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柳花
(泉州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福建 泉州 362000)
澳大利亞著名女作家考林·麥卡洛的小說《呼喚》于2003年出版,被西方文壇譽為“作者繼《荊棘鳥》之后最成功的家世小說和愛情傳奇”[1](P2)。小說以19世紀末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為背景,圍繞著主人公亞歷山大·金羅斯的命運展開。亞歷山大是個備受欺凌而又聰明絕頂的私生子,憑著吃苦耐勞和勤奮好學的精神,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成為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富甲一方的“金山之王”,經過英國女王親自冊封,被擢升為大不列顛貴族院的二級勛爵。最后,他選擇犧牲自己,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妻子鋪平一條幸福之路。
導致亞歷山大婚姻悲劇的真正根源是以男性為中心的男權社會及其性格缺陷。女人是男權制社會二元對立論的受害者,被剝奪了話語權。女人生來低人一等,沒有自己的支配權,而且通常是被男人用來作為傳宗接代的工具。[2]在《呼喚》中,伊麗莎白就像一件商品,她16歲就被自己的父親以6000英鎊的價格賣給了遠在新南威爾士的堂兄亞歷山大。伊麗莎白在父親眼里只是一件商品,根本沒有擇偶的權利。在西方認識論中,對于性別歸位的二元思維方式體現了男權制文化中男性中心主義的偏見,女人在男人統治的社會中成為一種裝飾品和附屬物。[3]
自從20世紀60年代以來,隨著女性主義運動的興起,人們對女性主義的定義有了新的闡釋,但歸根到底,其核心目標就是批判父權制,改變女性在社會中的弱勢地位,消除兩性的二元對立,實現男女平等。筆者試圖從女性主義視角來解讀亞歷山大婚姻悲劇的根源。
亞歷山大的婚姻悲劇主要由兩個因素造成:一是社會原因,他是當時社會的產物,是男權社會的代言人;二是其自身的性格缺陷。
在西方的學術話語中,“男權制”與“父權制”完全重疊,可以視為同義詞。父權制是相對于母系的女性家長而言,是一種男性占統治地位的、兩性不平等的制度。父權制將男性身體和生活模式視為正式和理想的社會組織形式,是一個系統的、結構化的、不公正的男性統治女性的制度。它具有三個特征,即二元思維模式、價值等級觀念和統治邏輯。[3]亞歷山大生活在這一男權文化占統治地位的時代,便順理成章地履行了男性父權的職責,對伊麗莎白扮演了供養者和統治者的角色。
亞歷山大娶伊麗莎白的動機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礎之上的,他之所以娶她,有兩個因素,一是報復心理,他想讓伊麗莎白的父親和默里牧師看到他擁有主宰整個世界的本事;二是想讓伊麗莎白為他生幾個兒子,尤其是血統純正的繼承人。他直截了當地指出妓女出身的情人茹貝不適合做他的妻子,他當著茹貝的面如此描繪自己未過門的妻子:“我希望她是個乖巧的小東西,但她是一口袋子里的豬。當然,論貞潔,我對她有絕對的把握。”[1](P116)在亞歷山大眼里,妻子首先應該具備貞潔條件,而且妻子只是他用來傳宗接代的工具。所以說,亞歷山大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建立在極不平等的基礎之上的。在小說第一部第四章中,伊麗莎白說:“沒有人給我選擇的權利,因為女人顯然都沒有為自己擇偶的權利。男人倒是隨心所欲,娶妻生子。如果給我機會,我是不會嫁給你的。”[1](P130)由此可以看出,亞歷山大的婚姻出現了不和諧的狀況,伊麗莎白的自我意識蘇醒了,很顯然,她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給他的。在當時男權制占統治地位的社會,女人在社會和家庭中都居于從屬和被摧殘的弱者地位,她們被束縛于男權文化的牢籠之內,毫無自由可言。相反,男人是社會的主人,控制著世間萬物的生殺大權,是社會和家庭的主宰者。
自從伊麗莎白嫁給了亞歷山大之后,她完全沒有自由,一切支配權都掌握在丈夫的手里。亞歷山大把她圈養在山頂的豪宅里,而他自己卻經常跑到情人那里過夜。他讓伊麗莎白擁有價值連城的珠寶、華貴的衣服、舒適的生活……他所做的這一切,自以為是對她關懷備至、慷慨大度,殊不知,這些都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的行為表現,這種所謂的“關懷備至的愛”無形中已經烙上了男權文化的烙印,骨子里散發著專制和壓迫,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把伊麗莎白看成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買給伊麗莎白的服飾和珠寶,亞歷山大從來沒有征求過伊麗莎白的意見,都是按照他自己的品味和喜好購買,他成了她思想上的主宰者和行為上的代言人。與此同時,他還認為是自己解救了伊麗莎白——把她從父親和默里牧師的牢籠(父權制文化)里解救出來,殊不知,他在解救她的同時又把她放進了另一個牢籠(夫權制文化)里,而這個牢籠正是他親自營造的,比以前的牢籠更加牢固。
