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芳
(湖南科技學院 中文系,湖南 永州 425199)
沈云英故事考(史證篇)
王志芳
(湖南科技學院 中文系,湖南 永州 425199)
沈云英,明末浙江蕭山人,是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女性人物。奪父尸以全其孝,拒臣清而葆其忠,扶柩返鄉,不仰于人以成其節烈,后教授子弟而終。在后代方志中將其置于“列女”、“孝女”、“忠節”等卷,而在詩歌、小說、戲曲等文學作品中則將其忠孝節烈的一生表現得淋漓盡致。到清代,隨著時局的穩定,沈云英故事流布已廣,在史傳、札記、隨筆中開始出現有關沈云英的記載。論文依循“史傳”的體裁性質加以考述,探究故事流傳過程中的特點與變化,是為沈云英故事之“史證篇”。
沈云英;沈至緒;蕭山;永州;史證
當離亂之世,須眉尚難守志,而云英氣概如此,雖勉強而為之,亦所難能。其所載之義,為人倫之大常,經世之恒道。數百年來,沈云英故事,起人興嘆,聞而無不為之傾心,非以香艷而足談資者,實以此也?;蜉d諸史傳,或吟為詩詠,隨筆、札記之中更俯視可見,此皆著明沈云英事實者也。茲以正史、雜史、隨筆所載聚為一卷,以明事實及史傳之淵源,作《史證篇》。
張獻忠之入湖南,陷州破府,至道州時,沈至緒以一守備而抗千鈞之勢,使城得全,若張獻忠輩,反為至緒忠勇之注腳。沈云英以一女子而著奇節,則又反為云英忠孝之注腳也。張廷玉《明史》、《古今圖書集成·祥刑典》中,沈至緒父女以“流賊”、“盜賊”部類附見,正以昭其不磨之志節,故集為一章,推為篇首。萬斯同《明史》、毛奇齡《后鑒錄》,雖為一家之言,然皆因編纂《明史》而成書,且關乎淵源,故附于此。茲按編撰時次條列如下。
毛奇齡《后鑒錄》卷六《張獻忠》:
……騎而逼長沙,下之,殺推官蔡道憲及其健丁林國俊等,拆桂王府材,載至長沙造宮殿,時巡按劉熙祚遣中軍護桂、惠、吉三王于廣西,而親入永州死守,賊破永,被殺,并殺東安知縣陳道壽。惟道州以守備沈至緒力戰得不破,至緒戰死,其女統其軍再戰,入賊營,奪父尸還,乃屠寶慶、常德,發嗣昌祖父冢。
萬斯同《明史》卷四百八《盜賊傳·張獻忠》:
……騎而逼長沙,下之,殺推官蔡道憲及其健丁林國俊等,拆桂王府材,載至長沙造宮殿,時巡撫劉熙祚遣中軍護桂、惠、吉三王于廣西,而親入永州死守,賊破永,被殺,并殺東安知縣陳道壽。惟道州以守備沈至緒力戰得不破,至緒戰死,其女統其軍再戰,入賊營,奪父尸還。乃屠寶慶、常德,發嗣昌祖父冢。
《古今圖書集成·祥刑典》卷一百十三《盜賊部雜傳·張獻忠》:
巡按劉熙祚奉吉王、惠王走衡州,總兵尹先民降,長沙陷。尋破衡州,吉王、惠王、桂王俱走永州,乃拆桂王府殿材,載至長沙造偽殿,而自追三王于永,熙祚命中軍護三王入廣西,身入永死守,城陷見殺。又陷寶慶、常德,發故督師楊嗣昌祖墓,斬其尸見血,欲攻辰州,土司塞辰龍乃止。移攻道州,守備沈至緒戰歿。其女再戰,奪父尸還,城獲全。
張廷玉《明史》卷三百九《流賊列傳·張獻忠》:
巡按劉熙祚奉吉王、惠王走衡州,總兵尹先民降,長沙陷。尋破衡州,吉王、惠王、桂王俱走永州。乃拆桂府材,載至長沙造偽殿,而自追三王于永。熙祚命中軍護三王入廣西,身入永死守,城陷見殺。又陷寶慶、常德,發故督師楊嗣昌祖墓,斬其尸見血。攻道州,守備沈至緒戰歿,其女再戰,奪父尸還,城獲全。
沈云英事,實由毛奇齡、蔡大敬、俞右吉表彰之而為世所知,而三人中惟毛奇齡赴徵詔?!肚迨犯濉っ纨g傳》:“康熙十八年,薦舉博學鴻儒科,試列二等,授翰林院檢討,充《明史》纂修官?!薄段骱游募ど蛟朴鳌沸颍骸棒哂枞胧佛^,以啟、禎年間事無暇論及,且是時以莊烈皇帝一朝實錄未備,乃輯十七年間邸報及他所遺記,捱年纂輯,名曰《長編》。”此前,毛奇齡已聞沈云英事略,且作有《沈云英墓志銘》,《緣起篇》已論及。
《后鑒錄》卷一:“昔建溪謝給舍作《后鑒錄》,大抵輯明代治盜始末,定為爰書,以示鑒戒……予少丁喪亂,往往承故老舊聞,由闖、獻而上,遍采二百余年間所記群盜,匯積成帙,將以備史文之擇,而承乏編纂,頗見搜錄,則殷鑒在前,母庸再諱,因仍存故本,而襲以給舍所錄?!彼浦x給舍者,即明人謝蕡。沈云英事即“承故老舊聞”而得。
