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艷
(安徽財經大學 法學院,安徽 蚌埠 233030)
2014年3月31日,國際法院對澳大利亞訴日本捕鯨一案做出判決,法院認定日本在南極捕鯨活動并非科學研究行為,已違反《國際管制捕鯨公約》(Convention for the International Regulation Whaling,簡稱ICRW),同時判令日本停止核發在南極捕鯨的許可證明。國際法院判決是最終判決,即不接受上訴,澳日雙方皆表示將接受判決結果。
2010年5月31日,澳大利亞向法院登記處提交了被告為日本的起訴書。澳大利亞在該起訴書中宣稱:日本在“特許南極鯨類研究項目”第二階段(Plan for the Second Phase of the Japanese Whale Research Program under Special Permit in the Antarctic , JARPA II),以特別許可證的方式在南極地區進行持續不斷地大規模捕鯨活動,違反了日本根據《國際管制捕鯨公約》 所承擔的義務,也違反了其他有關海洋哺乳動物和海洋環境保護的國際義務。
由于目前在任的國際法院法官中沒有澳大利亞籍的法官,澳方按照法院規約的規定任命Judge Charlesworth為專案法官(Judge ad hoc)。澳方的主張包括:(1)日本違反了ICRW第十條(e)款遵守公約關于商業捕鯨“零捕撈限制”的計劃;(2)日本違反了ICRW第七條(b)款項下的義務,即在南大洋鯨魚保護區內克制對長須鯨進行捕獵的義務;(3)日本違反了ICRW第10條(d)款項下的義務,即通過(有處理設備的)捕鯨船或者依附于(有處理設備的)捕鯨船的捕鯨者捕殺除小須鯨外的鯨類,而這是商業捕鯨暫停令所要求停止的行為。此外,根據澳方向法院提交的最后有關文件,澳方還指出,當日本開始進行“特許南極鯨類研究項目”第二階段(JARPA II)時,日本并沒有遵守在ICRW第一條基礎上制定的“計劃表”( Schedule)中第30條對許可為科學研究進行捕鯨所設定的程序性要求的義務。
日方反對澳方所提出的全部指控。日方宣稱,關于根據ICRW第一條基礎上制定的“計劃表”(under the Schedule)項下所確定的實質性義務和澳大利亞根據JARPA II提出日本所違反的義務實際上并不存在。因為,這個項目(即JARPA II)是以科學研究為目的而設立并實施的。這符合公約第8條第1款規定的例外情形。日本同時也主張,它并沒有違反為科學研究而進行捕鯨所設的程序性要求。
本案的主要爭議焦點,是日本在南極地區的捕鯨行為性質,即究竟是商業性質還是科研性質,這涉及到如何解釋并適用ICRW第八條。國際法院指出,在該案中,法院的唯一任務就是查明并確定日本授權與JARPA II有關的特別許可證是否應該列入ICRW第八條第一款(以科學目的進行的捕鯨的例外)的范圍之內(fall within)。
法院在案件一開始就指出,《國際管制捕鯨公約》并沒有對“科學研究”的定義給出明確的界定。
澳方認為在ICRW背景下的“科學研究”有四個基本特征,該觀點主要來自于其要求法院傳喚的作為科學專家出庭的Mr. Mangel的觀點。這四個基本特征為:第一,明確并可完成的目標(問題或假設),該目標必須能對鯨類儲量的維護和管理提供重要的知識;第二,恰當的方法,包括在其他方法不能實現研究目的情況下可以采用致命性的方法;第三,同行審查;第四,避免對鯨類的儲量產生不利影響。
然而,在該案中日本并沒有對“科學研究”給出一個可供采納的解釋。日本只是強調,一個專家的意見并不能決定一個條約條款的解釋。
法院對由澳方提出的有關“科學研究”標準給出了結論。法院首先對Mr. Mangel 的“四重標準說”一一作了分析。法院沒有贊同:捕鯨活動必須滿足 “四重標準”才能符合公約第八條項下的“科學研究”涵義。
法院認為,一國政府在實施一項政策的時候,通常不會只追求一個目標。同時,檢驗一個(捕鯨項目的)目標是否符合科研目的,并不是看該國政府的目的,而是應該看該(捕鯨)項目的設計和實施是否是合理的,是否能達到其所陳述的科研目的。與此相一致的是,法院認為一個政府是否可以有超出科研以外的動機,并不必然排除得出以下結論:該項目是符合公約第八條項下的“以科學研究為目的”的。
法院認為:日本根據其制定的JARPA II頒發的可以對鯨類進行捕獲、擊殺和加工處理的特別許可證并不符合公約第八條第一款中的“以科學研究為目的”。 結論的理由如下:使用致命性方法進行捕鯨在本質上符合JARPA II的有關研究目的,但是,就實現有關捕鯨項目的目標而言,JARPA II中規定的目標樣品數量并不合理。
第一,JARPA I和JARPA II的目標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overlap considerably)。就這兩個階段的目標不同而言,日本提交的證據并沒有揭示出這些不同是怎樣使得在“特許南極鯨類研究項目”第二階段(JARPA II)的研究計劃中大幅增加致命性樣品(捕獲)的數量的。
第二,依據日本的計算,長須鯨和駝背鯨的樣品數量太少將導致不能提供對實現JARPA II的研究目標所必要的信息;但從項目的設計表面上看,又好像阻止了對長須鯨進行隨意獲取樣品。
第三,正如雙方當事國所要求法院要求出庭的專家都贊成的,被用來決定小須鯨樣品數量的工序缺少透明度。法院特別指出,在JARPA II的研究計劃里對設置每年可以捕撈850頭(可在10%上下浮動)樣品數量的這個決定缺少一個完整的解釋。
第四,有些證據表明,應該調整一些項目來減少所需的樣品數量,但日本沒有解釋為何沒采取此類措施。法院所掌握的證據進一步表明,日本沒有對使用非致命性研究方法的可能給予關注,而這種非致命性方法的使用可以更好的使JARPA II 的目標得以實現,而不是嚴格的依照科學標準。
本文認為,法院在本案裁判中存在以下幾處不足:
第一,法院沒有對JARPA II的合法性進行論證,而這正是本案法院司法審查中心任務所在。法院應按如下順序進行審查:首先,判定JARPA II是否合法。若JARPA II合法,那么再判定日本根據JARPA II授權在南極地區進行捕鯨行為究竟是為科研目的還是商業目的。若JARPA II不合法,那么日本根據其發放的在南極地區進行捕鯨行為的性質必定不符合ICRW及其相關條約要求的。
第二, ICRW賦予了締約國政府擁有對科學捕鯨的自由裁量權(think fit),然而,ICRW卻沒有對該自由裁量權的具體適用進行明確的界定。在本案中,法院也沒有對該自由裁量權的適用作出界定,這也是法院審理該案時的不足之處。
第三,法院應當就何為“以科學研究為目的”(for purposes of scientific research)給出一個可行標準。法院在給出的判決書中沒有對“科研捕鯨”的定義作出界定,并認為在該案中沒有必要對“科學研究”的標準給出一個可以通用的答案。
雖然,法院最后裁決認為日本的JARPA II不符合ICRW第八條的規定,那么法院又是如何裁定JARPA II是不符合該條項下的“科學捕鯨”例外規定的呢?本文認為,在這一點上,法院并沒有給出讓人十分信服的理由,或者說,法院的法律推理無法自圓其說,沒有一個可供參考的標準來判定日本在南極地區的捕鯨是否是科研性質的,那么,法院最后得出的結論就必然缺乏有效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