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菁
(閩江學院 蔡繼琨音樂學院,福建 福州 350108)
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藝術歌曲在歐洲開始興起。作為一種新的歌曲體裁,通常以詩歌作為歌詞,運用抒情婉轉、華麗優美的曲調作為其旋律,作曲技法和表現手段都很復雜。藝術歌曲側重表現人的內心世界,運用鋼琴伴奏和人聲的結合達到完美的境界。其中古典主義時期莫扎特的《紫羅蘭》、貝多芬的《阿德拉依舞》已展現出藝術歌曲較為規范的形式,之后的浪漫主義時期的以舒伯特更是這一體裁為集大成者,他們將藝術歌曲表達人類情感的可能性放大,也充分完善了這一藝術形式。德奧藝術歌曲在19世紀的西方音樂中開始嶄露頭角,其中不乏馬勒的藝術歌曲。
古斯塔夫·馬勒是著名的奧地利作曲家,古典交響樂形式的領軍人物,也是極富創意的浪漫主義代表人物,在德奧音樂文化中具有重大影響。幾乎每一部作品結構都非常大,仿佛充滿著對未知世界的強烈感知。如他的九部交響曲與《大地之歌》,都是既能承接過去,又能預知未來的優秀作品。他被世人稱之為:“歌曲——交響曲家”,只因其交響曲與歌曲作品緊密相連。其作品旋律的唯美與細膩,所表達的那種感傷與不幸,人物內心世界的恐懼與不安,一度使馬勒成為20世紀的音樂先知。馬勒是典型浪漫主義代表,在他復雜而又充實的內心世界中始終充滿著音樂,充滿著人道主義的激情和詩一般的想象力,同時又充滿著哲理性和宗教感情。他擁有強烈地自我表達的愿望和傾聽音樂的能力,所以能夠使個人的音樂語言服從于交響曲式的嚴格規定,將一些豐富、多變化、零散甚至紊亂不堪的素材經過他的創作后往往會發展成為內容空前豐富、新穎的佳作。
較之與他同時代的作曲家,馬勒的寫作品位是非常高的,他所作的藝術歌曲涉獵的范圍也較廣泛,這其中既有對美好大自然的熱情贊頌,又有他對美好純真戀情的向往;既有對故鄉奧地利風光的深情思念,又有對人生價值的嚴肅思考。他的音樂時而奔放活潑、奮發激昂;時而嚴肅緊張、英氣蹈厲。他的音樂是后期浪漫主義音樂的總結和極致,他將浪漫主義音樂的魅力顯露無遺。[1]馬勒的音樂以異乎尋常的形式表達了對生命的情感和體驗,充分凸顯了浪漫主義音樂文化的獨特之處。在其坎坷的生命歷程中,馬勒共創作了56首歌曲,這些歌曲可謂是風格迥異,多彩多姿。馬勒早期的藝術歌曲為鋼琴伴奏歌曲,后期的則轉為樂隊伴奏歌曲,這也是他藝術歌曲作品中清新多彩和具有重大意義的部分。每一首歌曲都詮釋他的創造力和音樂上的創新精神,每一部作品都閃爍著人類本性的光輝。他的藝術歌曲題材多樣,有雄壯的士兵歌曲,如《離去,離去!》和《悲傷中的安慰》;有悲傷的《通往堡壘中的斯特拉斯堡》和《少年鼓手》;其中充分表現他本性的三首夜曲,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其中《美麗的號角吹響的地方》是三首夜曲中最感人的一首,既有感人至深的夜曲氛圍,又有扣人心弦的結尾。