萬斯同于康熙三十二年始參與《明史》編纂。《清史稿》卷四百八十四《文苑·萬斯同傳》:康熙“三十二年,再召王鴻緒于家,命偕陳廷敬、張玉書為總裁。陳任‘本紀’,張任‘志’,而鴻緒獨任‘列傳’。乃延斯同于家,委以史事”?!肚迨犯濉肪矶倨呤弧锻貘櫨w傳》:其自歸田后,“重理舊編,搜殘補闕,復經五載”??滴跷迨?,王鴻緒上所編“列傳”二百八卷。
《古今圖書集成》初由陳夢雷編纂,民國《閩侯縣志》卷七十一《文苑上·閩縣·明》云:“陳夢雷,字則震,一字省齋,未冠登康熙九年進士,授翰林院編修?!薄端生Q山房文集》卷二《進匯編啟》:“(雷)不揣蚊力負山,遂以一人獨肩斯任。謹于康熙四十年十月為始,領銀雇人繕寫,蒙我王爺殿下頒發協一堂所藏鴻編,合之雷家經、史、子、集約計一萬五千余卷,至此四十五年四月內,書得告成?!薄端生Q山房文集》卷一有《擬上命纂修〈明史〉告成廷臣進表》,則陳夢雷亦曾參與《明史》編纂。
至雍正元年,“特命尚書蔣廷錫等董司其事,督率在館諸臣重加編校,窮朝夕之力,閱三載之勤,凡厘定三千余卷,增刪數十萬言”(《古今圖書集成》雍正帝序)。
“《明史》至乾隆初大學士張廷玉等奉詔刊定,即取鴻緒史稿為本而增損之。鴻緒稿,大半出斯同手也?!保ā肚迨犯濉肪硭陌侔耸摹度f斯同傳》)
以此而論,萬斯同《明史》中的記載與毛奇齡《后鑒錄》所述無異,當是直承其文?!豆沤駡D書集成》所載,較之文辭及敘述之次第有所不同,而張廷玉《明史》與之如出一轍。蔣廷錫校訂《古今圖書集成》在王鴻緒上所編“列傳”之后,張廷玉刊定《明史》則以王鴻緒史稿為本,故此異同當由王鴻緒而來。此為沈云英事在官修正史等文獻中傳述之原委。
屈大均《皇明四朝成仁錄》、趙吉士《續表忠記》、汪有典《史外》、孫靜庵《明遺民錄》,或獨傳,或合傳,皆載沈云英事。以上諸作皆以表彰忠貞為目的,為史傳之體。另夏之容所作《沈云英傳》,載《半舫齋古文》,究為傳記,故合此為一章。
屈大均《皇明四朝成仁錄》卷三《道州死事傳》(民國間商務印書館排印《廣東叢書》本):
道州死事曰沈至緒,沈至緒字□□,蕭山人。崇禎四年武進士,官道州守備,流賊至,力戰而死。其女云英,率十余騎,直趨賊壘,連斬三十余賊,奪父尸歸,啟營將再戰,賊避之徙于鄰郡。湖廣巡撫王聚奎以其事聞,奉旨:“故湖廣道州守備沈至緒力,守營陽臨陣卻敵,斬殺過當,佻生授命,生作長城,死為國殤,其贈至緒昭武將軍(鄔案:夏之蓉《沈云英傳》作“贈至緒副總兵”),賜祠麻灘驛,春秋祀之。有女云英,閨房之秀,奮其弱臂,以呼殘眾,求尸殺寇,不用城頹,誓命哭父,知浮江出,大復仇以報親肆弭亂,以衛國殲敵全軍,保疆恢境,其授云英游擊將軍,仍代其父湖廣道州守備,領其軍?!睍朴⒅颍拇ㄈ速Z萬策者,故閣部督師標大剿營都司也,奉命鎮守荊州南門。賊陷荊州,萬策遇害。云英因哭辭詔命,領軍俟代,乞卸巾鞲,始扶槥櫝,歸葬其父于原阡。遂守不出,傭書課塾,年三十八終焉。論者謂其于父為孝,于國為忠,于夫為節,于身為貞,洵女中之烈丈夫云。
《皇明四朝成仁錄》記明代崇禎、弘光、隆武、永歷四朝抗清殉難志士傳記137篇。宣統《番禺縣續志》卷十八《人物志·屈大均傳》:“其《四朝成仁錄》一書,表章盡節諸臣,尤有裨世教?!贝藭鵀榻麜?,沒有刊本,至民國時,始由葉恭綽重編刊行?!痘拭魉某扇输洝沸S喠醒栽疲骸笆菚圃瓰槲炊ㄖ?,且為清廷所禁,故并無刊定之本?!睋拦狻队乐莞尽肪硎读祭魝鳌ど蛑辆w》,文中沈至緒應字鎮乾。葉恭綽序中提到番禺鄔伯堅有抄本“重編本十五卷”,文中“贈至緒昭武將軍”注云“鄔案”應即鄔伯堅。鄔伯堅,番禺人,字慶時。
