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新民
(安徽審計職業學院 思政部,安徽 合肥 230601)
儒學是我國二千多年封建社會的主導意識形態,后被馬克思主義所取代,如今馬克思主義是我們黨和國家的指導思想,二者是什么關系?排斥論鼓吹二者水火不容,提出“要馬統則不能有儒統,要儒統則不能有馬統”。并存論認為,現代社會價值體系分為兩個部分,即作為國家意識形態的馬克思主義和作為民族主體價值的儒學,二者并駕齊驅。主輔論主張,二者是主導意識與支援意識關系,馬克思主義是主導意識,儒學是支援意識。融合論認為,馬克思主義與儒學關系是“合則兩利,離則兩傷”。其中,排斥論日漸式微,融合論則是主流。本文試圖從文化角度出發,來探討二者的融合問題,以求教于學界同仁。
中國文化的發展是不同文化間的融合。先秦時期,荀子思想是諸子百家文化融合集大成者。荀子側重融合了法家、道家和墨家文化。《荀子·修身》云:“禮者,法也。”漢代經學以儒學為基礎,融合陰陽家、五行家和法家等文化,形成了新儒學。董仲舒主張封建統治者要“尊德卑刑”。《漢書·董仲舒傳》云:“天道之常,一陰一陽。陽者,天之德也;陰者,天之刑也。”儒學開始成為封建社會的意識形態。魏晉玄學是儒家和道家文化的融合,用道家思想來重建名教的理論基礎。佛教早從漢朝時候就開始傳入我國,為適應傳入國的需要,吸收儒家和道家文化,不斷地調整自身的形態,最終在唐朝形成了中國化的佛教,有力地推動了中國文化的發展,形成儒、釋、道三足鼎立。宋明理學充分吸收儒家和道家的思辨哲學,用思辨性的哲理論證儒家各種規范的合理性,體現著儒家、佛家和道家的融合。明清實學是儒家文化與西方文化相融合的產物,其有兩點比較突出:一是思想家們立足現實需要,注重從經世致用的角度解讀經典;二是深受實用主義、科學主義、實證主義等西方文化的影響。
世界文化的發展,也是不同文化間的融合。從空間向度看,世界文化的發展,詮釋了不同民族文化的深刻融合。明清之際東學西漸,中國文化開始影響西方文化。伏爾泰極力推崇儒學。他在禮拜堂里供奉著孔子的畫像,視其為道德楷模。叔本華深受印度佛學影響,在人生觀上也持悲觀主義。近代以來,中外文化之間的融合越來越明顯,《易經》、《論語》、《老子》對西方文化影響很大,海德格爾對包括儒學在內的中國傳統文化抱有極大且持久的興趣,這已被學術界基本認可。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也不同程度地吸收了當代西方文化成果,比如關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思想。從時間向度看,西方文化的發展,體現了后人對前人的繼承這一文化發展的一般規律。第一,基督教文化實現了對猶太教和希臘文化的融合。基督教本是猶太教中的一個小分支,與希伯來文化和希臘文化有著淵源關系。基督教對猶太教的繼承主要體現在:上帝的信仰,原罪說,經典《舊約全書》。柏拉圖提出理念(真實)世界與感覺(現象)世界對立的二元論,主張理念是任何事物都具有的,在時間和邏輯上,它都要先于事物,由此構成了事物本質。柏拉圖哲學在古希臘哲學中開創了論證靈魂和肉體對立之先河,為基督教提供了理論支撐。第二,資產階級文化是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時期古希臘和古羅馬文化的融合。文藝復興以人文主義為核心,打破了中世紀神學一統天下的局面。同樣,啟蒙運動高舉理性主義旗幟,以自由平等博愛替代了封建專制和君權神授。兩次思想解放運動的實質,是以復興古典文化為旗幟,以創造資產階級新文化為目的的文化融合。其間,這些先哲們從古希臘和古羅馬文化中挖掘了為其所用的資源和武器,比如,人的主體意識、理性主義、科學主義,等等。第三,馬克思主義是近代歐洲國家文化融合的結晶,其直接來源是德國古典哲學、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和法國空想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主張,無產階級及其政黨應緊緊依靠人民大眾,以暴力革命為主要手段,建立無產階級政權,最終實現共產主義。也就是說,在馬克思主義哲學指導下,通過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矛盾分析,找到了實現空想社會主義者對未來社會提出的美好設想的現實路徑,所以,馬克思主義“吸收和改造了兩千多年來人類思想和文化發展中一切有價值的東西”[1](P223)。
