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莫言小說《豐乳肥臀》的苦難主題

楊甜

論莫言小說《豐乳肥臀》的苦難主題

楊甜

(聊城大學文學院，山東聊城252000)

《豐乳肥臀》從面世以來就備受爭議，但是不可否認它是一部描寫家族苦難的史詩性著作。文章選取了文學永恒的主題之一——苦難，并以此為出發點，從物質苦難和精神苦難兩個方面分析《豐乳肥臀》的苦難主題意蘊，進而探析莫言苦難主題創作的成因以及由此折射出的作家的民間關懷意識。

《豐乳肥臀》;苦難主題;創作成因

《豐乳肥臀》是莫言1995年創作完成的作品，剛面世之時備受爭議，評論界對其褒貶不一。但莫言在央視做客時，曾把自己的創作比喻為老母雞下蛋，“成熟一個下出一個”，并自豪地宣稱自己的《豐乳肥臀》“是一個集大成的東西”。自《豐乳肥臀》出版到現在，已有17年，經時間檢驗，我們可以肯定地說《豐乳肥臀》的確是一部偉大的作品，它具有豐厚的思想意蘊和令人震撼的審美特質，體現出了重要的時代特征、人文氣息、歷史想象以及深厚莫測的文化底蘊。

近年來尤其是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學術界對該作品的關注也越來越多，從最初的分析這部小說獨特的藝術特色到現在的闡釋多重的思想意蘊，然而這部小說的苦難、生存、饑餓等主題還沒有得到細致的解讀。基于此，本論文以苦難為主題，探討莫言小說《豐乳肥臀》展現的苦難世界和作者對人性、文明、生存的思考，以及作者選擇苦難主題的創作成因。

一、苦難的展現

在莫言的小說創作中，我們總是會看到忽隱忽現的“高密東北鄉”，這個具有象征意義的故鄉世界。可見，鄉土民間始終是莫言創作的牽絆，也正因如此，鄉村的苦難始終展現在莫言的小說創作中。在莫言小說中，“‘苦難’可以說是一種獨立自足的生存景觀，它以一種無目的性的純自然形態鑲嵌在故事紋理中，構成了小說籠罩性的精神氛圍，與其說它是具象的不如說它是抽象的、精神化的”［1］。《豐乳肥臀》就是一部描寫家族苦難的史詩性著作:以上官魯氏一生95年的生命傳奇為主線，以她9個子女的生命歷程為星空，搭建起了民間與政治相交織的歷史空間，演繹著充滿血淚的20世紀近現代史。苦難源于天災人禍，從廣義上講包括物質方面和精神方面的苦難，它們從不同的方面給予以上官一家為代表的勞動人民痛苦和磨難。

(一)物質生活極度貧乏

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勞苦大眾，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被饑餓、貧困所折磨。《豐乳肥臀》以福生堂大掌柜司馬亭高喊著“父老鄉親們，日本鬼子就要來了”拉開了故事序幕，戰爭給人們帶來的災難可想而知，使百姓的生活滿目瘡痍，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食物匱乏，百姓饑餓難耐。

在得知縣城基督院臘月初八施粥的消息后，饑餓的人群，也包括上官魯氏和她的孩子們，在樊三大爺的帶領下，星夜向縣城進發。而在趕往縣城的路途中，許多百姓體力不支，餓死在路上，餓殍遍野。關于喝粥的情景:

兩口煮牛的大鍋冒著熱氣。穿黑袍的牧師在大鍋旁祈禱。幾百個餓民排成隊伍。“神召會”會員用長柄大勺子分粥，每人一勺，不論碗大碗小。香甜的粥被喝得一片響。不知有多少淚滴在粥碗里。幾百條紅舌頭把碗舔光。喝完一碗再排隊。大鍋里又倒進幾麻袋碎米幾桶水。這時，我通過乳汁知道，慈悲的粥是用碎大米、變質黃豆和帶糠的大麥粒熬成的。

