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納爾繪畫中光和色的運用

佘 俊

（安徽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安徽 蕪湖241000）

皮埃爾·博納爾1867年生于法國羅斯的非特內，他自幼喜愛文學、拉丁文，特別是希臘文，但中學畢業后卻違背自己的愛好，遵從父親的勸告學了法律，并取得了學位。后來博納爾對繪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放棄了法律，先后進入了巴黎美術學院和朱利安美術學院。美術學院的氛圍與老師生動的教學方式激發了他的繪畫熱情。在朱利安美術學院他結識了塞留西埃、丹尼斯和朗松，不久維亞爾也加入了這個團體。塞留西埃成了這個團體的領袖，該團體由卡扎利取名“納比”（Nabi），即希伯來語先知的意思。

納比派追求繪畫中形與色彩構成的抽象美，取消繪畫中的立體感和堅實的造型，減弱透視、明暗等素描因素。受日本浮世繪的影響，嘗試壁畫式的平面構成及空間處理方式，試圖打破純繪畫藝術和工藝美術的界限，他們的作品形式多傾向插圖、版畫及裝飾畫。早年在納比畫派的經歷奠定了博納爾一生的藝術創作格調：平面化和裝飾味，強調空間的分割，主觀而富有情感的色彩。

一、博納爾繪畫中色的運用

博納爾在西方美術史上被稱為“色彩魔術師”，其作品中的色彩十分耐人尋味，對色彩的運用有著東方的審美趣味，他的作品超越了視覺所見的現實世界，從內心情感出發，以他卓越的想象能力，讓作品介于似與不似之間。從一開始作畫，博納爾就發現自己在色彩觀察方面的天賦，覺得對自己的天賦和視覺本能有加以保護的必要。他認為，必須大膽地把他所看到的東西如實地畫出來。他對自然的描繪本著一種“絕對大膽自由”的權利，但不論他如何“大膽”，不論他在自己的想象中走得多么遙遠，但在內心里博納爾始終沒有離開過生養他的土地，他以自己詩人般的方式去愛人、物和自然。和夏爾丹一樣，他的作品是有血有肉，富有人情味的。同時，在精神上，他通過自己作品中的色彩放射出人性和愛的光芒。

1890年4月，巴黎美術學院舉辦了引人注目的日本藝術展。通過這次展覽，印象派畫家馬奈、德加等都從日本藝術里發現了新的東西——明暗或色相的直接對比以及不對稱的構圖，在這些新的色彩組合中，找到了他們自己偏愛和一直追求的答案。而納比派畫家則在日本版畫里看到了色彩和形式的風格化，那完備的色度處理，生動而有規則的點狀平涂色彩深深地吸引著他們。博納爾非常迷戀這種藝術上的自由，它不限于對自然的再現，只按內心的形象畫，自由表達自己的所見、所想。

在博納爾的畫面中，裝飾性的構圖、富有生命力的線條、充滿生機而不虛飾的色彩以及追求細節的藝術趣味，顯然是受上述日本畫的影響。在《安德烈·博納爾像》（1890年）一畫里，他用平面化的手法表現了從花園走出來的少女的風雅姿態，他用令人驚奇的準確線條勾畫輪廓，著重表現了走在她前面的狗的動勢。同年作的《操練》是在布古萬軍隊時完成的，這幅充滿著幽默回憶的小畫，鮮艷的紅色和藍色在襯托著綠色的金黃底子上得到了協調。

在1892年的納比派展覽上，博納爾展出了7幅作品，在《木球戲》這幅畫中，通過深色藍、青綠、淺褐色與明亮的青綠色、杏仁綠、玫瑰紅等的對比，最后這些明亮的色階和深暗的色調在作品中融為一體，再用各種跳躍的筆觸表現了光的燦爛。通過這種顏色的對比與筆觸，他把《紅磨坊》（1896年）的人物襯托出來，使《馬戲團》（1894年）中的演員動態地浮現出來。

