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榮
(湛江師范學院基礎教育學院,廣東湛江524300)
人類研究自己的語言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其中有兩個里程碑式的革命,一個是20世紀初期索緒爾的結構主義,另一個是20世紀50年代喬姆斯基建立的生成語法理論。生成語法理論研究,重新定義語言學的目的和任務,把語言學明確定位為對人類認知結構的研究,把過去側重研究語言自身和語言文本,轉過來為集中研究使人類區別于其他動物并使其得以創造性地習得和使用語言的人類特有的那些心智屬性。自從20世紀50年代以來,喬姆斯基的語言學理論觀點在語言學、心理學和哲學領域都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促進了20世紀認知科學的快速發展。本文試著從哲學角度對其語言學理論進行一番解讀。
喬姆斯基理論的基本假設是人腦中存在“普遍語法”(UniversalGrammar),簡稱UG。普遍語法是一種“遺傳規定下來的屬性”,是語言獲得之前人腦呈現的先天的初始狀態,也叫語言獲得機制或內在語言。普遍語法包括所有具體語言背后所共有的一般的語法原則和表示各種語言差異的參數。其原則和參數是天生的,兒童通過所接觸到的語言素材來確定普遍語法參數的值[1]。
喬姆斯基的語言哲學屬于科學哲學范疇。他認為在語言研究中,哲學問題都應該給出科學上的回答。為了保證科學論證結果的可靠性,喬姆斯基轉換生成語言學派把研究對象確定為理想語言社團里的理想說話者和聽話者所具有的理想化的語言知識。他用類似數學公式的式子,采用演繹方法,把語法分析過程公式化來建立生成語法體系,旨在獲得對人類知識的具體特性的了解,并且實現語言研究的最終目的——揭示人腦的特征,揭示人的知識的本質以及人自身的本質,即通過科學的方法去研究人類的本質以及決定人類心智生活的原則,因此他的哲學應屬于科學哲學范疇。
唯理主義、自然主義和心智主義構成了喬姆斯基語言學理論中的主要哲學基礎。這三個觀點在他的思想中融匯在一起,形成了他的內在語言觀[2]。他的語言哲學觀點在哲學界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唯理主義認識論是喬姆斯基語言觀的主要哲學認識論基礎。在哲學界和科學界,人類知識來源的知識論問題一直存在爭議。以洛克(Locke)、伯克萊(Berkeley)等人為代表的經驗主義和行為主義的知識論為代表的經驗論者認為天生的人腦像一塊沒有任何特定結構的“白板”,知識能力的形成是按“刺激-反映”的方式在這塊“白板”上涂抹了經驗提供的知識。以笛卡兒、斯賓塞等為代表的理性主義知識論者認為天生的人腦不是一塊白板,而是有先于經驗的、先天的知識結構,憑借這些結構可以進行推理,得知經驗外的知識,糾正經驗提供的、錯誤的感知知識。因此對于“人何以會說話而又是怎樣學會說話的?”這個問題的不同回答代表了人們對人類本質的根本不同的看法,反映出唯理論者和經驗論者的深層區別的特征。而喬姆斯基認為,兒童對外界環境中的語言輸入,是按照先天固有的程序對其所接觸到的語言素材做出分析評估并能創造性地聽懂和說出從沒聽過的句子,所以兒童才能在“刺激匱乏”中迅速地掌握母語。喬姆斯基的語言理論將這些先驗的知識表述為普遍語法[3]。這種“普遍語法”是先天遺傳下來的內在化了的知識。因此喬姆斯基的唯理主義是徹底的唯理主義。他承認后天語言經驗的作用,但語言經驗起的只是觸發、激活先天的內在語言機制的作用,并非指后天的語言素材經過內化構成了內在語言機制。他把先天的原則系統與后天的語言經驗聯系起來了,從而在很大程度上擺脫了唯心主義的二元論。換言之,喬姆斯基的唯理主義體現了理論中的實體與現實世界事物的相互作用,都與個體的大腦或心智有必然的聯系,即具有心理表征。
喬姆斯基認為在哲學問題和科學問題之間不存在明顯的界限,語言科學就像物理學、化學等專門科學一樣。因此,他認為語言學研究也應該按照自然科學的方法進行。他是采用自然科學中形式主義的演繹方法,即喬本人所說的伽利略研究風格(GalileoStyle)。這種研究方法在喬氏語言研究中主要體現在,像伽利略為宇宙建立抽象的數學模型一樣,構建有關語言知識的抽象數學模型,相信類似數學一樣的形式主義的演繹推理模型具有自足自明的真理性。喬氏的語言研究在為人類語言多樣性建立一個抽象的模型。他在事實描寫上的寬度和事實原因解釋的深度之間的張力作用下,暫且容忍未能解釋的現象甚至反例的存在,追求比感觀知識更有真理性的抽象模型。
