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薛能看晚唐文人的思想和心態

岳五九

（安徽水利水電職業技術學院，安徽 合肥 231603）

從薛能看晚唐文人的思想和心態

岳五九

（安徽水利水電職業技術學院，安徽 合肥 231603）

晚唐詩人薛能的詩歌因非議前賢而備受指責，但薛能的生活、思想和心態卻可以說是晚唐的一個縮影。文章以薛能的詩歌和前人對薛能的評價為樣本，由此窺視晚唐一代文人的思想心態和精神風貌。

薛能；晚唐文人；思想心態

晚唐詩人薛能，一生歷經憲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懿宗、僖宗等八帝，其主要活動在武宗至僖宗時期，按習慣四分法，薛能為晚唐詩人，其詩歌成就算是 “末季名手”。若從人生歷練、思想感情來說，他也是晚唐眾多作家中較為典型的一個文人，故以薛能生平、仕歷和詩歌中反映的思想及心態為觀照，亦可窺視晚唐文人的思想心態和精神風貌。

一、求仕坎坷和濟世之志

薛能為山西河東薛氏，從 “少年流落在并州，裘脫文君取次游。攜挈共過芳草渡，登臨齊憑綠楊樓”一詩中，可看出其家境應較為富實。薛能于會昌六年登進士第，在登第之前，晚唐社會的腐朽使其一直郁郁不得志，此種情緒時有流露，如 《新雪八韻》中的 “龍鐘雞未起，蕭索我何貧”即是詩人心境的寫照。詩人多次詠物抒發這種失意的情緒，《盩厔官舍新竹》“無端種在幽閑地，眾鳥嫌寒鳳未知”中詩人以新竹自喻，擔憂別人不了解自己的才華。在 《詠柳花》“浮生失意頻，起絮又飄淪”和 《折楊柳十首》之七 “和風煙樹九重城，夾路春陰十萬營。唯向邊頭不堪望，一株憔悴少人行”等詩中，詩人以柳絮或柳樹自況其漂泊失意和不受重用的情懷。詩人甚至把牢騷發至君主那兒，《投杜舍人》：“風騷委地苦無主，此事圣君終若何？”

即使登第之后，薛能并未授官，在此前后相當一段時間內為幕僚從事，心中不平之氣也多次在詩中宣泄，《太原使院晚出》：“青門無路入清朝，濫作將軍最下僚。”甚至將這種不平之怨和批判的矛頭直指當朝皇帝，在 《夏日蒲津寺居二首》之一中的 “空余氣長在，天子用平人”及 《折楊柳十首》之三中的 “嫩綠輕懸似綴旒，路人遙見隔宮樓。誰能更近丹墀種，解播皇風入九州”等詩句中，所展現的氣魄在晚唐文人中亦不多見。

二、狂妄自負和關心民瘼

薛能以詩道為己任，曾因在詩歌上對杜甫、李白、白居易和同時代的詩人進行非議，以及全面否定諸葛亮功績，因而招致不少非議。

狂妄自負是薛能個性的一面，實際上，他有一種傳統意義上的士人風范。在現實生活中，作為一個有良知的士人，他始終關注現實，關心民瘼。

薛能中年之后，雖官運亨通，仕宦顯達，難能可貴的是，他仍關注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下層百姓。如 《題逃戶》，詩歌描寫農民不堪重稅的盤剝，受災而夜逃之后的空屋。門戶腐朽生菌，雨水淹沒殘臼，野葵壓倒土墻，如此破敗荒涼的景象，如果在太平年代或政治清明時就不應會這樣。作為位居一方的官員，詩人自己也深深自責，是自己這樣的上層官員，乃至皇上應該心生愧疚，對不起流離失所的蒼生。這種對社會人生的擔當和對下層百姓的人文關懷是值得肯定的。對百姓的關懷之情，詩人多有提及，《春日寓懷》：“井邑常多弊，江山豈有神。犍為何處在？一擬吊埋輪。”如果百姓常處于苦難之中，國家社會怎會繁榮富強，而自己作為一個地方官員，會極力上書朝廷，反映民情。

薛能對寒苦弟子、落第文人也甚為關心。薛能曾經位及京兆尹、徐州節度使、許昌節度使，但是他的交友主要是鄭谷、張喬等一些像 “咸通十哲"這樣身世孤寒，命運困頓之人，并和他們有著深厚的感情。如 《寄唁張喬喻坦之》，此詩對張、喻二人懷才不遇深表同情。從 《唐才子傳·張喬》可看出，薛能非常欣賞二人之才干，盡力援引和提拔二人。

此外，薛能曾經數次否定諸葛亮，如果從 《西縣途中二十韻》“葛侯真竭澤，劉主合亡家。陷彼貪功吠，貽為黷武夸”來看，則事出有因，薛能苛責諸葛是因為其代表的是割據政權，而唐朝的藩鎮割據帶來的連連戰爭、窮兵贖武對百姓來說就是天大災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它是薛能渴望國家統一，關心民瘼的反映。

三、仕進與歸隱之間徘徊

晚唐前期，詩人受中唐士人的影響，對朝廷還抱有希望、抱負，但現實的黑暗與頹敗，又使他們失去信心。因此，這一時期的詩人大抵具有一種矛盾的心態［1］，即在出世與入世之間徘徊。薛能亦不例外，其在思想上表現為以儒為主，又間入佛道。