作者沒有進行環境的烘托和氣氛的渲染，而是用簡短的單句子、具體的詞匯描寫，簡潔卻有力，并且帶有悲涼感。變質、帶糠的雜糧熬成的粥讓饑餓的百姓感到如此香甜，勝似人間美味。一勺粥足以讓他們感到溫暖和幸福，不禁落淚。幾百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人把喝完粥的碗舔光，又排成一隊，這又是怎樣一幅震撼人心的畫面。作者通過這樣的場景，刻畫出了戰爭給人們特別是農民這一群體帶來的巨大的破壞和饑餓所造成的后續災難。

當戰爭結束新中國成立后，各項事業都取得了巨大進步。但從1957年開展的反對資產階級右派的政治運動開始，中國又陷入了災難之中。在三年大饑荒時期，連那些農場里被打為右派的知識分子都變成了具有反芻習性的食草動物，個個得浮腫病，何況是原本就生活困苦的農民。上官魯氏為了能讓孩子有口吃的，以傷害自己身體和失去尊嚴為代價，偷食公社里的雜糧，回到家后再嘔吐出來洗凈、搗碎、兌水沖成糊狀給孩子們吃。而美麗又懂事的上官玉女為了不拖累母親，選擇投河結束自己還沒來得及綻放的生命。作為知識分子的喬其莎為了能夠吃飽肚子，不得不像狗一樣被張麻子糟蹋，最后被豆餅活活地撐死。由于政治上的錯誤，整個社會的人們都遭受著物質極度貧乏的磨難，艱難地走在生死的邊緣。

(二)精神世界遭受摧殘

相較于肉體痛苦，心靈之痛更令人痛徹心扉。上官魯氏從小就失去了雙親，四歲時就被姑姑纏了足。長大后嫁給了上官壽喜，卻遭受殘忍的婆婆的謾罵凌辱和無能的丈夫上官壽喜的毒打虐待。究其原因，還是婆婆上官呂氏那句“沒有兒子，你一輩子就是奴;有了兒子，你立馬就是主”——上官魯氏一連生了7個女孩，卻沒有一個兒子。在故事開頭，作者安排了一個生育場景:

上官呂氏拍打著手上的塵土，輕聲嘟噥著:“你呀，我的好兒媳婦，爭口氣吧!要是再生個女孩，我也沒臉護著你了!”……

“輕車熟路，自己慢慢生吧，”上官呂氏把一把白布、一把剪刀放在炕上，蹙著眉頭，不耐煩地說，“你公公和來弟她爹在西廂房里給黑驢接生，它是初生頭養，我得去照應著。”

通過這段話的描寫，我們不僅看到在傳統意識里，女性只不過是傳宗接代的工具，還可以對封建家長制度下低下的女性地位略窺一斑。婆婆撇下正在生育的兒媳上官魯氏而去照顧也在生產的黑驢，可見上官魯氏甚至連一個畜牲的生命都不如。

如果上面所說都只是上官魯氏心靈磨難的前奏，那么身為一個母親，兒女們一個個遭受苦難、一個個最終離去對她來說就是一次次巨大的精神打擊。而這些精神世界的苦難都化為苦澀的淚水，從上官魯氏的面頰滴滴落下，一落就是一輩子。

當看到司馬庫拖著已流干了血的二女兒上官招弟時，上官魯氏的嘴巴歪得更厲害了，下頜骨劇烈地抖動著，使她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淚水溢出她的眼睛。乖巧的八女兒上官玉女投河死后，上官魯氏抱著八女兒遺留下的衣服沿著河堤哭泣。四女兒上官想弟攜帶著藏著珠寶的琵琶歸來時，上官魯氏的眼淚便如斷了串線的珍珠，撲簌簌地落滿了胸襟。五女兒上官盼弟的身體被運回家后，所有的女兒都離她而去，上官魯氏再也抑制不住，大聲地號哭起來。后來是最心疼的寶貝兒子上官金童鋃鐺入獄15年，這十幾年上官魯氏也是以淚洗面。當兒子回來后大病一場，上官魯氏發出了嗚嗚咽咽如泣如訴的聲音。

當時間跨越到“文革”時期，社會又進入了混亂狀態。知識分子被打為右派，下放到農村勞動改造。在國營蛟龍河農場，留學蘇聯的大學生干起了挑大糞的活，醫學院的高材生被要求搞“破天荒”的雜交試驗。喬其莎被場長夫人馬瑞蓮強烈要求把綿羊的精子注入家兔體內時，“臉漲得通紅，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她執拗地說:‘不，我不，這違背基本常識!’”。“文革”是對知識分子的精神強暴，對知識分子心靈的傷害不言而喻。