沈云英之事發生于道州,蒙蔡大敬、俞右吉、毛奇齡之筆而得以流傳。屈大均《翁山文鈔》中李景新所撰《屈大均傳》云:“屈大均,原名紹隆,或稱紹龍,字翁山,一字冷君,又字介子,番禺人。宋紹興自關中南遷,世居沙亭鄉……大均慨然有復仇行刺之事,以母在須養,而又不敢輕身以遂其志,惟流連于齊魯、吳越之間……二十年丙午春,至太原,會顧炎武、朱彝尊、李天生、繆天自、程周量、王士禎、周質、毛奇齡、郭皋旭、徐乾學、閻百詩等。……毛奇齡謂大均:‘伉麗國色,圍繞珠玉錦繡,睥睨驅斥,宜其為詩廓然于天地之間,獨抒浩氣濩濩落落焉,一切齷與齪不以間也。’大均亦躊躇滿志?!鼻稀段躺皆娂肪淼谄哂小对浦葙浻嵊壹吩疲骸皽I逐桑干山塞流,三年三度走云州。龍沙卻喜無春草,不惹王孫日暮愁。”可知屈大均與毛奇齡、俞右吉相識。此文題為《道州死事傳》,突顯“道州”,李景新《屈大均傳》云:康熙“二十七年癸丑,大均從軍于楚,蓋是時吳三桂抗清,改國號曰周,自率兵二十萬至湖廣?!庇智稀段躺皆娂酚小蹲耘派浇浶芰`嶺至祁陽作》、《自零陵至興安道中》、《零陵道中曉行》、《零陵》、《重至何仙姑壇作》諸詩,可知屈大均曾至永州。當時沈云英之事皆被士民所揚,多處見有祠廟祀之,屈大均應有見聞。
《清史稿》卷四百八十一《儒林傳·毛奇齡》云:“康熙十八年,薦舉博學鴻儒科,試列二等,授翰林院檢討,充明史纂修官。二十四年,充會試同考官,尋假歸,得痺疾,遂不復出?!泵纨g《沈云英墓志銘》在其編修《明史》時已成,《沈云英傳》于其歸家后而撰,又屈大均與毛奇齡交往在康熙二十年,觀文章內容,其“其于父為孝,于國為忠,于夫為節,于身為貞”,語本毛奇齡《沈云英墓志銘》,“論者”應即毛奇齡,可知此文應據毛奇齡《沈云英墓志銘》又加其親至于永所見聞而成。
趙吉士《續表忠記》卷五《劉氏三忠合傳(附道州守備沈至緒,至緒婿賈萬策,女云英)》(康熙三十七年刻本):
湖南郡縣大都皆為賊破,惟道州以守備沈至緒力戰得全。至緒,浙江蕭山人,住長巷里中。辛未進士,誓死報國,再戰,馬驚仆地,身殞陣中。其女云英,奮呼持矛趨賊壘,奪父尸還,賊環搠之,云英左右支格,莫能傷,而道州終不破。湖撫王聚奎疏聞,贈至緒昭武將軍,賜祠麻灘驛,春秋祀之。會其夫,賈萬策,四川人,為督師大剿營中,軍鎮荊州,分守南門,亦以城陷,遇害。云英慟哭辭官職,扶二柩歸,教授里中,兼以書法訓后學。族有沈兆陽名士也,亦從云英受《春秋胡氏傳》,年三十八而卒。今蕭山人又稱長巷沈氏有女將軍。
此處沈至緒的傳記附錄在劉熙祚、劉永祚、劉棉祚三人的合傳后。劉熙祚,字仲緝,武進人。道光《永州府志》卷十七《事紀略》云:“冬十二月,新田火,命劉熙祚巡按湖南?!背绲潟r,三王遇獻賊追殺,劉熙祚在護送三王至廣西后,在永州抵御敵寇被殺,其事與沈至緒、沈云英之事相關聯,萬斯同、張廷玉兩種《明史》敘沈云英之事時,都敘及劉熙祚之事,故而此傳記列為附傳。文中記沈云英“扶二柩歸”與“兼以書法訓后學”與前記載不同。
趙吉士,字天羽,又字漸岸,號恒夫,安徽人?!稓J定四庫全書總目》卷六十三云:“《續表忠記》八卷,國朝趙吉士撰。吉士字恒夫,號漸岸,又號寄園,休寧人。順治辛卯舉人,官至戶科給事中。是書記明萬歷以后忠義之士,以明錢士升有《表忠記》,記遜國諸臣,故此以‘續’為名,所載凡一百二十三人,然前所載皆死魏忠賢之禍者,后所載皆明末殉節者,而參雜以葉向高、顧憲成、趙南星、鄒元標、馮從吾諸傳,體例不純,蓋其時去明未遠,猶存標榜之風。不知諸人致命遂志,取義成仁,其事自足千古,正不必牽附東林而后足以為重也。”又趙氏自序中云:“番禺屈翁山《成仁錄》,實先得我心,余此刻未敢信為一無墨漏,亦止竊附立夫桑海遺意而已。”可見其書表意與屈大均《皇明四朝成仁錄》相同。
汪有典《史外》卷三十一《兩女將軍傳》(乾隆十四年淡艷亭刻本):
沈云英,浙江蕭山人,居長巷里中。父至緒,崇禎辛未武進士,為道州守備。云英性聰慧,工書旁涉經史。癸未,張獻忠破武昌、入湖南、陷岳州。過洞庭,風作,覆其百艘,大怒,還岳州,縱火延燒。遂騎而破長沙、寶慶、衡州,湖南郡縣皆靡,惟道州以至緒力戰得全。既而再與賊戰,馬驚仆,隕于陣。云英聞父變,奮呼持矛趨賊壘,奪父尸還。賊環搠之,云英左右支格,賊莫能傷,完守入保,而道州終不可破。湖撫王聚奎疏聞,烈帝詔贈至緒昭武將軍,賜祠麻灘(邑) ﹝ 驛 ﹞,而授云英游擊將軍,仍代父為守備,領兵守道州。云英隨父任,適四川人賈萬策,為荊州督師,營中軍分守南門,城陷,不屈死。云英聞夫變,慟哭辭職去,間關數千里,出入賊壘,扶櫬歸蕭山。既殯,遂隱居教授里中,兼以書法訓后學。族子兆陽從云英受《春秋胡傳》,為知名士。云英年三十八而卒,于今蕭山人稱長巷沈氏有女將軍。