馬勒具有驚人的創作才華,他獨辟蹊徑,將藝術歌曲融入到交響曲中,使聲樂與交響曲完美結合,他運用這樣的方式創作出一大批別具一格的優秀作品。如他在交響曲創作過程中將56首歌曲貫穿其中,處處洋溢著藝術歌曲的氣氛。與第一交響曲緊密相連的是聲樂套曲《漂泊藝徒之歌》,其中包含有四首歌曲:《當心上人出嫁時》、《清晨我走向原野》、《寶間像火在燃燒》、《她那蔚藍的雙眼》,套曲的歌詞取自于德國詩人不侖塔諾和阿而尼姆聯合編寫的民歌集《少年神奇號角》,描寫的是一個凄涼的愛情故事,講述的是一位被愛人拋棄的青年外出流浪的經歷,這一故事實際是帶有自傳色彩的作品,影射的是馬勒與約翰娜·里希特之間曾經有過的感情糾葛。歌曲反饋給觀眾的則是不同的愛情經歷帶給人心靈上的不同體驗和感受,并最終因此引發對現實存在的思考和由衷感嘆。最初,這部聲樂作品完成于鋼琴譜,但馬勒秉承為管弦樂隊創作和構思的理念,最終將歌曲融入到交響曲中,進而發展成了交響樂。在將藝術歌曲向管弦樂轉變的過程中,馬勒充分利用管弦樂隊的表現力,擴大了樂隊編制,將所要表現的內容在色彩上呈現出鮮明的藝術格調和藝術品位,但這并沒有因此掩蓋聲樂的表現力[2]。這一獨特的表現方式來源于作者對于自然界的感受以及對感情的態度,完全取決于內心的真實感受。套曲中的第二首《今晨我穿過原野》作為整部交響曲的發展基礎,就恰到好處地反映出馬勒對大自然的親密感受以及發自內心的熱愛。
馬勒將交響曲的創作技法融于藝術歌曲的創作中,使其聲樂作品中呈現出“交響性”,這一特質在他的《第八交響曲》得以充分表達。與以往表現悲劇的交響曲不同,《第八交響曲》歌頌的是偉大與光榮,整部交響曲要表達的是馬勒的哲學和神學觀念,使得音樂與自然界浪漫到極致。正如馬勒稱第八交響曲為:“宇宙開始在發聲、在作響,是太陽運作的聲音”。整部交響曲編制龐大,需要千人演奏演唱,因此,又被稱為《千人交響曲》。該交響曲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為“請造物主的圣靈降臨”,歌詞選自于公元9世紀美因茲大主教符拉巴努斯·毛魯斯所作的拉丁圣經《請造物主的圣靈降臨》。這一歌詞所要揭示的是作曲家馬勒奉守不渝的人文主義的崇高理想以及對理想天國的永恒追求。靈動的歌聲貫穿整個交響曲,莊嚴而又圣潔。時而堅定,時而軟弱,如此渴望又如此的絕望。在演唱的過程中要注意氣息的控制,用聲音力度的強弱變化將聲音里的情緒變化準確表達。
《第八交響曲》是一部輝煌的龐大作品,其編制堪稱是古典交響樂中的霸主。在馬勒之前,沒有人將交響樂的編制擴大到如此龐大的規模,正如馬勒所講:“這是我以往作品中最大的,無論是從內容上還是形式上,都是不能用言語表達的獨特性作品”,馬勒的愿望是通過這部交響曲,向貝多芬致敬,并以此來宣揚對上帝的贊美和對人類的愛。生活在世紀之交的馬勒,他的作品中傳達了一種對過往時光的回顧和對新世紀的向往,《第八交響曲》中所表達的氣勢磅礴和催人奮進的精神讓這部作品蕩氣回腸。第一部分接近歌頌性質的眾贊歌,后者為敘事型的清唱劇,如果說第一部分讓聽眾處于一種興奮和激動的狀態中,那么第二部分隨著戲劇性的展開則會讓聽眾處于一種張弛有度的體驗中。終曲部分的震撼令人感動,當游離的音樂開始大面積的合流,當整體的力度開始持續高漲時,音樂元素得以再現,此時聲音的透徹和敞亮令人震撼,音樂的分離和聚合又是那么令人感動,通過指揮的聚合,音樂通過高強度的緩釋,大面積的緩沖,再到雪崩般的塌瀉,強大的力量妙不可言。此外,《第八交響曲》中運用了人聲,通過人聲來參與解釋音樂旋律以及發展交響套曲的音樂思維,這種勇敢的嘗試使馬勒成為“歌曲中的交響樂”這一體裁的開山鼻祖。正如歌德在《浮士德》所說的:“一切無常者,不過是虛幻;力不勝任者,在此處實現;一切無可名,在此處完成?!?/p>