在小說中，上官想弟也是一個令人心生同情與憐惜的女人。當年為了能有錢為昏迷的母親治病，為了還旅店老板的債，為了家人過得好一點，迫不得已才去賣身。然而當她抱著裝滿珠寶的琵琶回家后，本以為全家從今以后可以不再挨餓受苦，但沒想到是財物全部被沒收，她自身還遭到了凌辱。

四姐的眼神漸漸暗淡了，明亮的眼淚從她紫色的眼睛里突然迸出來，濺濕了旗袍的前襟。她說:“當妓女的，靠身子掙飯吃，攢這點錢，不容易，老鴇催逼，流氓欺負，我這點財寶，都浸著血……”

上官想弟的短暫一生，正如書中所說，“是一部血淚史”。身心本已千瘡百孔，鮮血淋漓，在生命的最后，上官想弟的尊嚴還被無情地踐踏了。

二、苦難主題的意蘊

(一)肯定人的反抗性，贊揚苦難中凸現的堅韌與頑強、愛人與奉獻的品格

關于苦難的主題，當代許多作家都進行過書寫，但各有不同。余華采取的就是一種無為的忍受態度，展現的是人們面對苦難的無奈，如《活著》中，富貴的苦難綿綿不絕，親人相繼死去。這似乎就是命中注定的，根本無法反抗，也不必要反抗，最后富貴也是這樣認為的。而莫言高揚人們對苦難的力量，在苦難書寫中彰顯堅韌與頑強、愛人與奉獻的品格。

《豐乳肥臀》中的上官魯氏在她95年的生命歷程中承載了太多的苦難，可以說她就是苦難的化身。同時，這個女性也是擁有頑強生命力和意志力的人，她默默地抵御著生活給予她的一切。當她知道出于丈夫的原因而使她不能生育后，上官魯氏并沒有繼續忍受命運帶給她的災難，而是選擇了反抗——借種生子。上官魯氏的九個兒女的父親分別是于大巴掌、土匪密探、江湖郎中、殺狗人高大膘子、智通和尚、四個敗兵和馬洛亞牧師。在逃難的路上，饑餓的歲月，“文革”中，上官魯氏以頑強的生命力養育并保護了孫子孫女在內的十幾個孩子，她沒有屈服于命運對她的不公，反而是用一種激烈的方式對自己的命運作出了反抗，她用勇氣和意志為自己奪得生的權利，她一直用自己的雙手創造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四姐上官想弟當年為了整個家庭能夠渡過最困頓的時期，委身賣身做妓，當她抱著一把藏著一生積蓄的琵琶歸來后，卻受到狠狠的批斗。為了對這無情而又冷酷的社會予以反抗與嘲諷，上官想弟穿上了驚世駭俗的紅旗袍去展覽館，有種奔赴法場的英雄氣魄。她變被動為主動，逼問主持這場羞辱的展覽的那些大官們:

四姐對著胡書記做著淫穢的動作，說出一串的淫詞浪語，她挺著傷疤累累的乳房前進，胡書記紅著臉后退。

四姐上官想弟的進攻最終被暴力所阻止，但是她的勇敢又決絕的反抗卻感動了在場的有良心的婦女。高密東北鄉的婦女們痛罵造孽的公社干部，也痛罵自己的男人，帶著食物到家里慰問上官想弟。

在艱苦的歲月中，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以堅韌的生命力頑強地反抗著命運帶來的磨難，同時他們對自己的親人甘愿犧牲，無私地去愛。母親上官魯氏的一生可謂是忍辱負重，然而在她的整個生命過程中她對苦難的承受，本身就代表著愛與犧牲。出生時就瞎眼的上官玉女為了不拖累母親，選擇了投河自盡。上官想弟為了救全家人的性命，自賣自身做了妓女。殘酷冷漠世界里彰顯了親人間相濡以沫的人事真、人性善、人情美。

(二)批判人性的丑惡

上官魯氏的婆婆和丈夫以她不能生兒子為由，對她的折磨是令人發指的。上官魯氏剛剛生下四女兒:

雙腿間還淋漓著鮮血，就聽見婆婆用火鉗敲響了窗戶……上官壽喜從鐵匠爐里夾出了一塊暗紅的鐵，烙在了上官魯氏的雙腿之間。

小說前半部分對毫無人情味的上官呂氏和上官壽喜的描寫比比皆是。他們只是把“母親”上官魯氏視為傳宗接代的工具，根本不把她當作有生命的人看，對她百般虐待。在這里，我們看到了人性的丑惡。

1960年，饑餓折磨著所有人，然而就是在這困難的時期，張麻子以卑鄙的手段——以食物為誘餌，幾乎把全勞改農場的女右派誘奸了一遍。小說中有一段對張麻子把喬其莎誘奸過程的描寫:

張麻子終于把饅頭扔在地上。喬其莎撲上去把饅頭抓住，往嘴里塞著，她的腰都沒顧得直起來。張麻子轉到她的屁股后邊，掀起她的裙子，把她的骯臟的粉紅色褲衩一褪便到了腳脖子，并非常熟練地把她的一條腿從褲衩里拿出來。他劈開了她的腿，然后掀起她的無形的尾巴，便把他的從褲縫里挺出來的沒被一九六零年的饑餓變成廢物的器官插進去了。她像偷食的狗一樣，即便屁股上受著沉重的打擊也要強忍著痛苦把食物吞下去，并盡量多吞幾口。何況，也許，那痛苦與吞食饅頭的愉悅相比顯得那么微不足道。所以任憑張麻子發瘋一樣地沖撞她的臀部，她的前身也不由得隨著抖動，但她吞咽饅頭的行動一直在最緊張地進行著。她的眼睛里盈著淚水，是被饅頭噎出的生理性的淚水，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與其說此場景表現了一種奴役與凌辱的不平等關系，不如說是一種“吃人”主題在新時期的另一種形式的展現。張麻子的行為令人發指，顯示了赤裸裸的人性的丑惡。社會的巨輪伴著轟隆隆的聲音向前趕進，但是人的發展卻沒有跟上時代的步伐，發人深省。

(三)嘲諷封建禮教，揭露現時政治的荒誕性

封建禮教對人的毒害使人身處其中而不知，并且備受生活的磨難。五四時期，魯迅的《狂人日記》成為現代文學史上第一篇白話小說，揭露了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在《豐乳肥臀》中，作者通過書寫人們遭受的苦難，對封建禮教進行批判，在一定程度上更是一種嘲諷。

在傳統社會，女人被視為傳宗接代的工具，原本在大家族中就沒有地位可言，如果還不能為家族添枚小子，那么在家族中的生活豬狗不如。《豐乳肥臀》中，上官魯氏整天遭受婆婆和丈夫的毒打和凌辱，根本原因就是一連生個7孩子，全部都是女娃。“沒有兒子，你一輩子就是奴;有了兒子，你立馬就是主”，就是在這種傳統的思想下，上官魯氏過著非人的生活，承受著巨大的苦難。在此，作者批判了封建傳統給婦女們帶來的苦難。同時，我們不能忽視的一點是，上官魯氏借種生子的時代是將女人的貞操看得無比貴重的時代，可是她卻一次次借種生子，兒女們生父各異，并且龍鳳胎的父親還是外國牧師馬洛亞，這無疑無情地嘲弄了封建貞操觀與道德觀。

《豐乳肥臀》對苦難的書寫不僅批判了傳統，還批判了現時政治。這部小說為我們展現了一個饑餓的中國形象，并且許多悲劇都是由“吃”而引發的，但作者要告訴人們的不僅僅是這種由饑餓而引發的辛酸與無奈，而是這種“吃”的背后隱藏著更為深刻的社會政治的原因。為什么“上官家的人，像韭菜一樣，一茬茬的死”?七姐上官求弟(喬其莎)是反右和三年困難時期的殉葬者，四姐上官想弟是以階級斗爭為綱的運動的迫害者。五姐上官盼弟是“文革”的犧牲品——上官盼弟參加過對于日偽軍、國民黨的戰爭，可以說是九死一生，有著不平凡的功勛。在新中國就是一個功臣，理應受到人們的愛戴，然而在“文化大革命”爆發后，卻被批斗致死。究其原因是上官盼弟的復雜身份——她的姐妹有參加過日偽軍的，有做過妓女的，還有當過國民黨高官太太的。

