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莎
(中南大學 文學院,湖南 長沙 410012)
肖仁福官場小說塑造人物形象的復雜性
徐立莎
(中南大學 文學院,湖南 長沙 410012)
肖仁福的小說聚焦官場,貼近現實,善于從多種角度來塑造官場中的人物形象,展現他們在復雜處境中所進行的痛苦掙扎以及人生命運的進退沉浮,并能夠站在人性關懷的精神立場上,挖掘故事背后所隱藏的深層內涵,試圖為他們尋找靈魂的寄托載體。
肖仁福;官場小說;官員;人性關懷
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以來,官場逐漸成為文學創作的一個重要的書寫對象,一時間出現了“官場小說”的創作熱潮,這是當代文壇的一個重要的文化現象。湖南作家王躍文、閻真、肖仁福等都是書寫官場文學的重要作家,三者中, 肖仁福發表和出版的數量最多,他長期從事財政工作,熟知官場中的復雜環境,善于以事寫人,書寫官員政事人情一類小說[1]。
權力、金錢、美色是人性欲望的映射,在官場中,三者常常交織在一起,共同塑造了人物命運的復雜性。權力、金錢和美色的誘惑使肖仁福筆下的官員大都在“好官”與“壞官”的邊緣線上進行著痛苦的掙扎,通過人物形象的塑造,可以發現作者心中寄托著一種“好官情結”。這種“好官情結”源于作者對建立一種好官機制的渴望,深處官場中,他知道做一個好官很難,更何況做一個有所作為的好官,所以在作品中,他將這種情懷寄托在為官者身上,力圖在被權錢腐蝕下的奴性中尋找健康人性,這種思想離不開作者強烈的社會責任感。
《官運》中的高志強便是作者塑造的一個具有復雜人性的官員。高志強是小說的主人公,也是一個具有活力和心機的復雜人物。一方面,高志強是一個健康的正派角色,是作者心中的好官形象,面對權勢,他能夠保持清醒的頭腦,意識到權力不僅僅是一種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更是一種約束、責任和義務;面對金錢,他能自持,對于別人送的“牛皮紙信封”他都送到廉政辦去,自己只留個收據,處處做到謹慎小心;面對美色,對于他一直深愛著的摯友戴玉蘭,他能夠“時刻提醒自己使命在身,可不能因為一時的異念而影響了自己的大事?!盵2]另一方面,他也難免要耍弄點權術,用權力來捍衛權力。他也籠絡民間商人、礦工,聯合舊情人戴玉蘭,為自己的一步步向上爬進行精心安排。在復雜人性中,作者將高志強塑造成一個正面人物,他的人性沒有被官場扭曲,權力、金錢和美色也沒有使他的靈魂泯滅,自信與目標時刻制約著他,在他身上可以看到官場政治的希望。
《位置》中的沈天涯是作者極為喜愛的人物形象,寄托了作者太多的真實情感。肖仁福說:“在沈天涯身上傾注了太多我對機關人的理解、同情和憐惜?!盵3]然而,沈天涯也是一個具有復雜性的人物,首先在權勢上,他知道僅憑自己的力量當上預算處長是不可能的,因此他難免也要耍點小聰明,比如為搞垮對手徐少林,他竟然去別墅偷拍徐少林與風月女子的私情。但是當上預算處長后,沈天涯并沒有沾沾自喜,反而感覺相當沉重,甚至有些鄙視自己,這說明沈天涯并不是一個小人。當從預算處長的位置上跌下來后,沈天涯并沒有自暴自棄,相反學會反省自己,重新給自己定位,選擇投身于為民造福的地方經濟建設的事業中去。面對金錢,他沒有同流合污,當楠木村村長為了報答沈天涯給村里解決經費、辦學校和改水問題送他2000元紅包時,他多次拒絕并給郵回去,他懂得村里弄點錢的不易。面對美色,沈天涯能扮演好“好丈夫”的形象,雖然羅小扇是自己情感的寄托,但是他知道維持家庭的和睦是他更重要的責任。從這三方面可以看出沈天涯的確是作者塑造的一個好官形象。
在這里,特別要提出的是肖仁福對女性的刻畫,他筆下的女性不同流俗,她們不再是男性的玩物,不再是孤立的存在,她們對故事的展開起了推動作用,也為全面塑造官員形象發揮著重要作用。肖仁福筆下的女性不管是事業型的女性還是風塵女子和服務小姐,肖仁福都使她們帶有具有一定的文化素質,體現出作者對女性的同情和理解?!豆龠\》中的戴玉蘭、《位置》的羅小扇、《仕途》中的李雨潺等一方面扮演著紅顏知己的角色,一方面又是事業型女性,是高志強、沈天涯、喬不群這些政府官員的背后支持者和得力助手,是他們在官場中能平步青云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通過塑造這些女性,我們可以清楚的認識作者筆下的這些“好官”形象;肖仁福在作品中也塑造了一些底層的女性形象,他們或為妓女,或為服務小姐,但都具有一定的文化素質,都為塑造人物形象起了重要的補充作用,而不再僅僅是官場敘事的一個道具,彰顯了作者的一種悲憫情懷?!缎母埂分械亩∮晖るm然是一位風塵女子,但是在關鍵時刻卻表現出信守諾言、反抗黑暗的俠義精神。肖仁福官場小說中的女性文化具有了新的意義和內涵,作者同情女性,愿意用小說來美化女性,體現出現實主義的創作態度和對人性平等的關照。
