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雙
(黃淮學院 外語系,河南 駐馬店 463000)
象似性的概念最早是由美國著名哲學家、實用主義和符號學的創始人Peirce[1]在他的符號三元組合概念中提出的。Peirce的象似符反映了能指和所指之間可能出現的一種指稱關系,是指由其自身的特征來表示另一事物的符號,即形式與意義之間存在一定的象似性。國內外語言學家普遍承認語言符號具有象似性,象似性是語言的能指和所指之間即語言的形式與內容之間有一種必然聯系,而且兩者之間的關系是有論證理據的。
把象似性引入語言重疊式的研究也引起了國內外語言學家的重視。由于重疊式在不同語言中有共性存在,通過對不同語言的研究和觀察,可揭示重疊式的形式和意義之間的非任意性聯系。較早注意到這點的是Sapir[2],他在對既無親緣關系又無地緣關系的美洲印第安語言、非洲、大洋洲語言的觀察的基礎上指出多種語言中的重疊現象含有“不證自明的象似性”。Lakoff & Johnson[3]也認為世界上所有語言中的所有的“重復現象”都是“形式越多、內容越多”原則的例證。Moravcsik[4]指出語言的重疊式是“形式機制的擬象用法”,各種語言的重疊式經常負載的最為明顯的意義是“量的增加”。Hiraga[5]則將語言的重疊現象作為“數量象似性”實例進行闡釋。
英漢兩種語言都以其自身的語言體系選擇了自己的重疊形式,特別表現在詞匯重疊的現象上。英漢兩種語言中的詞匯重疊這一現象并非偶然而是有理據的,可以說詞匯重疊是象似性的一種體現,有認知上的象似性根源,是人類認知規律的語言外顯形式,用象似性理論去分析詞匯重疊現象是可行的。
語言具有語音、詞匯、句法、語義、篇章等多個層面,象似性可存在于語言的不同層面,考察語言符號象似性不可只從分析某一個層面得出的結論。對于英漢詞匯重疊這一語言現象,也可從不同層面進行探討,語音、詞匯、句法這三個層面是本文探討的重點。
1. 重疊的擬聲詞
擬聲詞中詞匯重疊占多數,通過重疊的形式,擬聲重疊詞加強了一般擬聲詞所具有的表現力,與其音韻特征共同創造意境的聲效,使語言達到更加生動和形象的效果。英語中的擬聲詞有很多是重疊詞,通過音節的復制或部分復制構成的,具有一定的韻律和節奏感。如摹仿水的聲音:沸騰聲hubble-bubble,滴嗒聲drip-drop,下雨聲pitter-patter;模仿金屬的聲音:叮當聲ding-dong,jingle-jangle;模仿敲門的聲音:rat-tat,tap-tap;模仿鐘表滴答聲:tick-tick,tick-tach;模仿動物叫聲類:狗吠bow-wow,貓頭鷹的叫聲tu-whit,tu-whoo,夜鶯的叫聲jug-jug,鴨叫聲quack-quack;也有模擬人類語言的聲音:hush-hush 秘密的,hurly-burly 喧鬧。
漢語中的擬聲詞也常常采用重疊的形式。與英語中的擬聲疊詞相比,漢語疊字擬聲詞形式更加靈活豐富,有兩字格的如“嗡嗡”、“嗚嗚”,有三字格的如“啪啪啪”、“呼嚕嚕”,也有四字格的如“劈劈啪啪”、“咕嘟咕嘟”等。這些詞有的純粹摹擬自然的聲音,有的表示聲音的一個自然段落,有的表示聲音的連續或重復,有的表示聲音的雜亂。以自然聲音的模仿為例,模擬水聲:嘩嘩、汩汩、潺潺淙淙、嘩啦嘩啦、咕嚕咕嚕;模仿金屬碰撞聲:丁零零、叮當叮當;模仿人的說話或笑聲:喋喋、叨叨嘮嘮、喃喃、嘟嘟囔囔、嘖嘖、嘰嘰喳喳、呵呵、嘻嘻哈哈;模仿動物叫聲有:嘁嘁喳喳、喔喔、呱呱。
2. 重疊的音素與聲調
英語中有不少音素與所表達的意義之間有直接聯系。音素并非對自然聲音的直接模擬,而是引起人們心理的聯想,引起一種運動的感覺或者某種物質與精神特性的感覺。換言之,音素構詞使音與某種象征性意義發生聯系從而產生音與義的聯想。在英語詞匯重疊中,音素與意義之間同樣存在一定的聯系,音素也會影響意義。如英語中的shm-重疊,音素shm-加在重復詞詞首,代替第一個輔音字母構成特殊重疊詞,表示一定程度的輕視或語義消解。shm-重疊詞一般即時構成,屬于口語或兒語,它的發音可使人聯想到與兒語有關的相似聲,例如baby-shmaby,car-shmar,marry-shmarry,doctor-shmoctor等。
英語是拼音文字,音素或音位可以影響詞義,而作為表意文字的漢語與之不同。漢語可以通過聲調來影響重疊詞的意義,相當于Lyons[6]闡述的“超音質特征”(prosodic features),即伴隨言語的語調升降或重音模式具有相當大程度的象似性。聲調的輕重變化與詞匯重疊的意義有聯系,可以說形式元素的構型與概念元素的構型呈現一種同構關系。例如,漢語中動詞的AA及ABAB重疊式,如“看看”和“考慮考慮”的第二個及第四個音節都念輕聲,發音較短較輕,其意義是動量及時量的減弱;而AABB重疊式,如“打打鬧鬧”和“修修補補”各音節都念原調,發音較重較長,其意義則為動作時間的延長或不斷重復[7]。
1. 重疊的摹繪詞
