毫不吝嗇展現自己的美德與罪惡。這種創作理念在當時的歐洲來說無疑具有突破性的進步意義，結合歐洲啟蒙時期傳記文學的發展歷程，可以說，這種實踐和探索充滿了勇氣，不僅使得傳記類作品的質量和含金量有所提升，而且在全面積極提倡自我的資本主義自由思潮下，極大地鼓勵且促進了這種思潮的蔓延。在這樣風云激蕩的時代，盧梭的《懺悔錄》以鮮明的思想個性和強烈的批判精神展現了新思潮下身為“人”的自信和驕傲，即使身處浮華的社會，盧梭仍舊以一種令人欽佩的理性和可知保持了自己的清高，對名利的擯棄，對虛榮的蔑視，對錢權的抗拒，他以自己桀驁不馴、倔強豪邁的性格直面封建專制統治、教會專治、貴族特權、神權至上等鮮明的時代問題，以一種果敢的姿態追求平等、自由的權利和政治民主。④這些令人敬佩的思想和情操都在他的作品《懺悔錄》中得以一一體現，讓人感受到這位著名思想家充滿高尚追求的內心世界與對時代發展潮流的把握。

《懺悔錄》之所以在歐洲文學發展史上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除了其本身在思想取向和精神追求上的高尚之外，還在于盧梭在創作時以一種殘酷的坦率展現了自己身為“人”的眾多特點。比如他描述自己生性膽小，性格懦弱，懼怕當眾演講；在少年時期他偷了女主人的發帶，還誣陷是女仆瑪麗所為；他先后與多個女性發生關系，在與華倫夫人的交往中表現出戀母情結，在與女性的交往中背棄忠誠的誓言，甚至將自己的孩子送往育嬰堂等等。這些大膽的剖白都展現了一個真實的“人”的人性和欲望，雖然在長達十二章的自我剖白中他的許多自我辯解并不為讀者所認同，但是無法否認的是他創作這部作品的心態充滿了真誠，可以說將傳記文學的生命核心“真實”二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2.注重自我批判與社會批判相結合

盧梭的《懺悔錄》作為20世紀最出名的自傳性文學作品之一，將他自我批判和社會批判的觀點相結合，表達了他身為啟蒙運動精神領袖推崇“個性自我解放”的觀點，肯定了“人性”的善與惡，被譽為是“自巴斯喀以來最偉大的革命”。他以驚世駭俗的大膽坦率真實地展現了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與封建專制主義重重矛盾下一個人的命運，剖析了人性中的善與惡，深入地挖掘了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與社會尖銳矛盾碰撞下個人心靈所遭受的痛苦與洗滌。《懺悔錄》開創了歐洲浪漫主義文學的發展道路，突破了自中世紀以來歐洲文學創作中對人性的忽視，開始重視自我的表達與描述。浪漫主義對人性的重視、對自然的推崇，充滿激情的夸張描述，對理想和愿望的熱情，都是傳統歐洲中世紀文學的禁區。這些在《懺悔錄》中得以彰顯的種種特質直接地影響了法國文學的發展，并且對歐洲的浪漫主義文學和感傷主義文學帶來了深刻的影響，之后歐洲眾多著名作家的作品都帶有盧梭浪漫主義精神的鮮明影響，比如司湯達的《紅與黑》、夏多布里昂的《勒內》、雨果的《呂·伯拉斯》和《歐那尼》等。除去對浪漫主義文學的深刻影響之外，盧梭《懺悔錄》的創作很大程度上還引領了自傳寫作的風潮，在自傳創作方面受到他影響的作家不勝枚舉，比如紀德的《如果種子不死》就以一種同樣的自信和叛逆打動了不少讀者，夏多布里昂的《墓中回憶錄》借鑒了盧梭的創作手法，托爾斯泰的《懺悔錄》也帶有鮮明的盧梭個人傳記色彩，其創作的眾多作品中也有不少主人公的懺悔形象酷似盧梭。可以說，盧梭《懺悔錄》的創作深刻的影響了歐洲文學史的發展和世界自傳體作品的創作，尤其是清末民初其作品和思想傳播到國內之后，也在國內文學界帶來了深刻影響，比如梁啟超、謝冰瑩、瞿秋白、郁達夫等人都從他的思想和作品中獲得過感悟和啟發，對于中國文學的發展和創作也產生了深刻影響。⑤

總之，盧梭的《懺悔錄》真實地展現了這位思想家和文學家的人生歷程和思想取向，以極高的文學價值對歐洲乃至世界文學史的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他注重展現真實自我，以批判的眼光看待反省自我、觀察社會，剖析了人性中的善與惡，深入地挖掘了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與社會尖銳矛盾碰撞下個人心靈所遭受的痛苦與洗滌，其作品展現的深刻內涵對歐洲文學發展史產生了重大影響，這種影響到如今仍舊有寶貴的研究價值。

① 徐玉萍.盧梭文學作品——《懺悔錄》賞析[J] .青年文學家,2009(11) .

②昂智慧.《懺悔錄》的真實性與語言的物質性——論保爾·德曼對盧梭的修辭閱讀[J] .外國文學評論，2004(3) .

③ 孟暉.啟蒙時代一曲“人”的贊歌——試論盧梭自傳《懺悔錄》的開創性意義[J] .濮陽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0(5) .

④ 張艷清.奧古斯丁和盧梭《懺悔錄》的比較研究[J] .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0(3) .

⑤ 蔣承勇.在塵世點燃天國之圣火——論盧梭小說的基督教情結[J] .浙江社會科學,200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