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尚一心在北京公社完成了他北京的首次個展,展覽展出了他8件2013年的油畫作品,雖從時間上來看是在2013年完成,但實際上對他來說則是過去四五年的一個積累和尋找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尚一心用一種特殊的方式找尋到了自己關于藝術創作的“切入口”,而他所選擇的這種方式,是一種偶然性的結果。
展覽的8件油畫作品畫面均為正方形,而且風格明顯,畫面抽象,整體運用了沒有任何意義的方塊形元素,畫布上的拉伸、交叉、延伸,結合畫布背景的黑、白、褐色,走動在畫面前的觀者會有一種眩暈的感覺,這種給予觀者的印象,其實正是尚一心對其作品的一個理性表達。而這種創作的手法,是在他階段性的實驗過程中發現的?!胺礁瘛币约八白髌分械?“點”的形狀都是視覺藝術中最基本的單位元素,被無數藝術家反復使用,它們沒有任何的個性特征,沒有任何象征意義和文化屬性……它們既是獨立的單位,又可以被復制而成“組”成“群”。在之前參加“繪畫課”這個群展時,尚一心的《跑調》系列作品是在畫布上虛構和假設“物”與它的“影”之間的互相牽制又錯位的關系,當時他就想定位這個“物”為一個不變的基本單位以使得自己的工作方向性更明確,在那個時候,“方形”就出現了。之后他又將“物”與“影”合二為一(在尚一心看來,它們本身就是不可分離的),換言之,他把“物”之所以為“物”和“影”之所以為“影”的特征去掉了。也就是說后來出現在畫面中的“方格”既是“物”也是“影”,既是“正”也是“反”,這也延續了他之前一直探討的問題——討論光源、物、影子三者之間互相牽制的關系。
至此,尚一心在他的抽象作品中將“方格”這一元素明確地提煉了出來,在他的這一系列作品中,“方格”這一畫面元素的分布和軌跡的節奏感嚴謹得近乎于數學公式般,毫無表情和情緒可言,規整得看不出人為創作的痕跡?!胺礁瘛睒嫿ǖ摹熬仃嚒辈粩嗟丿B加形成一個有內在秩序和內在節奏的結構,它由最簡單的數字支配著。這正是他所想表達的:我將“命題”收縮——一道簡單的數學公式的N個結果的異同。眩暈或者不眩暈,畫面中出現明顯的“X”或者沒有出現,平面感或者空間錯覺等等,這些都是不同的畫面呈現出的不同結果。它們都源自“一條公式”。
至于“這條公式”,促成了他現在作品所呈現的結果,而到具體到每件作品的制作,尚一心會先用電腦制作矩陣,它使得不斷復制和虛擬同樣的方格變得可能和簡單。然后其再把每一層圖導入至刻字機進行刻膜,將刻制完的不干膠膜粘貼在畫布上,將濃縮墨水用水稀釋至他需要的透明度,灌入手動壓力噴壺噴灑在附了膜的畫布上,等其干燥后將第一層膜從畫布上揭走,再進行第二層的操作……每張畫大概要進行40-50層的噴灑作業。這種物理性的創作手法,他所給予別人的解釋則只是一個關于解答藝術的“切入口”,至于切入的方法,他選擇了抽象。
尚一心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充滿了理性思維,這也是他作品形成的主要因素。他把作品的情緒和意義還給了觀者,每位觀看者,通過不同角度與不同的立場,得到了不同認識。而這點正是因為他弱化了情緒的結果,他通過這種實驗,讓光學和視覺錯覺,構架出一個能夠讓人產生感官與情感發生交替變化的“場”,處于這個“場”中,人們的思緒是凌亂的,可能已經找不到生活的任何線索,但細心可以發現,“方塊”構造的圖形又十分整齊,每一部分都可能是一個主角,每一部分都是另外一部分的延續。從整體到局部,從局部到整體,這樣反復循環,人的感官與情緒像是在被凈化,從而一種新的想象又會從畫面中提取出來,這種聯想,甚至幻想,歸結于尚一心的理性與實驗,歸結于他創作的沒有任何意義的、任何情緒的“方格”。
創作過程中他將實驗更加精準化,更加強調作品力度的展現,結果在排列結構中產生出一種靜止中的緊張狀態,一種靜與動的對立。而這種“張力”是由不同的秩序、規則、節奏所帶出的。這次展出的《1013-4-2500》、《13945-90-2500》等作品,“方格”被緊密地安置在畫布上,藝術家希望通過元素的并置及關聯,將他最初關于視覺邏輯的思考引入到更為寬泛的對于無意義但有計劃堆疊的思路中。另外,在新作中,尚一心將顏色減化為黑白,或黑色與偏黃的白色,使得實驗更有針對性,關注的是灰度疊加和最后黑白對比所帶出的不同視覺強度,使作品在這個新的秩序中重新獲得了一種擴張后的和諧。他運用刻字機軟件,刻制出所需的方格矩陣膠紙,粘貼在畫布之上,并運用壓力噴壺將調和的丙烯或濃縮墨水一層層的噴附在黏貼著不同比例膠紙的畫布上,而顏料濃淡稀稠的控制來自藝術家在不斷積累的實驗中所得。所以,在理性、有意識的安排與計算的行為過程中,“軌跡”慢慢地生成。換言之,尚一心的創作不是討論文化現象,或情感的表述,都是以理性的訴求通過感性的實驗過程來完成。
每個創作者的創作都肯定會不可避免地暴露他的世界觀。尚一心亦是如此,在他的藝術創作道路上,他一直用的是自己的直覺,也就是冒出來的東西是否“刺”到他,讓他是否覺得有趣,讓他是否覺得有繼續向下挖掘的必要。這就是他創作藝術的意義所在,至于其它,對他來說都貌似都不太重要。這正如他在作品中流露的“無表情”和“無情緒”,他只將作品本身當做是一堆冷冰冰的材料,因為這樣才能讓不同的觀者將自己本身已有的情緒和表情投射其上。他所理解的“意義”也是差不多的一個東西,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不同的語境下會產生不同的“意義”。而且尚一心沒有想通過作品表達什么,他的工作脈絡是被動式的,隨波逐流式的,是一個階段到一個階段不同的實驗和胡思亂想把他帶到了“現在”這個點。當然它肯定有一個起點,但這個起點是什么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它不斷地偏移,改變角度,早已找不回去了。他不生產“情緒”,不生產“意義”,因為它們本來就在那里。猶如他說:抽象還是具象,也不是我的主動選擇,重要的是站在作品前的人認為他看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尚一心在中國美院時曾得到過一次與法國第戎美院進行交換學生的機會。當時他在油畫系,千篇一律的人體課程已經讓他生厭,且覺得這些人體課和他的生活以及他看到的世界毫無關聯。去歐洲的期間,讓他的眼界大開,之前那種規律的學習與創作讓他的想法產生了閉塞。而有了這樣的機會,他把三個月的時間都花在了旅游看展覽上,一切經驗都是新鮮的:“當時巴黎東京宮有一個年輕人的群展,它們的方式和視角都讓我有很大的觸動”;“印象最深的是在威尼斯看雙年展,當時同期在威尼斯還有一個Lucian Freud的大型回顧展。雙年展是成百的藝術家參與的藝術盛會,另一個是個體藝術家的一輩子的工作,幾百人和一個人的對陣,兩年和幾十年的對陣,它們形成了很有趣的對比”。
正是這種好奇,讓尚一心在藝術創作的道路上不斷探索、不斷發現,而線索的到來也是隨機的、偶然的,他給了觀者一場特殊的視覺感受。(采訪/ 撰文:王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