肖仁福能夠挖掘人物的內心深處,對權力、金錢、美色等特定環境下的人性進行真實和深刻的描寫,展現官場中人物在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相互碰撞的沖突中精神上的痛苦掙扎和復雜的心理變化過程。
雖為官場小說,但是肖仁福并沒有單純的只塑造官場文化,作者寫作態度是立足民間立場的,能夠將民間文化巧妙地融入到官場文化中,同時在民間文化和官場文化的激烈交鋒中通過對官員形象的塑造來表現他們人生的進退與生命的沉浮。
在肖仁福的筆下,農民可以看作是民間文化的代表,他們不再是僅僅作為一個沉默的對象備受壓迫,而是作為一種積極力量影響著官員的命運?!豆龠\》中的高志強能夠實現自己的計謀,走上市委書記的職位,這離不開以郭三、郭寶田為代表的農民們的幫助;當為官者喪失民心的時候,農民又是制約他們的強大力量。當處在市委書記高座上的高志強與牛副書記聯合想要控制官場局面,圖謀進行官場布局,任命雷遠鳴的時候,余英杰等人充分意識到了農民力量的重要性,高高舉起農民的旗幟,最終沖擊了官場體制,牛副書記和高志強等人因此受到懲罰,高志強也失去了一直爭奪的書記職位;當民間力量與官場力量發生沖突的時候,民間力量最終勝過官場勢力。在面臨換屆選舉時,畢云天雖然服從組織要求自動放棄被選舉權,但是最終還是無法阻擋民眾的力量,順應民意當選。這些充分顯示的是民間力量的登場,民意不可違,官場要順應民意,與歷史共進退,這體現了肖仁福在官場之外對民間力量的關照。另外,肖仁福也通過書寫農民與政府官員心理活動的差別來展現民間文化與官場文化的激烈交鋒。《位置》中的沈天涯在給楠木村撥款修路、修學校時,農民為他刻名表示感謝,沈天涯卻認為這樣做不是在表彰自己而是在諷刺、陷害自己,農民只是純粹的出于感激,而沈天涯卻對此極為緊張。作者以突入現實的筆法刻畫了農民與官員看待事情的不同,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民間文化的純潔和官場文化的復雜性。
另一方面,值得一提的是作者還巧妙地運用了民間文化精神中的俠義文化精神來塑造官員形象。俠義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是一種不同于儒佛道文化的相對模糊的文化概念,往往與《水滸傳》中的英雄行為相聯系。當下,我們所說的“俠義”往往是正義、智慧的化身,是一種被民間所稱贊的精神美德。俠義文化也是對人性的刻畫,人性是俠義文化的邏輯起點。俠義文化作為民間文化的代表,本應處于官場文化的對立面,而肖仁福卻將其運用到官場小說的創作中,而且融合的恰到好處,可以說這是肖仁福對官場文化的獨特貢獻。肖仁福之所以將俠義文化和官場文化相融合,主要源于他的生活經歷,肖仁福年輕時代所生活的湖南邵陽有著比較濃厚的宗教觀念,懲惡揚善的原始文化和神巫文化成為他最先接觸的民間文化,他對民間文化有著濃濃的深情,后來他的官場小說多是站在民間立場來進行寫作的,俠義文化的書寫也體現作者對官場黑暗腐敗的不滿和對積極健康人性建立的一種追求。肖仁福在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具有俠義精神的政府官員或者社會底層人們,他們雖然身份不同,卻都有著公平正義的俠義精神,這在《官運》、《待遇》、《仕途》、《位置》等作品中都有鮮明的體現?!豆龠\》中具有俠義精神的代表是畢云天,他身上寄托了作者的好官情結,也寄托了一種追求自由、背離規范的民間文化精神。在處理綁架鄧局長的中學教師事件時,畢云天站在了民間的立場來進行評斷,“這個姓鄧的也太不是東西,換了我畢云天也會來這一手的”[2]。雖然他擔負救鄧局長的責任,但是內心卻對其行為不滿意,而對中學教師們索要被騙的集資款的行為予以同情和理解。還有在抓拿潘成龍的行動中畢云天表現出活脫脫的江湖俠義風范,他與通行的檢察院的干警以兄弟相稱,放下市長的威嚴架子;發現潘成龍的行蹤后,將其強行帶上車,行為像公安局出身。這表現的是一種江湖作派和俠義氣質,從這些行為中我們看到了畢云天身上所具有的民間俠義精神。肖仁福繼承了《水滸傳》中的俠義精神[4],并在自己的作品中將其賦予新的時代和文化內涵,展現自己對民間俠義文化精神的追求,對官場中道德良知的缺乏、人性欲望的放縱、權力體制的尖銳的批判,對當代建立和諧社會、呼喚健康人性具有重要的意義。