劉淑英,江西廬陵人,故忠烈劉公鐸女也。忠烈死蛸禍,淑英時年七歲。母蕭恭人,陳忠烈遺書教之。旁及禪學、劍術、孫吳兵法,莫不精曉。歸同邑王藹,十八而寡。李自成陷京師,帝后殉社稷。淑英聞變,痛哭曰:“先忠烈與王氏皆世祿,吾恨非男子。然獨不能殲此渠兇,以報國仇耶?”散家財,募士卒得千人,并其童仆,悉以司馬法部署指揮,成一旅。然孤軍寡援,自念當寇徒死無益。順治三年丙戌,楚將張先璧駐永新,聞淑英名,請謁。淑英欲資為助,則大喜,開壁門見之,流涕為言,指陳大義。諸軍聞之,無不變色卻立者。旦日,過先璧營報禮,周視營壘,閱步伐,出千金犒之,佐以牛酒,一軍盡歡。然先璧心持兩端,卒不敢赴敵,且欲納淑英為配。淑英大怒,即筵間拔劍將斬先璧。先璧環柱走,一軍皆驚,盡甲。淑英叱曰:“若曹何怯!吾一女子耳,安事甲!”口占詩曰:“銷磨鐵膽甘吞劍,抉卻雙瞳欲掛門?!贝髸诒?。從容北向拜曰:“妾將從先國母周皇后在天左右。”先璧悔且懼,率麾下叩頭請死。淑英曰:“婦言不出于閫,吾為國難以至于此,事之不濟,天也。將軍好為之!”跨馬去,盡散其所募士,使歸田里。辟一小庵曰“蓮舫”,迎其母歸養,誦佛以終身焉。
沈粹芬《國朝文匯》卷三有汪有典《兩女將軍傳》,文后載汪有典論曰:“嗚呼!自光岳氣分,士無全節,而婦人女子,頗往往以忠孝貞烈著稱,其亦足悲矣?!扒笫瑲⒖?,不用城頹;哭父捐軀,如浮江出?!鄙w云英之誥詞云爾,云英固可以無愧。淑英痛父被逮,欲先死闕下,母病,刲股以愈,庶幾孝與云英類。然兩女子憤然敵愾,卒完節以歸為尤難。嗟乎!是固兩女子也哉!”
此文為沈云英與劉淑英兩位女將軍的合傳。文中云“兼以書法訓后學”,與《續表忠記》同,可見云英書法之功底。“烈帝詔贈至緒昭武將軍”,崇禎帝謚號“烈皇帝”。
汪有典,字啟謨,無為州人。光緒《續修廬州府志》卷四十四《儒林傳·國朝》云:“汪有典,字啟謨,號咬菜居士,無為人??も陨?,少穎悟絕人,文筆高古,雖博通經傳,世咸以史才目之……嘗考前明從亡殉難忠義事跡為《史外》三十二卷,其表揚忠烈處尤肫摯。著《望古集》詩文六卷,兩舉鄉飲賓,年七十一卒?!?/p>
孫靜庵《明遺民錄》卷四十八《沈云英》(浙江古籍出版社《明末清初史料選刊》本):
沈云英,蕭山人。父至緒,崇禎辛未武進士,守備道州。癸未,獻賊破湖南,郡縣皆糜爛,惟道州以至緒力戰得全。既而賊再至,再戰,驚仆,隕于陣。云英聞變,奮臂持矛,號哭趨賊營,奪父尸還。賊環搠之,云英左右支格,兵莫能傷,竟完守入保,因是道州終不破。巡撫王聚奎具疏以聞,詔贈至緒昭武將軍,賜祠祭,授云英為游擊將軍,代父職,領兵守城。云英初隨父任,適西川賈萬策,官荊州督師中軍。荊州困,萬策分門拒守,城陷,不屈死。云英聞訃,痛哭辭職,間關數千里,出入賊中,扶其父與夫兩櫬歸蕭山。國變后,蠲棄服飾,隱居里門,為女教授。素工書法,旁涉經史,然非本宗子弟不教也。族子兆陽者,從之授《春秋胡氏傳》,為知名士。里人毛奇齡嘗因兆陽請謁,不許。卒年三十又八,奇齡題其墓曰“故明特授游擊將軍兼道州守備烈女沈氏云英之墓”。
此文與雜史之《小腆紀傳》(詳下)所記相同,但孫靜庵將沈云英作為明朝遺民收錄在此,凸顯出沈云英的愛國與忠心。
孫靜庵名寰鏡,字靜庵,亦作靜安,江蘇無錫人。曾任上?!毒娙請蟆分鞴P,與南社成員陳去病創辦雜志《二十世紀大舞臺》,著《棲霞閣野乘》等。
夏之容《半舫齋古文》卷二《沈云英傳》(乾隆間刻本):
云英者,沈將軍至緒女也。將軍守備道州,張獻忠破武昌,過洞庭而西,勢張甚。未幾,攻圍道州,將軍出戰木壘,歿于軍。云英年十七,告州人曰:“賊雖累勝,然皆烏合,不足畏。吾女子,義不忍與賊俱生,吾為父死,諸公為鄉里死,即道州可完。孰與乞命狂賊之手,坐視妻若子為虜乎!”眾壯其意,皆曰:“諾。”城門開,云英甲而馳,一城人奮梃隨之,直前擊賊。賊駭亂,出不意,皆自相蹂藉以奔。遂解道州圍,獲父尸,城中人皆縞素助云英成喪。時賊所過城率不戰下,而以死全道州城者,云英父子也??な厣瞎?,詔贈至緒副總兵,加云英游擊將軍,坐父署守道州。云英,會稽人也,距今百余年,道州人祠祀麻灘,四時不絕。