馬勒藝術歌曲的魅力就在它以其自身的感召力引領一種社會的審美趣味。它的感染力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擁有令人著迷的音樂。藝術歌曲給人想象空間,多變的色彩和動人的聲音讓聽眾心馳神往。它能夠引導人們在欣賞完美的同時能夠進行深刻反思,反思生活,反思自己。作為聲樂藝術的分支,藝術歌曲旨在通過音樂和詩歌的共同作用來激發創作靈感,制造氛圍,表達人物的內心情懷,以此來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讓觀眾能夠通過某種語言來獲取一種感性的情感體驗與理性的思維方式,從而深刻體會音樂的魅力。音樂作品的生命力遠遠不只局限于紙面上以樂譜的形式出現,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它的價值和魅力也就不復存在了[3]。作為一種音樂體裁,藝術歌曲是所有歌曲中最出彩、最迷人的。大多數時候,人們會因為音樂劇中的某段藝術歌曲,選擇進入劇場觀看音樂劇,優秀的藝術歌曲總能為舞臺藝術增光添彩,也總能讓觀眾流連忘返。
面對黑暗的現實,音樂家一般會有兩種不同的態度:一種是否定現狀,悲觀迷茫;一種是粉飾現實,醉生夢死。這兩種態度都不是馬勒所持有的,他在面對黑暗現實時,不斷突破自己,尋找出路,懷揣希望與夢想。從他的作品中我們可以深刻感受到他對美好事物的向往以及對理想生活的憧憬,從那些極具生命力的交響力量中可以看出他對大自然以及人生的贊嘆。與此同時,在他的作品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對黑暗現實的嘲諷和不滿,如作品中偶爾會出現一些怪誕的節奏和尖銳喊叫般的音響,從這些可以看出馬勒內心的苦悶與掙扎。但是他未被殘酷的現實所擊敗,相反,他逆流而上,在無數經典的作品中表達出對生命的敬畏。
總的來說,作為一位優秀的作曲家和浪漫主義的典型代表,馬勒的創作始終遵循著內心。他沉寂的內心世界中充滿著對生命強烈的熱愛之情。憑借豐富的想象力和細膩的情感,馬勒的音樂擁有著深厚的意蘊和深刻的美學內涵。如上所述,馬勒的交響曲和藝術歌曲密不可分,聲音與交響曲主題旋律完全融合為一體,達到了美的極致,可謂是天籟之音。這種融合的生命之歌更加深刻也更加富有詩意。也許,音樂對于普通觀眾來講是一種美的聲音,美的享受,但是,音樂對于馬勒來講更是一種心靈慰藉,一種表達自我內心世界的方式,一種與外界溝通的渠道。音樂就像是一種神秘的語言,蘊藏著宇宙和靈魂的種種奧秘,更傳達著對生命的感知以及對未來的期許。[4]藝術歌曲是優雅高貴的,它的天籟之音像是擁有無窮的魔力,能夠抓住那些轉瞬即逝的美好,也能夠給觀眾帶來刻骨銘心的情感體驗和美感享受。馬勒的藝術歌曲超越了庸俗的世俗瑣碎和欲望沖動,它使人能夠始終高高在上的凝望著自我,使自身保持著精神和靈魂上的純潔與高貴,保持一種獨立人的悲歡離合。聆聽他的作品能夠使人保持平靜,保持一顆平常心,這種平靜是在如此嘈雜的塵世中難以獲取的,因此,他的音樂才能如此吸引觀眾,才會綻放多彩的光芒。
參考文獻:
[1]修海林,羅小平.音樂美學通論[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1999.
[2](奧)庫爾特·布勞科普夫.馬勒——未來的同時代人[M].高中甫,譯.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1994.
[3]修海林.西方音樂的歷史與審美[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
[4]于潤洋.西方音樂通史[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