1.自然主義的研究方法要求概念清晰準確
采用自然科學范式來研究語言,首先要求研究對象明確而且能夠清晰地表述,必然要求語言中的語素、詞、短語、句子或者名詞、動詞、形容詞等都有明確的定義而且彼此界限清楚,要求研究對象越純越好,以減少對象以外的因素對對象的干擾。正因為如此,喬氏語言學派把研究對象定為理想的人腦中的語言知識(competence)而不是人們交際中的各種各樣的涉及語境等因素的自然語言。此外日常話語所用的范疇和原則在自然主義研究中可能難以找到對應物[4](p138~139),因此喬姆斯基從自然語言的復雜性質中抽象出技術詞匯,依靠技術概念來擺脫常識概念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這樣建立起準確嚴密的理論體系。
2.自然主義的研究方法要求采取意義內在論
喬氏認為,如果用自然主義方法來研究語義就必須放棄“意義指稱論”。弗雷格等人的“外在所指語義觀”認為“涵義”(sense)不在個體頭腦里,而是在個體之外和個體之前就以固定的樣式存在于一個固定社團內,為該社團的成員所共享,即認為詞語和外物之間有一種確定的對應關系。但喬姆斯基指出這種“指稱”關系并不是確定的,如土豆可以指用來食用的一種物體,也可以指被家長命名為土豆的男孩或女孩,顯然沒有固定所指。因此,用“外在所指語義論”來研究語義必然會導致意義內部理論的不一致性,必然會違背自然主義研究精神。語言詞匯的意義是一種個人的心理認知感覺,是人與生俱來的一種內在心理。正是由于人類全部個體都具有人類的生物遺傳屬性,一個個體關于意義的心理感受同另一個個體關于意義的心理感受大體相同又相通,人類才能或多或少地進行成功的交際。
與以往的語言研究相比,喬姆斯基對于語言研究的本質認識產生了根本不同的理解,這就是喬氏理論中所反映出來的心智主義。他認為語言是個體的人的心智的一部分,他稱之為語言器官。心智研究是關于客觀世界的心智方面的研究,旨在清晰地構建關于心智基本特征的解釋理論。喬姆斯基語言哲學觀的心智主義在于其通過對人所具有的語言能力(Competence)的研究來揭示人類大腦的內部運作機制,具體體現在他提倡的理論是關于語言官能的計算——表征理論。首先從人這個自然物體開始,選取研究者感興趣的角度,如語言學角度,找到專屬語言的官能。這一步蘊涵了模塊性假設。語言使用者在語言使用中的個體差異暫時擱置不顧,使注意力集中在最基礎的部分:大腦的語言官能。然后找到語言官能的本質部分:普遍語法和個別語法,即語言知識。這一步蘊涵了理想化假設。以此為基點,從何謂語言知識這個具體內容向外擴展,繼而研究語言知識的獲得與使用語言官能背后的物理機制及其進化過程等問題[5](p359~367)。
喬姆斯基的語言學開創了研究人類語言自然生物屬性的新時期,把語言當作自然之物用自然科學的方法進行研究,對語言學、心理學和哲學都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他的語言哲學思想是一個貫穿了唯理主義、自然主義和心智主義的連貫的、完整的體系。要想真正了解生成語法理論,不僅要善于對所有相關語言事實進行具體分析,并在各分析之間建立聯系,還要注重喬氏的哲學論證過程和哲學承諾,對于其中的唯理主義、自然主義和心智主義哲學思想和哲學基礎有深刻的體會,只有這樣,在面對喬氏紛繁蕪雜的論據時,才有可能準確提取出其具體論證線索,把握其邏輯思路和個人信念。我們不僅要理解和掌握喬姆斯基的語言學理論,更重要的是要理解他的語言學理論中體現出的哲學思想,并分析他的理論構建思路,這對于我們進一步發展他的理論或建構新的理論體系都是十分有益的。
[1]陳嘉映.語言哲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2]周曉巖.論Chomsky語言學理論的哲學基礎[J].外國語言文學,2003,(4):1.
[3]Chomsky,Noam.LanguageandMind[M].NewYork:HarcourtBraceJovanovichExtendededition,1972.
[4]Chomsky,N.NewHorizonsintheStudyofLanguageand Mind[M].Cambridge:CUP,2000.
[5]程芳.喬姆斯基語言學哲學思想解讀[J].現代外語,2007,(4):359 ~3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