論曰:明季二賊豎四訌,遂移神器。時士大夫脅息兵刃下,能不喪其丈夫者鮮矣!秦良玉、沈云英之流,解簪珥一奮,賊氣為奪,忠勇之伸,乃激于女子事,何奇也!豈亂世陰陽之道不得其情,抑義在天下,不可奪志者雖匹婦猶然歟!云英事不載《明史》,余故傳之云。
陳勾山評:“陰陽之道不得其情”,題外有題,道理絕大。于《易》,則內陰外陽為《否》也!只此語,豈襲古人形貌者?所能至其敘事之潔,不用一字替身,乃百年來有數大手。
祖啟評:云英事淹沒百余年,先生督學湖南,為移咨禮部,得奉旌典入祠祀,蓋盛舉也。此傳敘事明畫,筆力堅勁,直可配李習之《楊烈婦傳》。
此文述云英奪父尸之情節與前記載大有不同。陳兆侖字星齋,號勾山,筑室曰勾山樵舍,著《紫竹山房詩文集》?!栋媵除S古文》卷一中有署名為戴啟祖的批點,可知“啟祖”即戴啟祖。
夏之蓉,字芙裳,江蘇高郵人,《清史稿》、《清史列傳》有傳。夏之蓉曾提督湖南學政,時沈云英之事已淹沒一百多年,夏之蓉將其事移送咨文到禮部,沈云英之事得以表彰入祠廟。文章記述生動簡略,兼以夏之蓉為學政,故而此文在民國時期的教科書中頻頻選錄。
李瑤《南疆繹史》、徐鼒《小腆紀年附考》與《小腆紀傳》皆記南明史實。其中《南疆繹史》為沈云英、劉淑英合傳,《小腆紀年附考》略述沈云英之事,《小腆紀傳》中為沈云英獨傳。以此歸為一章,列為雜史。
李瑤《南疆繹史·繹史摭遺》卷十五《列女列傳》女將軍沈氏云英、劉氏淑英合傳(半松居士活字印本):
勝朝女官,始自楚雄同知高思弄;女將軍,則石砫宣撫秦良玉。然皆蠻女而土官也。如徐鐵者,故河東女子,以黑名。初陷于賊,后歸我將從征,累功封夫人,賊畏之,謂“女將軍鋒不可當也”。既老,居芒碭山,入道去。當其時,稱女將軍而功存故國,身入與朝以隱者,有二英焉,乃合傳。
沈氏云英,蕭山人。父官守備,以戰死。云英單騎入賊壘,奪還父尸,即自帥所部代城守,詔授游擊將軍。劉氏淑英,廬陵人。父死珰禍,從母受書,且知兵。早寡,而自募一軍誓以報國仇。於戲!是固兩女子也!
云英父沈至緒,崇禎辛未武進士,授職守備道州。癸未,獻賊破武昌、陷岳州,過洞庭湖,風作,覆其百艘,賊大怒,還之岳州,縱火延燒。遂騎而破長沙、寶慶、衡州。湖南郡縣皆糜爛,惟道州以至緒力戰得全。既而賊再至,再戰,馬驚仆,隕于陣。云英聞變,奮臂持矛號哭趨賊營,奪父尸還。賊環搠之,云英左右支格,兵莫能傷,竟完守入保,因是道州終不得破。巡撫王聚奎具以疏聞,帝語:“贈至緒昭武將軍,賜祠麻灘,予祭。授云英游擊將軍,仍代父職,領兵守城?!痹朴⒊蹼S父任,適四川賈萬策,官荊州都司中軍。荊州困,萬策分門拒守,城陷,不屈死。云英聞訃,慟哭辭職,間關數千里,出入賊中,扶其夫柩歸蕭山,并殯其父。甲申國變后,蠲棄服飾,隱居里門,為女教授。素工書法,旁涉經史,然非本宗子弟不教也。其族子兆陽者,從之受《春秋胡氏傳》,為知名士。西河毛氏曾為之立傳焉。卒年三十又八。
淑英父劉鐸,天啟時知揚州府事,忤奄死,風節最著,謚“忠烈”。方罹禍時,淑英止七歲。母氏蕭,陳其父書自課之。旁及司馬兵法、公孫劍術,至普門經咒,莫不精貫。及笄,歸同邑王藹,年十八而寡。甲申,闖賊陷京師,帝后殉社稷。淑英聞之慟哭曰:“先子與王氏皆世祿,吾恨不為男子。然獨不能殲此渠兇,以報國仇邪?”因散家財,募士卒得千余人,并其僮仆、婢媵部勒之,成一旅。然孤軍無策應者,自念當寇徒死無益。時督輔何騰蛟置十三家軍散駐楚中,會張先璧札永新,聞名請謁。淑英喜,欲資為助,遂開壁門見之,流涕為言,指陳大義。諸君胥變色,拱立聽命。旦日,過先璧報禮,且周視其營,閱其兵,出千金為犒,佐以牛酒,一軍盡歡。然先璧持兩端,卒不敢赴敵,且征露欲納淑英意。淑英乃大怒,就筵間拔劍將斬之。先璧惶遽,環柱而走,一軍皆甲。淑英叱曰:“汝曹何怯也!怯如是而能赴湯蹈火乎!此吾自不明,吾自娛。吾一女子耳,又安事甲!”口占句云:“銷磨鐵膽甘吞劍,抉卻雙瞳欲掛門?!贝髸诒凇娜荼毕蜉d拜曰:“臣妾將從先國母周皇后在天左右矣!”先璧悔且懼,率麾下叩頭請死。淑英曰:“婦言不出于閫。吾以國難蒙恥以至于此,事之不濟,天也。將軍好為之!”跨馬竟去,盡散所部使歸田里,獨辟一小庵曰“蓮舫”,迎其母歸養,奉佛以終。
於戲!哭節父捐軀,有若浮江孝女;奉母完節,依然報國初心。於戲!是固兩女子也!