西蒙娜·德·波伏娃認為:“人類文明的正統構架是極不完善的,它只是一座按照男性的意志而建立起來的大教堂,它的頂端永遠飄揚著男性的旗幟,它的鐘聲永遠為男性鳴響。”[4](P115)亞歷山大生活在男權文化占統治地位的時代,他的性格已經融入了那個時代男人特有的獨斷與自傲,他的思想繼承了男權制特有的偏見,他的內心已經深深地烙上了男權的文化烙印,他無疑是那個時代的代言人。
如果說男權社會是導致亞歷山大的婚姻悲劇的社會根源,那么,其自身的性格缺陷便是導致亞歷山大婚姻悲劇的重要因素。每個人的命運之繩,總有一頭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我們的失敗與不幸,有時往往只是由我們自己造成的。[5]亞歷山大的婚姻悲劇很大一部分是由他自己的性格缺陷引起的。
亞歷山大的身上有著許多“先進”的東西:他不倡導武力、陰謀和血腥,而主要倡導本能、想象、知識和文明的力量,倡導那種永無止境的創新精神和審時度勢、因勢利導的智慧。他是作者塑造的理想化人物,是澳大利亞新興資產階級的代表人物,但是,作者并沒有刻意地超越時代,掩蓋他受男權文化影響下的缺陷,他是一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者,剛愎自用、自負、自戀、獨斷專行、自以為是,等等,這種性格特點也是造成其婚姻悲劇的重要因素,尤其是他把做生意、搞企業的邏輯思維方式用到處理家務事上。他的生意合伙人查爾斯初次見面就問:“你結婚沒,亞歷山大?”[1](P106)亞歷山大說:“我已經挑好了妻子了。”[1](P106)不難看出,在當時,妻子對丈夫來說,只是一件商品。這種征服最終證明是失敗的,給自己和他人造成了一系列的痛苦。于是,他不得不承認:“我離家的時候15歲,從那以后,可以說,無往不勝。現在,我年僅33歲,卻已經成就了大多數人70歲也無法完成的事業。我有鋼鐵般的意志,我有無窮無盡的力量……然而,我卻不能讓她喜歡我,更不用說贏得她的芳心。”[1](P157)這也最終驗證了查爾斯的老婆對亞歷山大的評價:“凡事有得有失,亞歷山大會在處理家務事上翻船。因為他可以把做生意、搞企業的邏輯用到處理這些事情上……就好像他認為根本用不著和她商量,用不著聽她的意見。”[1](P106)亞歷山大的這種獨斷專行的男權思想為自己撒下了婚姻悲劇的種子——不懂得尊重女性,一旦出現了合適的土壤(女性自我意識的蘇醒)、合適的外界環境,他們的婚姻自然就亮起了紅燈,如果沒有及時找到根源,婚姻的紅燈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越來越亮,那么,婚姻悲劇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
一樁和諧的婚姻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之上,雙方應該互相尊重,互相理解,彼此信任,而這些恰恰是亞歷山大所缺乏的。亞歷山大一開始并沒有全力以赴地經營他的婚姻,而是一直把情人茹貝這塊“面包”放在河岸上,以防萬一。而伊麗莎白自從陷入了婚姻這片沼澤地之后,她覺得,“自己不自由,不快樂,不無憂無慮。這座房子和她的生活是無法逃脫的樊籠”。[1](P210)由此可以看出,他們的婚姻是畸形的、不幸的。
在小說第三部“石破天驚”中,當視如己出的繼子李親自告訴亞歷山大他和伊麗莎白之間已經產生了刻骨銘心的愛情時,亞歷山大努力掩飾內心的痛苦,他覺得自己欠伊麗莎白的太多了,現在是償還的時候了,“愛她卻不能讓她快樂,是不可寬赦的罪過……為她不再是處于精神牢籠之中喪失活力而高興”[1](P434)。于是,他想出了一個讓李得到伊麗莎白自由之身的完全之策,“造成一個死于事故的假象——是變化莫測的命運作怪,而不是任何人的過錯。”[1](P438)也就是說,他想讓“大家都以為他死于礦難”。[1](P438)于是,他就像一個“偉人”一樣,安排了自己生命的終結,結束了55年的輝煌人生,他為伊麗莎白鋪平了一條既不會讓他人產生內疚,又沒有思想包袱的幸福之路。
在小說的最后一部分,這位“金山之王”終于道出了自己的心聲,他花了55年才明白一個道理:“我們不能強迫別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或是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1](P428)。男權制度是造成他的婚姻悲劇的罪魁禍首。考林·麥卡洛在很大程度上否定了傳統的男權價值體系,她認為理想的婚姻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之上,雙方是相對獨立的個體,需要相互尊重、相互理解。
參考文獻:
[1](澳)考林·麥卡洛.呼喚[M].李堯,譯.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2]汪柳花.《呼喚》的生態女性主義解讀[J].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2).
[3]孫剛.《喜福會》的生態女性主義解讀[J].湖北社會科學,2010(11).
[4](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鐵柱,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
[5]楊太光.方鴻漸的悲劇性及藝術價值[J].遵義師范學院學報,20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