二者融合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需要。上世紀20年代,我們最終選擇了馬克思主義,是因為馬克思主義是科學,是近代以來我國社會矛盾演化的必然結果,是我國人民艱辛探索后的歷史選擇。馬克思主義為什么要中國化?究其原因,這既是解決中國特殊問題的緊迫需要,又是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的內在要求。馬克思主義與儒學融合,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從根本上說,馬克思主義滿足了中國的需求,同時,馬克思主義也只有在與中國的具體實際相結合(既包括與中國革命建設實踐相結合,也包括與傳統文化中占主流的儒學相結合)的過程中,才能為自身發展開辟道路。“馬克思的整個世界觀不是教義,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現成的教條,而是進一步研究的出發點和供這種研究使用的方法。”[2](P742~743)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這是學界一致認可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含義。換句話說,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要使馬克思主義“和民族的特點相結合,經過一定的民族形式”[3](P707)。傳統的作用是潛移默化和潤物細無聲,好比水和空氣,日用而不知,須臾不可離。李澤厚認為:“真正的傳統是已經積淀在人們的行為模式、思想方法、情感態度中的文化心理結構。儒家孔學的重要性正在于它已不僅僅是一種學說、理論、思想,而是融化浸透在人們生活和心理之中了,成了這一民族心理國民性格的重要因素。”[4](P42)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文化土壤是儒學,儒學有豐富的資源可供馬克思主義所汲取。杜維明認為,儒學“沒有充分體現自由的價值,卻有公益的價值;沒有理性的價值,卻有同情的價值;沒有法的價值,卻有理的價值;沒有權的價值,卻有責任的價值;沒有個人主義的價值,卻有社群倫理的價值”[5]。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不能與馬克思主義儒學化劃等號,后者主要指在馬克思主義與儒學的相互作用中,馬克思主義被儒學所同化。這種觀點沒有看到馬克思主義是先進文化而儒學總體是落后文化。按照文化傳播遵循由高到低,由先進到落后的一般規律,融合中前者必然處于主導地位,而后者則處于從屬地位。馬克思主義儒學化把儒學的功能提得過高,有儒學決定論嫌疑,與當前盛行的儒學復興思潮有關。退一步講,馬克思主義要是真的完全儒學化了,它就不是馬克思主義,就會失去其本來面目和意識形態的地位。
二者融合是儒學的現代化需要。儒學解體固然有其觀念上的原因,但是制度的更替才是儒學失去其庇護所的真正原因。儒學與自然經濟、農耕文明、封閉社會、封建制度和血緣關系相適應。在近代,由于其自身的缺陷,儒學沒能承擔起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歷史證明并將繼續證明,我們只有靠馬克思主義,才能實現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才能實現國家富強和人民幸福。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是我國最大的政治。儒學是否有生命力,主要取決于其是否能為現代化建設做出貢獻,解決國人的現實困境,超越自身的泛道德主義局限。伴隨封建制度的解體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鞏固,要區分意識形態的儒學與學術流派的儒學,前者復興絕無可能,后者復興有可能也有必要。儒學現代化離不開馬克思主義,它“需要馬克思主義提供政治合法性以及先進的現代性理論資源,儒學需要得到社會制度層面上的保證”[6]。儒學現代化也不能等同于儒學馬克思主義化,后者主要是指在馬克思主義與儒學的融合中,儒學被馬克思主義所同化。由于“馬克思主義與儒學源于不同的文化傳統和時空條件,代表著不同的時代精神和階級利益,反映著不同的經濟基礎和生產力水平,執行著不同的意識形態,發揮著不同的價值導向作用”[7],性質上的相異性,決定儒學不可能被馬克思主義所同化。同時,儒學現代化也不是要“恢復昔日的獨尊地位”,這幾無可能。經過馬克思主義大熔爐的鍛造,二者相互學習,共同發展,儒學將成為以馬克思主義為靈魂的儒學,馬克思主義也將成為吸收了儒學精華的馬克思主義。