摭遺曰:《蕭山縣志》:“沈氏為邑之長巷人。以女子而授將軍,在明朝亦未有之典也?!泵稀犊h志刊誤》曰:“少時赴洛思山文會,有言此地長巷,沈氏有女,節烈知書,通《春秋》傳,同社沈兆陽其高足也。予急持兆陽詢之,曰:‘誠然。但其人吾姑行,授書于家弄,非同姓兒不以授。吾老于孤經每苦傳題,多沿誤,藉其正之。’予聞之悚然,請隨兆陽即往謁,不可;請通名,不可。乃詢其節烈事,同會聞之,皆嘆息去。及其死,其從弟所予為墓志銘,因題曰《故明特授游擊將軍兼道州守備列女沈云英》云?!卑福涸朴⑹貍涞乐?,在甲申之前,無豫本史事,以其歸隱在南渡后,名節卓然,故得與淑英并列也。淑英之初痛父被逮,嘗欲趨闕下死。其母涕不食,遂止。比母病,復刲股肉雜入藥餌以療之。吁!此固兩女子也,始皆憤然于敵愾,而卒能完節自全。其孝同、其勇同、其志節與歸處亦同,乃為之同傳也可。嗚呼! 遹自光岳氣分,其為士者幾無全節,而婦人女子往往以忠孝貞烈著其名!天乎、人乎,雖百世可衰也!”
此文與汪有典《史外》均為沈云英與劉淑英的合傳,且在內容上與《史外》大多相同,摭遺中提到《蕭山縣志》與毛奇齡《縣志刊誤》中的有關記載,李瑤的案語中提及沈云英在明朝時為道州守備,與本朝(即清朝)的史事無關;而云英在清兵南渡歸隱后而名節卓然,與劉淑英功存于明代,到清代時歸隱,二人的才勇、志節皆同,故而合傳。
張宗海《蕭山縣志稿》卷二十一云:“李瑤,字子玉,蘇州人。博學多聞,淹貫諸史,于《明史》尤究心。道光八年戊子,冬以訪舊來浙萬吳山,偶得吳興溫睿臨《南疆佚史》鈔本若干卷,更定其名為《繹史》,從事刊謬補闕。時邑名士蔡聘珍游西湖與訂交歲,將闌聘珍邀瑤渡江來家,專葺一樓以居之?,庱x思,不輟寒暑,聘珍并購聚珍板助之排印成書。道光十年庚寅歲,李瑤《南疆繹史》勘本三十卷、《繹史摭遺》十八卷、《繹史恤謚考》八卷,遂傳行于蕭山蔡氏之城南草堂?!崩瞵帯赌辖[史》成于道光十年(1830,庚寅),觀其文的內容與結構與汪有典《史外》大多相似,但此文提到《蕭山縣志》與毛西河《沈云英傳》中的記載,可知作者此文仍廣泛查閱了史傳文獻。
徐鼒《小腆紀年附考》卷二《自丙申日至已末日》(咸豐十一年刻本):
是時,湖南郡縣糜爛,將吏非降則逃,惟道州以守備沈至緒力戰得全。既而賊再至,再戰,馬驚仆,歿于陣。其女云英持矛號哭趨賊營,奪父尸還。賊環搠之,云英左右支格,莫能傷,竟完守入保,因是道州終不破。
此處記載與李瑤《南疆繹史·繹史摭遺》相同。徐鼒《小腆紀年附考》自敘云:“臣鼒仰遵純廟附書之諭,竊取《春秋》《綱目》之義,原本正史,博采舊聞,為《小腆紀年附考》一書。考而知其梗概者,則王鴻緒《明史稿》、溫睿臨《南疆逸史》、李瑤《繹史摭遺》……”可知此文應據李瑤《繹史摭遺》而成之。
徐鼒,字彝舟,號亦才,江蘇六合人?!肚迨妨袀鳌の脑穫魉摹?、閔爾昌《碑傳集補》卷二十四、《清儒學案小傳》卷二十《清儒學案三》、《清代名人傳略》有傳?!肚迨妨袀鳌の脑穫魉摹肪砥呤疲骸靶禳?,字彝舟,江蘇六合人,道光二十五年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授檢討尋擢御史,出知福建福寧府調延平,同治元年卒于官……生平博通經史,出入史館時,敘明福唐桂三王及臺灣鄭氏事為《小腆紀年》二十卷,其書博采稗官諸家之說,實事求是,而竊取《春秋》《綱目》之義,歷五載乃成。團練時月夜登陴,輒舉書中忠義事與諸同,人口講指畫眾多感奮。又著《讀書雜釋》十四卷,考據詳明。有《裨經傳》,又有《未灰齋文集》八卷,《未灰齋外集》一卷,《周易舊諸》十二卷,《禮記匯解》、《月令異同疏解》、《四書廣義補》、《毛詩爾雅注》、《說文引經考》、《明史·藝文志補遺》、《小腆紀傳》、《度支輯略》、《延平春秋》、《老子校勘記》、《淮南子校勘記》、《楚辭校注》、《未灰齋詩鈔》等書。”
徐鼒《小腆紀傳》卷六十·列傳五十三《沈云英》(光緒十三年金陵刻本):