官場文化和民間文化雖然是對立的雙方,但是它們也是相互影響、相互依賴的,沒有哪方可以獨立存在于社會中。肖仁福正是看到了民間的力量、民間文化的精華、官場和民間的復雜關系,看到了兩者對展現官場中人物命運的進退沉浮的重要影響,才使作品內涵更為深厚,為枯燥無味的官場生活增添生機。
肖仁福深處官場環境中,作為一名機關人員,他深深理解和同情機關人的酸甜苦辣,他的官場小說都潛在的隱藏著一種宗教文化的氣息, 以此來表現內心中的一種人性關懷和悲憫情懷。湘西南的地域文化環境、民風民俗、文化精神以及他的農村底層生活經歷使他筆下的這種宗教文化主要表現為佛教文化,佛教文化成為他通過小說來觀看官場和社會人生的一種文化載體,成為官場中人靈魂寄托的載體。
佛教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注重人的自身修養,意在培養有覺悟的人。佛教文化中的一些生死輪回、因果報應、征兆等被肖仁福巧妙的運用到官場小說中。官場本是一個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場所,肖仁福將佛教文化融入其中,意在使小說變得溫和樸實,人物心靈得到安撫,使其負載自己的思考和追求,以此來關照社會和人生。
佛教文化在肖仁福的諸多小說中都有體現,《官運》、《待遇》、《仕途》、《臉色》等作品中都蘊含著濃郁的佛教文化精神。由于官場中人物命運的不穩定性,使深處官場中人備受沉重的壓力,內心充滿恐懼和擔憂,而佛教恰能緩解內心的壓力,這便促使佛教文化成為官場知識分子尋找心靈安撫的重要途徑?!豆龠\》中的畢云天是一位熟知佛教文化的官員,他以談佛為話題來拉近與潘成龍家的老太太的距離,他的“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和老太太的“ 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顯示出兩者的不同心境和情懷[5]?!洞觥返墓适陆Y局仿佛人人都得到佛的凈化,楊家山深受佛教文化影響,有了悟性,主動辭職,他深刻的體會到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能多活幾年比什么都強”[6];馮國富受佛教文化的感染慢慢看透了官場的一切,看淡了權力的角逐,獲得了心靈的安撫,并以自己的思想影響著身邊的人。佛教文化中蘊含世間充滿苦難的思想,認為眾生不能自我主宰,只有通過自我覺悟才能擺脫苦難,作者運用佛教文化意在傳達自己的官場感悟,為官場中人尋找一條精神救贖的道路。
作者能夠將官場生活原汁原味地應用到小說創作中,以人物的內心變化為立足點,以人物的生活細節為填充。在此基礎上,善于從多維度來塑造人物形象,以事寫人,在講述故事中分析人物的心理,這是小說的獨特之處。更為可貴的是作者能夠站在人性關懷精神高度上來為官場中人尋找出路,這正體現了作者現實主義的創作原則、嚴肅認真的寫作態度以及沉重的社會責任感和文化使命感。
[1]聶茂.民間立場的書寫理由[J].芙蓉雜志,2007,(3).
[2]肖仁福.官運[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06.
[3]肖仁福.位置[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6.
[4]龍其林.俠義文化精神與肖仁福小說[J].批評與闡釋.當代文壇,2010,(2).
[5]龍其林.佛教文化與肖仁福小說[J].北京化工大學學報, 2011,(4).
[6]肖仁福.待遇[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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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4)06-0068-02
2014-02-01
徐立莎(1988-),女,山東諸城人,中南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現當代文學研究。
(責任編校:王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