薛能一方面在詩中多次表達出對官場的厭惡情緒和對自由的生活向往追求。像 《春早選寓長安二首》“漁舟即擬去，不待晚年身”、《冬日寫懷》“斯文苦不勝，會擬老民閑”、《晚春》“無限后期知有在，只愁煩作總戎身”、《除夜作》“何當平賊后，歸作自由身”等詩句，都表達他對官場厭惡的情感。

另一方面詩中又表現出了時入佛道的思想感情。據筆者統計，薛能在詩作中多有題贈廟宇乃至佛道人士的篇什或句子，前者諸如 《題龍興寺》、《北都題崇福寺》、《題大云寺西閣》、《題開元寺閣》、《凌云寺》、《贈普恭禪師》等40首；后者如 《寄終南隱者》、《贈隱者》、《送趙道士歸天目舊山》等11首，兩者約占薛能現存詩歌的七分之一。無可 《送薛秀才游河中兼投任郎中留后》詩云：“詩古賦縱橫，令人畏后生。”薛能亦有 《秋晚送無可上人》詩云：“相思不相見，日短復愁牽。”由詩句可見兩人交情甚厚。從兩人交往的詩可知，薜能早在年青時就與僧人 （無可）交往密切，深受佛家思想影響。薛能時入佛道的思想，與晚唐一般文人亦有不同，《送李倍巡官歸永樂舊居》中，詩人和好友李倍把入道看作是曾經的追求和理想，更重要的是希望晚唐社會能夠像道家那樣無為而治，讓天下 “垂衣而治”則是多么大的功績啊！類似的話，其在 《獻仆射相公》也有表達：“朝廷有道青春好，門館無私白日閑。致卻垂衣更何事，幾多詩句詠關關。”

由上闡析可知薛能一生中，儒家的積極進取思想始終占主導地位。他的思想，用他自己的 《題平等院》這首詩來做總結是最適合不過了，其詩云：“十里城中一院僧，各持巾缽事南能。還應笑我功名客，未解嫌官學大乘。”

四、薛能思想心態與唐宋思想轉型

美國學者包弼德先生在 《斯文：唐宋思想的轉型》中指出：在唐宋思想轉型過程中的一些文人如韓愈、徐鉉、田錫、張詠、范仲淹、歐陽修、王安石、司馬光、蘇軾和程頤等因注重通過 “斯文”以振興和挽救世道，在思想史上留下了他們深刻的烙印［2］。而薛能雖是一個普通的文人，卻和他們有著大致相同的文學思想和詩學主張，在從中唐到北宋前期文人思想轉型中起到一定的過渡或傳承作用。

薛能在詩歌和思想方面追求復古，推崇杜甫和韓愈，他希望像韓愈一樣追求振興詩道，故在文學思想上是中唐韓愈古文運動的繼續，和韓愈提倡文章復古的同時也提出“唯陳言之務去”一樣，薛能也提出為文為詩要 “求新求工”，并說 “好句似仙堪換骨，陳言如賊莫經心”［3］，只是由于受晚唐時局和個人才力所限，其改造晚唐詩風的成效不甚明顯。

北宋時期，同樣強調詩歌教化的名臣張詠，非常看重薛能的思想胸懷。其在 《（薛能）許昌詩集序》中云：“文章之興，惟深于詩者，古所難哉。以其不沿行事之跡，酌行事之得失，疏通物理，宣導下情，直而婉，微而顯，一聯一句，感悟人心。使仁者勸而不仁者懼，彰是救過，抑又何多，可謂擅造化之心目，發典籍之英華者也。……嗚呼！風雅道喪，若是之甚與？許昌薛侯，詩人之雄乎？觀夫所尚，率以治世為本，隨事刺美，直在其中，放言既奇，意在言外，謂才俊之偉也；蹂躪時事，聚為國風，謂風流之至也。［4］”從中可看出，張詠強烈呼吁恢復風雅之道，亦推崇薛能詩歌 “以治世為本，隨事刺美，直在其中”［5］，達到 “風流之至”。［6］

綜而論之，盡管薛能非議前賢，狂妄自大，引起諸多文人的反感，但是其 “以詩道為己任”，渴求振興和挽救世道，若考慮晚唐那樣頹廢的社會環境，這種積極入世的抱負和胸襟就彌足珍貴。作為一個普通的文人，其在思想史上并沒有掀起波瀾和對后世文人有著深刻的影響，但是從繼承中唐韓愈的復古思想，從晚唐鄭谷以及北宋張詠、范仲淹和王安石等人的點滴敘述中，其思想和心態在唐宋思想轉型過程中也曾留下對后世可以探求的痕跡。

［1］羅宗強·隋唐五代文學思想史［M］．北京：中華書局，1999．

［2］（美）包弼德·斯文：唐宋思想的轉型 ［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

［3］（金）元好問·元好問全集（卷三七）［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

［4］［5］［6］文淵閣四庫全書 ［C］．集部，別集類，乖崖集（卷八）．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影印，1986．

On Late Tang Scholars’Thought and Mentality from Xue Neng

Yue Wujiu
（Anhui Technical College of Water Resources and Hydroelectric Power，Hefei 230601，Anhui，China）

Xue Neng，the poet in the late Tang Dynasty，is blamed for criticizing forerunners achievement．While his life，thought and mentality is said to be epitome of the late Tang Dynasty．This paper looks into the generation of scholoars in the late Tang Dynasty，analyzing their thought，mentality and mental outlook from the aspect of sampling Xue Neng’s poety and the evaluation got from others．

Xue Neng；late Tang scholars；thought and mentality

顏建華）

I207

A

1673－9507（2014）02－0005－02

2012－02－10

岳五九 （1977～），男，安徽和縣人，安徽水利水電職業技術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