沈云英,蕭山人。父至緒,崇禎辛未武進士,守備道州。癸未,獻賊破湖南,郡縣皆糜爛,惟道州以至緒力戰得全。既而賊再至,再戰,馬驚仆,隕于陣。云英聞變,奮臂持矛,號哭趨賊營,奪父尸還。賊環搠之,云英左右支格,兵莫能傷,竟完守入保,因是道州終不破。巡撫王聚奎具以疏聞,詔贈至緒昭武將軍,賜祠祭,授云英為游擊將軍,代父職,領兵守城。云英初隨父任,適西川賈萬策,官荊州督師中軍。荊州困,萬策分門拒守,城陷,不屈死。云英聞訃,慟哭辭職,間關數千里,出入賊中,扶其父與夫兩櫬歸蕭山。國變后,蠲棄服飾,隱居里門為女教授。素工書法,旁涉經史,然非本宗子弟不教也。族子兆陽者,從之受《春秋胡氏傳》,為知名士。里人毛奇齡嘗因兆陽請謁,不許。卒年三十又八。奇齡題其墓曰“故明特授游擊將軍兼道州守備烈女沈氏云英”云。
此文與《小腆紀年附考》、李瑤《南疆繹史》沈云英傳均同。徐鼒之子徐承組《小腆紀傳附考·跋》云:“昔先夫作《小腆紀年》,既成而作紀傳謂《紀年》一書,取《春秋》、《綱目》之義,凡明季衰亂及諸臣賢否,固在在可考,然讀遷、固之史,其人其事必綜其生平言行,各予紀傳。今觀者得悉其畢生之善惡?!笨芍缎√蠹o傳》較之《小腆紀年》,于人物生平更為詳盡。
周康立《楚南史贅》、陳鶴《明紀》兩書,其體裁為編年,故合為一章。
周康立《楚南史贅》卷二“癸未,十六年”(岳麓書社馬美著先生點校本):
賊移攻道州,官兵擊賊走之。至緒,蕭山人,任道州守備。賊攻城,至緒力戰,數卻賊。會所乘馬足蹶,援不至,遂見殺。其女云英,年十五,憤父死,偵賊不備已,率十余騎突入賊營,連斬三十人,賊眾大亂,奪父尸還。視師,期再戰。賊遁去。事聞,贈至緒昭武將軍,賜祠麻灘驛,授云英游擊將軍,代至緒任,領其軍。后其夫都司賈萬策,在荊州遇害,云英泣辭歸。云英故嫻經史,歸里,授徒終老焉。
周康立,字杏農,湖南長沙人?!冻鲜焚槨妨?,述明崇禎元年(1628)至清康熙十八年(1679)湖南間史事,有道光十五年(1835)稿本。
陳鶴撰、男陳克家補《明紀》卷第五十七《莊烈紀六》“崇禎十六年”(江蘇書局刊本):
九月,張獻忠拆桂府材載至長沙,造偽殿,而自追三王于永州……攻道州守備沈至緒,戰沒。其女云英,年十七,再戰,奪父尸還,城獲全。
同治《蘇州府志》卷九十《人物十七》云:“陳鶴,字鶴齡,明副都御史瓊之后,為諸生有聲。嘉慶元年,成進士授工部主事……尤熟悉史事,多所纂述,年五十五卒?!?/p>
盛百二《柚堂筆談》、夏之蓉《讀史提要錄》、徐承烈《越中雜識》、陳文述《頤道堂文鈔》、郭夢星《午窗隨筆》,皆尋繹史實,推其節烈,為札記、隨筆之屬,茲據時間先后排列之。丁紹儀《聽秋聲館詞話》、沈善寶《名媛詩話》亦記有沈云英事,所記所論與之相類,故附之篇末。
盛百二《柚堂筆談》卷二(乾隆三十四年潘蓮庚刻本):
晉荀崧屯宛為杜曾所圍,欲求救于故吏襄城太守石覽。崧小女灌,年十三,帥勇士數十人,逾城突圍,夜出且戰且前,遂達覽所又為。崧書求救于南中郎將周訪,訪遣子撫率兵三千與覽共救,崧曾乃遁去。明末蕭山沈至緒女云英,奪父尸于重圍之中,退賊全城,授游擊將軍,代領父眾,亦嫻文史。孰謂古今人不相及也?
盛百二,字秦川,一字相舒,號柚堂,秀水人。光緒《嘉興府志》卷五十二《列傳·秀水縣》云:“盛百二,字相舒,熙祚子,舉人。讀書穎悟,詩文外,博求天文、勾股、律呂、河渠之學,必研其故。撰《尚書釋天》一編,五易稿而成,所論說于陰陽之理,性命之旨,治亂得失之故,無不洞若觀火。嘗為淄川令一年,以憂去,遂不仕,蓋本無宦情也。然其為政,靜而不擾,簡而有要,聽訟不多言而人自服。查核歷城濟陽災戶,了了無遺,雖能吏莫之及。晚居齊魯間,主書院十數年,多所成就,著有《柚堂筆談》等十數種?!?/p>
夏之蓉《讀史提要錄》卷十二《明》(乾隆三十七年刻本):
沈云英,道州守備沈至緒女。獻忠陷岳州,至緒死于陣。云英奮呼持矛趨賊壘,大破之,奪父尸還。詔授云英游擊將軍,代父守道州。
嗚乎!明盜賊蜂起,縉紳大夫捧馬首乞哀者,不可勝數,忠義之事,乃激于女子事,何奇也!
