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一般公宴詩價值極為有限,但建安七子的公宴詩具有獨特的價值,不僅是“建安風骨”的組成部分,同時具有豐富的歷史價值,對我國文人飲酒賦詩的習性、對山水詩的成熟等詩歌發展影響很大。
關鍵詞:建安七子 公宴詩 價值
公宴詩,因其創作情境和目的等因素所限,歷代多為應景諂媚之作,價值自然相當有限。不過,建安七子的公宴詩,因主客雙方關系的特別,形式多樣,以及漢魏易代之際七子個性的張揚等因素,其公宴詩具有特殊的價值。
一、“建安風骨”的突出表現
“建安風骨”,自然更多地表現在廣泛而深刻反映社會生活的作品中。經歷了長期顛沛流離后參與各種熱情洋溢的公宴,他們豐富質厚的情感,在其詩中表現得相當充分,而那種積極樂觀的精神正是“建安風骨”的重要組成部分。劉勰《文心雕龍》中說的“梗概而多氣”不僅準確地闡述了建安文學的總體特征,也是對七子公宴詩特質的深刻概括。
七子的公宴詩,往往體現了慷慨壯闊之義,情感奔騰激蕩。七子的公宴詩直觀地展示了詩人宴會之酣,園林游玩之樂,透露著一種蓬勃的生機。如王粲的《詩》“幽蘭吐芳烈,芙蓉發紅暉”,陳琳的《宴會》“凱風飄陰云,白日揚素暉”,劉楨的《公宴》“芙蓉散其華,菡萏溢金塘”等,描繪了一幅幅大自然美好的風光圖,“幽蘭”“芙蓉”“凱風”“白日”等,使用了一系列富有色彩美的詞匯,“吐”“飄”“散”“溢”等,表現了大地萬物的靈性與美姿。詩人的樂觀浪漫表露無遺,詩人陶醉在這美的享受中。這種積極樂觀的情調,表現出豁達的的心態,體現了“建安風骨”的壯美與豪情。
“多氣”,在建安這一激昂的時代,則是在詩人的雄心壯志中表現出來的。詩人沉醉于美酒佳肴、歌舞美景,而心中的宏偉抱負、創造功績實現自己美好愿望的理想,從未被磨滅。如王粲的《詩》:“方軐策良馬,并馳厲中原。北臨清漳水,西看柏楊山。回翔游廣囿,逍遙波渚間。”那種策馬馳騁天下,遨游天地之間的雄心與大志表現得酣暢淋漓。當在酒宴極樂之際,情感到達最高處后,突然意識到這種美好的生活是一瞬即逝的,然后在萬物的感染下,油然而生一種悲涼哀傷之感,這就是所謂的“樂極哀情來”。陳琳的《詩》則典型地表現了鄴下文人在新的社會環境中所產生的一種不適應和失落感。情緒跌宕起伏,感情悲歡交加,形成一股洶涌的情感熱潮,強而有力,這正是“建安風骨”獨有的多氣特點的突出表現。
總之,建安七子的公宴詩體現了“建安風骨”情感特征,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推動了建安風骨的形成和發展。
二、豐富的歷史價值
文學是現實生活的反映,必然具有一定的歷史價值,七子的公宴詩亦如此。我們瀏覽七子的公宴詩,不僅呈現出當時觥籌交錯的情景,也可以從側面看到一些歷史真相。
首先,大量豐富的公宴詩反映了這個時代許多真實的歷史面貌。七子的公宴詩雖然散失嚴重,但從保存下來的部分可以看到很多歷史材料。七子所寫的公宴非止數次,可以肯定建安年間曹氏經常舉行這類公宴。曹氏父子頻頻舉行這類活動,雖然與他們自身雅好辭章有關,但更重要的是透露出其籠絡文人的用心。可以說,這類觥籌交錯的氣氛極易于讓文人熱情奔放,也易于他們與曹氏“肝膽相照”,因此公宴活動其實是曹氏吸引人才的有效手段,這應該是鄴下人才濟濟的原因之一。雖然是其樂融融的宴會,但是七子常常不自覺地流露出顛沛流離的經歷,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這個特殊時代給文人和百姓帶來的苦難。應旸、王粲等人的公宴詩中,劉禎、陳琳等人的回憶性作品中都有這類文字表現,給我們提供了一些線索和痕跡。當然,他們所參加的各種飲宴活動豐富多彩,除了飲酒作詩,還有斗雞、射覆、游園等許多活動,具有很強的娛樂色彩,這種公宴顯然與后代一般的飲宴不同。