印象派畫家只致力于繪畫光線和自然的色彩關系，當印象派畫家在模仿真實的色彩時，博納爾卻完全改變了這種色彩的調子，自然光對博納爾而言只是作為參照，他喜歡用中間色的豐富層次，緊緊地把握住他所要表現的形，并著意加以強調。在他所生活的時代，他總有點不趨時尚，不趕潮流，他以德加和勞特累克為榜樣，自信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看、去想，默默無聞地工作著。

他拋棄了物體的自然色調，創造了一個全新的視覺世界，在那里，陰影可能涂上一層金黃，云是紅的，海是綠的，而樹葉卻是玫瑰色的。在這色彩的合奏里，一切都是嚴密的，如果遮去一塊顏色就如同刪去一個音節，協調就會消失。他只需在周圍彈出幾個意外的和弦，就足以給總體帶來新的音響。在這光與色的魔法中，靜物中的水果、面包和餅干似乎成了人們不敢觸動的神圣祭品，最細小的東西也表現出珠寶似的色彩變化——玻璃杯水晶般的透明，一只普通的盤子閃著彩釉的反光。裝飾著櫻桃的多菲內罐中插上一束野花，像身著夏裝的牧羊女，透出樸素自然的神韻。博納爾通過他的色彩使外部世界改變了容貌，超出了他們的客體，他以他的色彩為載體揭示了自己在對自然的觀察中所體驗到的情緒，這就是他投在人和物上自己的內心生活、自己的感受和想象。

二、博納爾繪畫中光的運用

博納爾作品中光線的運用和維米爾那閃著檸檬色調的溫馨畫面在光的表現上一樣，都是對自己內心情感的外在表達，隨意地減弱或強化光線，光在這里只是一種手段時，光線是一種為畫面整體服務的元素，已不再是客觀世界中的自然光線，而是一種內心的光，轉化為作品本身的一種光。當印象派醉心于研究大自然中千變萬幻的光與色彩時，博納爾則把光線作為自己表達理想的媒介，他的作品大都是以層次豐富中間色調為主，用一種模糊不清的隱隱約約的色光表現出令人著迷的畫面效果。

1898～1899年左右出現在博納爾畫上的光，是依據畫面色調所呈現的藍色或棕色的一種模糊而隱約的光。在光的統一下，使之具有一種不尋常的寧靜之美。在這光與色的和弦里，色塊的對比帶來了興奮、運動以及無處不在的生命力。在色塊的調配上，當某處的色調較深，這一處就配以較鮮艷的色塊。這個時期的作品持續了兩三年，因為光，作品的形雖不求堅實，但它是一個過渡，顯示了一個過程，這時的作品已不同以往，這以后，在表現光的效果上更是情景交融。在表現城市氣氛的銀灰色調稍稍染上純度較高的藍、玫瑰紅和綠，或者由于室內燈光和火爐所造成的土黃和深紅的暖色調以及使畫面發亮的金黃的裸體膚色，這金黃色本身又溶化在那些豐富的灰色和環境色反射之中，更顯得層次豐富，燦爛無比。

他愛自然勝過一切，當新季節到來時，博納爾立即離開巴黎，他雖愛這個城市，但他更喜愛去多菲納，那里的高山、樹林、峭壁、小溪等鮮艷明亮的景色更是他的知音。他愛畫隆冬，橙黃色土地、蔚藍天空上的枝干，以及春回大地后那些欣欣向榮的綠樹和姹紫嫣紅的花朵。