詞匯重疊可對人類行為,客觀世界存在事物的形狀、狀態及面貌進行模擬。詞匯重疊擬態的性質比較強,原來沒有這一特點的詞語構成重疊詞后便增加了這種性質。英語中的詞匯重疊有的模擬形狀,主要對大小、彎曲、長短、凹凸等方面的臨摹,如 teensy-weensy 小小的,zig-zag 之字形狀,criss-cross十字形,jing-bang 團狀的物體,convex-convex 雙凸面的;有的模擬行為狀態,如hurry-scurry 慌慌張張,shilly-shally 猶豫不決,dilly-dally 磨磨蹭蹭,titer-titter 上下晃動,wig-way 搖搖擺擺,harum-scarum 冒冒失失,niminy-piminy 做作、扭捏;有的使人產生與詞形相似的聯想,如 roly-poly展現孩子圓滾滾、胖乎乎的可愛樣子,niddle-noddle 可聯想到打盹時不斷點頭的情形,lovey-dovey勾畫出一幅情人道別時情意綿綿的景象,lardy-dardy 展現無精打彩裝扮成花花公子的樣貌,holus-bolus 則把一口吞下的情形還原出來。
作為方塊字的漢字源于象形和會意,屬于表意文字,常常以其形表義,因此其書寫形式與意義之間的關系不證自明。漢語中的詞匯重疊也不例外,常常用來摹色、摹味、摹形、摹狀等,增加了語言的生動性、增添了音韻美、強化了形象意義。常見的摹繪色彩的疊詞有:白茫茫、紅彤彤、金燦燦、綠油油、黑漆漆、花花綠綠;摹繪氣味的疊詞有:香噴噴、熱辣辣、臭烘烘、甜蜜蜜;摹繪形狀的疊詞有:直挺挺、圓滾滾、瘦嶙嶙、亂蓬蓬;摹繪狀態和樣貌的疊詞有:熱呼呼,粘糊糊、笑嘻嘻、整整齊齊、齷里齷齪。
2. 語義重疊詞
語義理據指根據其原有意義推斷出其新的或衍生的意義。有些英語中的詞匯重疊是通過語義的引申和比喻而產生的。如英語中的重疊詞goody-goody 借用對“good”的兒語化,指人表面上好而本質偽善的偽君子。再如,filp-flop (又作filp-flap) 是flip 的重疊,原指在空中翻轉的動作,引申為方向、觀點、態度的突然改變。一些常用表達方法經過長時間的使用,沿用語義和通過語音訛化形成重疊詞。最典型的例子是shilly-shally,最初人們表示猶豫遲疑時常說“Shall I ? Shall I ?”逐漸訛化成“shill I ? shall I ?”在現代構成重疊詞shilly-shally。
英漢詞匯重疊在句法層面的象似性可以從數量相似性來解釋。語言的使用者把他們對世界感知的方式和過程映現在句法上,詞匯重疊式中形式與意義對應的普遍性也可以看作“形式越多、內容越多”數量象似性的一種特殊反映。更多的相同的形式(詞匯重疊)代表更多的相同的內容(名詞復數為多量、動作重復為性狀增強等)。在句法層面的詞匯重疊,可以說是通過詞匯形式元素的重復出現以圖樣的方式反映了意義元素的復現。
英語中單音節擬聲詞模擬一次聲音或動作,如:beep, bomb, cock, crack, pop, plop, sizz等。而重疊擬聲詞則模擬反復,多次性聲音或重復的動作:quack-quack, puff-puff, zip-zip, flick-flick等。漢語中也常常使用詞匯重疊來加重語氣,擴大概念量,能表達某種狀態和程度的加深。如“綠草萋萋,白云冉冉,彩蝶翩翩”中,“萋萋”使青草綠的性狀加強,“冉冉”使白云的動態增加,“翩翩”使動作更加形象,使次數增多、程度加強、意旨深化。
本文通過對目前運用中的英漢詞匯重疊從象似性的角度進行了動態的考察,用象似性的理論進行論證,肯定了象似性在英漢詞匯重疊中的體現,進而對象似性在不同語言中和不同層面中的方式及程度差異進行探討。英漢詞匯重疊不僅通過模擬聲音、摹繪形狀展現了語言符號與客觀世界的關系,而且還通過語義理據、句法上的數量象似性揭示了語言符號與人類思維規律的關系。本文在展現同一語言現象詞匯重疊在英漢兩種不同語言中和具體語言層面中的象似性的方式和程度差異的同時,論證了象似性的普遍性規律,為英漢詞匯重疊提供了一個理論上的依據。
參考文獻:
[1]Perice, C.S. Philosophical Writings[M]. Bost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32.
[2]Sapir, E. Language: An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Speech[M]. Pek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2.
[3]Lakoff, G. & M. Johnson. 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4]Moravcsik, Edith A. Reduplicative Constructions, Universals of Human Language. Vol.3.[M].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8.
[5]Hirage, Masako K. Diagrams and Metaphors: Iconic aspects in Language[J]. Journal of Pragmatics, 1995, (22): 5-12.
[6]Lyons, John. Linguistic Semantics: An Introduction[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5.
[7]王寅.語義理論與語言教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