《讀史提要》一書記從漢至明大奸大忠之事,其自序云:“一代大忠大奸始加剖斷,其余事涉纖微無關勸懲,則感慨置勿論非略之也。”
清悔堂老人《越中雜識》下卷(浙江人民出版社《浙江地方史料叢書》標點本):
《忠節》云:沈至緒,蕭山人,崇禎辛末武進士,任道州守備。張獻忠寇道州,至緒戰死。其女云英,再戰敗賊,奪父尸還,城獲全。事聞,贈昭武將軍,立祠麻灘驛,蔭一子入監。乾隆四十一年,賜謚“烈愍”。
《列女》云:沈云英,蕭山長巷里人。父至緒,客京師,云英從之。能馬射,耽書籍,過目不忘,而尤精于《春秋胡氏傳》。崇禎十六年,隨父任道州守備,流賊寇道州,至緒敗之于麻灘驛,斬其渠于陣。賊懼,將徙去。會至緒左體被創,足僵墜馬,為援賊所殺,掠其尸去。云英束發被甲,帥十騎直趨賊寨,連殺三十余賊,負父尸而還,賊大駭遁去。湖撫以聞,敕贈至緒昭武將軍,以云英為游擊將軍,使仍領父眾。會其夫賈萬策為荊州都司,守南門,流賊陷荊州,萬策殉節。云英哭辭詔命,扶柩回鄉。王師渡江,云英赴水死,其母力救之免。貧甚,開塾于家祠之左,訓其族中兒,族中諸生習《胡傳》者悉師之。順治十七年秋,沐浴臥而卒,年三十七。乾隆某年,湖南巡撫楊錫紱請于朝,予祠。
此文內容大部分與毛奇齡《沈云英傳》相同,但記乾隆某年楊錫紱請朝廷贈祠廟,則為毛奇齡所無?!逗贤ㄖ尽肪硪话傥濉睹率摹吩疲骸皸铄a紱,清江人,乾隆十年任湖南巡撫,十一年疏言貴陽礦商有隱漏侵欺之弊,前撫臣蔣溥以常寧縣白沙村為桂陽運銅要隘……十五年、十八年再任湖南巡撫,晉禮部尚書,卒,謚勤愨?!庇滞瑫硪话俣弧堵毠僦臼弧吩疲骸皸铄a紱,江西清江進士,(乾?。┦耆?,十五年復任,二十年復任。”
悔堂老人即徐承烈,字紹家,一字悔堂,晚號清涼道人,浙江德清人?!对街须s識》成書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浙江人民出版社的出版說明云:“作者西吳悔堂老人參考了康熙三十年的《紹興府志》”,徐氏自序云:“閑居無事,摘而錄之,而稍為之增損,并以予昔所瀏覽見聞極真者參記其間”。其書有乾隆鈔本。
陳文述《頤道堂文鈔》)卷十一《姜曉泉兒女英雄畫冊跋》(嘉慶十二年刻、道光增修本):
沈云英,(通州) ﹝道州 ﹞守備(沈志緒)﹝沈至緒 ﹞女。(志緒 ) ﹝ 至緒 ﹞戰死,奪父尸,詔官游擊將軍,領父眾,辭歸,以《春秋》教授弟侄者也。
陳文述,字退庵,又號頤道居士、圓嶠真逸等,浙江錢塘人,《清史列傳》卷七十三《文苑傳》有傳,其人還有詠沈云英詩,詳見《沈云英故事考(詩詠篇)》。
郭夢星《午窗隨筆》卷四《閨闥知兵》(光緒二十一年刻寶樹堂遺書本):
沈云英隨父至緒任道州守備。崇禎十六年,張獻忠寇道州,父出戰,已殺賊,獲勝。會大雨,足僵墜鐙,歿于陣。云英年二十,自帥騎,束發被革,直趨賊寨,連殺三十余級,奪父尸還,城獲全。湖撫王上其事,詔授云英為游擊將軍,仍領父眾。
此文記載與前無異,蓋因《午窗隨筆》原于雜錄。其書自序云:“因言先生性好學,每讀一書必鉤元提要,尤熟于歷代史事及本朝掌故,下至當時邸鈔,有事關因革黜陟者,輒手錄成帙。”
郭夢星,字西垣,號蓮農,濰縣人。著有《尚書小扎》兩卷、《漢書古字類》一卷、《午窗隨筆》四卷、《花雨軒詩稿》?!稙H縣志稿》卷三十《文學》云:“郭夢星,字西垣,夢齡季弟也。道光丙午舉人,內閣中書,生平不以道學自居,讀書惟求心得,尤遂于經史、訓詁?!?/p>
丁紹儀《聽秋聲館詞話》卷三(同治八年刻本):
無情春色偷歸,等閑斷送芳菲。獨有夜闌明月,影來扶上花枝。
因憶國初尚有二奇女:一為歙縣畢韜文,年二十,隨父宦薊丘,父與流賊戰死,韜文身率精銳夜劫賊營,手刃其渠,輿父尸歸葬,后適布衣王圣開,夫婦偕隱。有村居詩云:“席門閑傍水之涯,夫婿安貧不作家。明日斷炊何暇問,且攜鴉嘴種梅花?!币粸槭捝缴蛟朴?,父至緒,崇禎中官道州守備,戰歿。云英偵知賊勝而驕,即率健兒突賊壘斬寇,奪骸而歸,賊憚之他適,州城以全。事聞,即授云英游擊將軍,代父守道州。會其夫賈萬策以都司守荊州,城陷遇害,遂乞歸。貧甚,為女學究以終。三女識行,須眉有所不如,故連綴書之。云英事《毛西河集》志之甚詳。
丁紹儀,字杏舲,江蘇無錫人。著有《聽秋聲館詞話》、《國朝詞綜補遺》。
沈善寶《名媛詩話》卷一(光緒鴻雪樓刻本):
韜文此事與前明道州游擊將軍蕭山沈云英事同。云英隨父宦道州守備,父與賊戰力盡,為賊所殺。云英即率兵入賊壘,斬賊首,搶父尸而歸。固守城池,賊兵不敢窺伺。事聞于朝,即敕云英為道州守備,尋升游擊將軍。辭不受,扶柩歸里,授經課讀為生。聞國亡,赴水以殉,為母救免。終身疏布,不言國事。
沈寶善,字湘佩,號西湖散人,浙江錢塘人,沈學琳之女,陳文述之女弟子。《晚清簃詩匯》卷一百八十七云:“沈善寶,字湘佩,錢塘人。吏部郎中武凌云繼室。有《鴻雪樓詩集》?!薄堕|秀百家詞選·鴻雪樓詞》云:“沈善寶,字湘佩,錢塘人,江西義寧州判沈學琳女,山西朔平知府來安武凌云繼室。善畫工詩,著有《名媛詩話》,《鴻雪樓詩》,女弟子百余人。”
I209.9
A
1673-2219(2014)06-0042-07
2014-05-01
王志芳(1993-),女,苗族,湖南城步人,湖南科技學院中文系學生。
(責任編校:張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