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明
(山西大同大學外國語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論《印度之行》的創作技巧
——擴展意象
崔 明
(山西大同大學外國語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印度之行》作為愛德華·摩根·福斯特的最后一部小說,在文學領域中占據重要位置。小說的藝術魅力主要源自它獨特的創作技巧,即擴展意象。作品通過小黃蜂和水兩種意象物的闡釋來揭示當時印度社會環境中不同的民族心理和文化心態所造成的人與人、人與自然及人與社會等問題上的不安與困惑,并以此喚起讀者對人生哲學的深沉思索。
福斯特;擴展意象;小黃蜂;水
英國作家福斯特創作的小說《印度之行》描寫兩位英國旅行者穆爾夫人和阿德拉小姐在英殖民統治地印度的親身經歷。[1]作品篇幅不長,書中人物不那么眾多,所寫的社會生活層面也比較狹窄,但讀后卻使人感受到一種巨大的啟示力量,令人回味。
1927年,在福斯特發表的著名文學評論《小說面面觀》中,作者借助小說與交響樂的對比提出了擴展這一概念。他寫道:“擴展是小說家必須堅信的一點。當交響樂終止時,我們感覺到的不是它的圓滿結束,而是樂曲節奏和韻律被徹底打開,頓時使人豁然開朗”。[2]
擴展意象的成功運用賦于了作品一種獨特的“節奏”,它不僅成為作者表達個人感情、故事氛圍和人物情緒的重要載體,并且為讀者提供了豐富的聯想空間和品評脈絡。正因如此,《印度之行》至今令人百讀不厭,經久不衰。與福斯特齊名的同時代著名文學評論家愛德華·布朗在《小說節奏》一書中寫道:“我對《印度之行》推崇備至的主要原因是,作品的成功依賴于福斯特對擴展意象和主題結構的嫻熟運用以及它的精神力量,而擴展意象和主題結構恰是體現這種力量的最佳語言”。[3]
“意象”一詞源于希臘文symballein,意為“投擲”。其名詞形式表示記號、標志和象征物。文學作品中,意象可以是人、物,也可以是地點、行為或某些場景。藝術家們經過想象,將“意”和“象”融為一體,寓“意”于“象”,以某種客觀物象寄托作者的主觀情思。擴展,即拓寬,發散和延伸。在文學創作中,意象物往往超出了其本身的自然屬性,為讀者揭示了文字之外的深刻寓義,提供了無限遐想的空間。筆者選取兩種不同的意象物進行具體闡釋。
(一)小黃蜂首現 黃蜂作為自然間生物中微小和弱勢的物種,象征著印度社會生活中最底層的普通民眾。芭芭拉·羅森克蘭茨在評論《印度之行》時談道:“婆羅門公牛、大象和黃蜂,它們都被視為印度社會生活的縮影”。[4]小說第3章,穆爾夫人回家與兒子朗尼(英籍印度法官)談話,因如何對待印度民眾產生分歧。正值朗尼惱羞成怒,令穆爾夫人深感沮喪時,一只小黃蜂映入她的眼簾。作品寫道:
穆爾夫人掛外套的時候,看到衣鉤上趴著一只小黃蜂,白天她已經認識了這只小黃蜂和它的親屬,它們和英國的黃蜂不同,腿長得很長,顏色是黃的,飛起來拖在后面。小黃蜂可能把衣鉤錯看成了樹枝……小黃蜂附靠在衣鉤上睡著了。(p.33)
穆爾夫人看到小黃蜂,心中毫無不適與恐懼,兩者之間似乎是在一種親和愉快的氣氛中進行心靈上的溝通。閱讀小說,我們知道,穆爾夫人不像包括其子朗尼在內的其他英國人,對印度人充滿了傲慢與偏見。她對印度人友善,仁慈。正因如此,她與具有反殖民統治意識的印度醫生阿齊茲建立了友誼。本章結尾處,穆爾夫人稱小黃蜂為“可愛的小東西”。很顯然,她把對印度人的愛轉移到了一只小黃蜂身上。