馬克思主義與儒學本質上的相異性,不能遮蔽二者具有的某些相通性,而后者則為二者融合提供了可能。郭沫若在其小品文《馬克思進文廟》中寫道,馬克思(對孔子)說:“我不想在兩千年前,在遠遠的東方,已經有了你這樣一個老同志!你我的見解完全是一致的,怎么有人曾說我的思想和你的不合,和你們國家的國情不合,不能施行于中國呢?”[8](P161~168)馬克思與孔夫子這番風趣的對話,展現出馬克思主義與儒學能夠融合的天然聯系。
社會理想的相通。儒家大同社會理想,以“天下為公”為主要特征。從《春秋》公羊學的“三世說”,到洪秀全的《天朝田畝制度》的“人間天國”,再到康有為《大同書》的“大同世界”,都曾為歷代中國仁人志士所推崇。雖然,儒家的大同理想是建立在自然經濟基礎上的烏托邦的愿景,認識不到理想的實現需要遵循社會發展的規律,也就找不到實現的正確道路和動力所在,與建立在高度發達的大生產基礎上,通過對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準確把握而提出的共產主義理想有本質區別,但是,儒學確實與共產主義有眾多的相通之處。共產主義社會正如《共產黨宣言》所言:“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2](P294),將是物質財富極大豐富,人民精神境界極大提高,社會高度和諧,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社會。
民本思想的相通。儒學具有豐富的民本思想。《論語·鄉黨》記載,有一次因為失火,孔子家的馬棚焚毀,孔子退朝回家,看見焦土斷垣,首先急切地問“傷人乎”?而“不問馬”。這充分體現了孔子以人為本的思想。在當時的社會,一匹馬的價值遠遠高于幾個奴隸,孔子能夠首先關心馬夫是否受傷,而不是馬,這是彌足珍貴的。孟子在《孟子·盡心上》提出了“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仁政思想。雖然儒家的民本思想具有局限性,歸根到底是為了維護和鞏固封建統治,但是為馬克思主義的“以人為本”思想提供了思想資源。馬克思通過人的歷史實踐活動去理解人,立足于現實的人的活動,揭示了歷史及實踐的本質。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立足于所處的時代,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以人為本”的思想,正如習近平所指出的:“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9]
實踐思想的相通。儒學主張言行一致,知行合一,言必信,行必果。《論語·里仁》云:“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孔子不僅提出“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而且認為“民無信不立”。荀子進一步將信推行于選賢治國,使信不僅成為朋友倫理、交際倫理的規范,而且一切倫理關系皆以誠信為本。誠然,儒家的實踐更多地強調道德實踐,甚至包括意念與心理活動,但其與馬克思主義對科學的實踐觀有相似之處。實踐性是馬克思主義區別于其他哲學的根本標志。馬克思在被稱為“包含新世界觀的天才萌芽的第一個文件”的《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指出:“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10](P501~502)經驗和教訓告訴我們,一步實際行動,比一打綱領更重要,空談誤國,實干興邦。
歷史是最好的教科書,“無論從哪方面學習都不如從自己所犯錯誤的后果中學習來得快”[10](P379)。在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過程中,我們必須正確處理馬克思主義與儒學的關系,全面否定儒學的教訓是極其深刻的,用儒學取代馬克思主義也是非常危險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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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十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
[9]習近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N].人民日報,2012-11-16(4).
[10]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