隨著對光與色的不斷探究以及構圖的創新，他的風景畫天際更為廣闊，也更深遠了。在室內畫里，他致力于細節的描繪，背景不再是空泛的色彩。他描繪的模特往往與環境融為一體。如1903年的《有產者的午后》，天空清晰而高遠，畫面是明亮的藍色調，描繪了一幅詩一般的田園風光。畫于1913年的《鄉間餐廳》更是光彩奪目，給人一種奇特的感受，畫面籠罩在一層魔術般的神秘氛圍中，不論花、水果還是人物的臉部色塊都融在色與光的灼熱之中。門窗外是天堂般的淡紫色花園；陽光灑滿每個角落，桌布因補色的反射而變藍，水果盤有著青綠色的陰影，在這些冷色的映襯下，那些紅色、橙色、玫瑰色和朱紅色變的更加火烈。

三、博納爾繪畫中光與色的情感交融

藝術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藝術內容的情感性，它常常不以生活的合理性為標準，而是通過夸張、想象、移情等表現手法進行情感的變形，它決定了藝術的形象性、具體性。藝術品也是藝術家情感包容的物化。所以，情感作為對藝術對象感知的首要條件，不管是轉瞬即逝，還是意義深長都對畫家的創作起決定性的作用。

博納爾的線條濃淡間雜，疏密相間，顯示了一種巨大的活力。他作畫開始很快，畫布固定在墻上，先不規定畫布的大小，用炭條勾出大輪廓，然后用筆快速地把色彩鋪開，用筆輕捷，把底色顯露出來。以后，再進行初步調整，接著，按他的邏輯把形和色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主題效果是從色階的微妙變化中產生的，它讓色和形保持了極其微妙的平衡，也就往往隱藏了構圖上的獨創。《化妝室》左面處理成藍色的協調，右面卻是橙玫瑰色的協調，由于畫幅中央光的反射，使這一部分和另一部分色彩的重復，避免了對稱。他說：“我很怕規定好尺寸，我不能在硬性規定的尺寸內作畫，因為初稿中很難確定它們的比例，構思過程中或多或少地要改動或剪裁原定的尺寸。我總是選用比畫面更大一點的幅面，為的是無拘無束地作畫，我可以隨便改動。特別是畫風景……”

為了表現光，博納爾運用顫動而精煉的小筆觸來描繪這種幻覺，把玫瑰花畫成水果般的飽滿，把葡萄畫成花朵般透明，天空的云層宛如海天之處的島嶼。金黃色和橙色的陰影在他所有作品里出現，不論是裸體或是餐桌，如在《脫洛維爾港》和《黃色氣船》等作品中也都能找到。所以，在那幅著名的《浴盆中的裸體》中，他采用花布一樣向下直射的線打破橫向的畫面，金色、黃色和淡紫色都在水中融合。前景，他讓閃爍著藍色的瓷磚和兩塊紅色陰影互相掩映，而澡盆掩沒在反射光中。形和色生動地融化在光線中，而且隨光的意愿吞噬著物體而使他們變的富麗堂皇。

綜觀博納爾的作品，畫面的色彩基本上由橙藍、黃、紫色、翠綠所組成，經畫家魔術般的神奇筆觸與構成，呈現出奇特的視覺效果，通過對光的把握把色彩的對比度與節奏感發揮到了極致。博納爾稱自己的創作是視覺神經的冒險，這正說明他的創作超越了視覺所見的現實世界，而將現實與內心的想象揉合在一起，以其交雜著幻想和理智、大膽和謹慎、興奮和嚴肅的學者身份，創造出了一個屬于他個人的夢幻般的藝術世界。

博納爾一直保持他自己獨立的精神，他緊密聯系于人的真實情感并力求去表現自己的情感，為的是忠于自己的意趣。他在自然里尋覓著他的精神食糧、靈感和夢想。花園中的樹葉、鄉間的河流、餐桌上的水果、半開著臥室的門以及一位正忙碌的婦女、壁爐上的幾朵玫瑰花，這些博納爾所常畫的東西，卻完全看不到它們的雷同，這些東西以其奇妙色彩和線條的韻律組合揭示了我們曾夢想的一切幸福和美好。他以光和色的絕妙組合創造了一個絢麗多彩的藝術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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