其次,七子筆端常常流露不得志的苦悶和對時勢的不樂觀,而這正是文人普遍的心態。建安年間雖然三國鼎立的局面已初步形成,但軍閥混戰的狀況并未消弭,士人首先有“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的猶疑與徘徊。待到確定了“主公”又不知其用心何在,天下一統何時可現,士人不禁在“黍離之悲”之后產生前途迷茫之感。當然,這些文人大多具有遠大抱負,但現實是武將用事之時,文人除了出謀劃策之外,只能干一些文吏之事,難以進入高層,懷才不遇或者不得志的心態難以釋懷。這些狀態在劉禎和陳琳的作品中都有濃郁的宣泄。
再次,歸曹前后七子的言論,反映了雙方關系與感情的轉變。例如王粲在關中大亂時避難荊州,可見他想依附劉表,不歸順曹操,但后來勸劉琮歸降曹操,在曹營得到重用。王粲《公宴詩》云:“常聞詩人語,不醉且無歸。今日不極歡,含情欲待誰?”可以想見其情緒。王粲死后,曹丕帶領眾人去祭奠他,還帶頭作驢鳴(因王粲特喜),一時傳為美談。阮瑀是不愿歸順曹操的,但他的《公宴》詩云:“陽春和氣動,賢主以崇仁。布惠綏人物,降愛常所親。上堂相娛樂,中外奉時珍。”雖難免奉承之嫌,但“常所親”“娛樂”等也可見當時氣氛以及他們的真實情緒。聯系曹丕在阮瑀死后要求眾人寫同題的《寡婦賦》等事實,至少曹丕、曹植兄弟與王粲等六人關系比較融洽與親密。
另外,與公宴的形式多樣一致,作為文人公宴詩的開創期作品,他們的基本范式成為了后代公宴詩的標準,其富于個性色彩的表現也為詩體發展史提供了研究素材。
三、對后代詩歌發展的作用
曹氏父子舉辦宴會的目的,自然有政治的意圖,但宴會的實際效果也往往超出政治意義。把文人聚集起來,進行詩歌創作,文人飲酒娛樂,相互切磋文學,沿襲了自古的釃酒賦詩的習俗,以公宴為題材進行詩歌創作。“傲雅觴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灑筆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談笑”,在《文心雕龍》中記下了鄴下文人集團飲酒灑墨,豪放不羈的創作情況。這種飲酒作詩的文人習氣,這種集體創作的活動對后世頗有影響,后來的金谷集會、蘭亭聚會等歷代文人詩酒雅會都可見到鄴下公宴的影子。
集體作詩,自然便會出現比較的心理,“咸以自騁驥騄于千里,仰齊足而并馳”(《典論·論文》),而正是這樣的心理,促進了建安公宴詩的發展。文人競相比較,創作出了許多佳作,也同時使得詩篇的模式趨向統一的標準,模式化逐漸形成。這為后人賦詩提供了參考,也使這種模式繼續延續下去。
促進了山水詩的發展。山水詩起源最早可追溯到《詩經》,而真正將自然山水作為一個獨立的審美對象,是在魏晉六朝。在晉宋時代,陶淵明和謝靈運把山水詩搬上了文壇,使其占有一席之地。不過,鄴下公宴常常伴隨游山玩水或者游園(最多的是西園),因此公宴詩中出現大量模山范水的片段,為山水詩的成熟提供了基礎。后世文人在寫山水詩歌時也有模仿建安公宴詩的現象。體現在語句用法上,如謝朓的《和王中丞聞琴》中“涼風吹月露”,與劉楨的《增五官中郎將》“涼風吹沙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再如李白詩《登太白山峰》“西上太白峰”,與王粲的《詩》“日暮游西園”又是相似。謝靈運的詩作如《南游亭》中的“澤蘭漸被徑,芙蓉始發池”,與曹植《公宴詩》“秋蘭被長坂,朱華冒綠池”幾乎一樣。
(指導老師:周海平)
(吳燕飛 江蘇省常熟理工學院中文系 215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