三、苦難主題的創作成因

(一)個人的生命經歷

莫言出生于1955年，從他有了記憶開始，他所能面對的民族大歷史便已沒有了歌舞升平和歡樂祥和，而是大躍進，三年自然災害，十年“文革”的紛亂、饑寒與動蕩。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認為童年經驗組成人類潛意識的一部分，它會或隱或顯地影響人的一生。童年經驗對作家創作的影響，不容置疑，如曹雪芹之于《紅樓夢》、魯迅之于《故鄉》、蕭紅之于《呼蘭河傳》等等，不幸的童年經驗對莫言創作的影響也不例外。他曾以《饑餓和孤獨是我創作的財富》一文來闡釋他成為作家的理由，特別說明了饑餓使他成為了一個對生命的體驗特別深刻的作家。因此，在《豐乳肥臀》中有大量的肉體受難的描寫片段，淋漓盡致地表現了生存的苦難。同時，由于兒時的饑餓創傷，莫言在寫作中創造了許多饑餓的少年形象，如《豐乳肥臀》中的鳥兒韓、司馬糧等。

同時，2000年3月莫言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演講稿《我的〈豐乳肥臀〉》也具體地說出了他創作《豐乳肥臀》的動因——這是一本獻給母親的書。莫言的母親是一個身體瘦弱、一生疾病纏身的女人。莫言的母親在很小的時候便失去了父母，是在姑母的撫養下長大成人，在十五歲時就由姑母做主嫁給了比自己小一歲的父親，自此開始了長達六十多年的艱難生活。莫言說困擾了他母親一生的主要有三樣:生育、饑餓和病痛。當然，還有她們那個年齡的人都經歷過的連綿的戰爭災難和狂熱的政治壓迫［2］。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豐乳肥臀》中承受一輩子苦難的上官魯氏就是莫言母親以及當時天下所有受難母親的人生寫照。

(二)創作上升華

來自高粱成片的高密東北鄉，以及個人獨特的人生經歷促成了莫言的創作始終堅持民間立場。他近乎本能地關注底層社會，抒寫農民生活的疾苦。同時，莫言又是一個知識分子，受過現代高等教育，因此他不可避免地也會用現代的理念和認知方式對鄉土苦難進行理解和思考。

縱觀《豐乳肥臀》，快樂的氣氛總是那么少，悲劇感氤氳其中。小說里的人物活得都異常艱辛，他們無法拒絕地承受著政治環境造成的一切苦難，在強大的侵犯力量中無法自持地墮落、死亡，或者只能是無望地等待和掙扎。生活本應是多種多樣，走過了坎就迎來輕松的坦途，然而在《豐乳肥臀》中舉步維艱，處處沉重，這正是作家對底層人民生存狀態的關注和對人生哲理的思考。“一個有良心有抱負的作家，他應該站在人類的立場上進行他的寫作，他應該為人類的前途焦慮或是擔憂，他苦苦思考的應該是人類的命運，他應該把自己的創作提升到哲學的高度，只有這樣的寫作才是有價值的。”［3］正是由于擁有這種觀念，莫言不僅努力去揭示民間貧困的生活，還更勇敢地去思考這種現實的殘酷和人生的慘淡，以及人性的扭曲。面對底層的苦難，莫言在書寫之中去揭示以引起更多的思考，在揭示基礎之上去呼喚更多的關注。

苦難是一個沉重的話題，它悲涼、深沉、回味無窮，莫言在《豐乳肥臀》中對苦難主題進行了有力的書寫。莫言描寫苦難的意義，不僅僅只是停留在對人物本身的一種身體和精神的殘酷性的展現上，更是一種揭示和呼喚。揭示的是長期以來被遺忘或是被掩蓋的底層社會的苦難，呼喚的是對底層生存狀態、對歷史現實給予更多的關注。正視苦難，在苦難中重生。

［1］徐岱．小說敘事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 127．

［2］莫言．我的豐乳肥臀［M］//莫言散文．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0:290．

［3］莫言．蒼蠅·門牙［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

責任編輯:莊亞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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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16

楊甜(1989—)，女，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