穆爾夫人對黃蜂的寬容和接受與其子朗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八脑掚[含深意。即一切事物都不可能在孤立中存在,即使有強大的政治力量抵制阻撓這種趨勢?!盵5]黃蜂是印度所有生命的代表,它喚醒了穆爾夫人內心深處的愛與同情。作者創造黃蜂這一意象意在表達其主題:希望“平等,理解,溝通”能夠在印度建立起來,英殖民統治者應當摒棄傲慢,冷酷與歧視,平等友善地對待每一個印度民眾。
(二)小黃蜂再現 作者筆下的小黃蜂在小說第33章中再次出現。本章主要描述在馬拉巴山以西數英里的地方,印度人正在為愛神黑天的生辰舉行盛大慶典:
“嘟嘟的喇叭聲,咚咚的鼓聲和縱情的哼唱聲響成一片……民眾們臉上容光煥發,表情格外美”。(p.325)
作為演唱隊組織者的戈德博爾教授此時想起了穆爾夫人,“想起了見過的那種小黃蜂,但卻記忘了在何處……他同樣熱愛黃蜂,也一樣激勵著他,他是在效仿愛神”。(p.325)
事實上,本章的小黃蜂并非實體存在,而是連同穆爾夫人一起出現在戈德博爾教授的心靈記憶中。對穆爾夫人和小黃蜂的記憶,使他領悟到愛的真諦,看到了實現這種愛的途徑。兩人心靈上的感應驅散了內心深處的哀傷與不幸。他們篤信博愛,渴望理解,渴望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同一意象在不同的語境中再現,增強了小說的節奏感和神秘性,使愛與理解的主題回蕩在小說的字里行間,而這一切被安排在愛神黑天的生辰慶典儀式上,體現了作家的構思精妙和用心良苦。
小黃蜂在小說第35章中化身成一只蜜蜂。此時距馬拉巴山洞事件已過去兩年。在這段時間里,阿齊茲和菲爾丁的誤解加深,友情陷入危機,瀕臨破裂。當拉爾夫等一行英國人來到印度時,阿齊茲拒絕與他們相見而選擇幽居獨處。兩人因拉爾夫被蜜蜂蜇傷最終還是碰了面。然而矛盾和誤會沒有消除,他們的重逢是那么的冷漠與尷尬。
看到拉爾夫,阿齊茲馬上回想起和藹慈祥的英國老夫人穆爾。他心中的怨憤和疑慮漸漸平息,對英國人的態度也開始轉變。因為穆爾夫人的仁愛和寬容已深深影響了阿齊茲。他甚至又像從前稱呼穆爾夫人那樣稱拉爾夫為“東方人”。蜜蜂最終成為阿齊茲和菲爾丁拋棄前嫌和好如初的橋梁。
(三)黃蜂—友誼的使者 有了小黃蜂作為橋梁,書中人物彼此關聯并能融洽相處。黃蜂將自然、人類和上帝連在了一起形成和諧。它代表的是真實的印度生活。戈德博爾教授同穆爾夫人一樣深愛著小黃蜂。這位聯系東西方的友誼使者拉近了印度人和英國人地域和心靈上的距離??梢哉f小黃蜂的反復出現譜寫了一首美麗的獨奏曲,它的節奏增加了小說的形式之美,而它的主題正是追求平等、理解和友誼。
福斯特筆下的黃蜂起到了促進東西方聯系和溝通的作用,而同為自然物的水則被其視為凈化社會環境,清除人物內心愁緒和疑問的良方。在福斯特的作品中,水一直是創作的主要元素。如《窗外有藍天》,《最漫長的旅程》等?!队《戎小分?,作者以昌德拉普爾小城的恒河為開頭,以英印四位具有代表性人物的湖中泛舟的場景為結尾,來表達對人類平等、友誼、溝通與和諧的內心期盼。
(一)恒河 恒河作為南亞次大陸最大的河流,歷史悠久,有著濃厚的民俗和文化色彩。眾多的文學作品和宗教傳說構成了恒河兩岸獨特的風土人情。它像中華民族的黃河一樣被印度人民尊為母親河。恒河承載和傳播了印度文化,是印度人民的精神依托,蘊育出圣雄甘地、文學巨匠泰戈爾和偉大的尼赫魯政治家族。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水作為生命之源歷來備受關注,恒河亦不例外:
恒河從昌德拉普爾旁邊不是奔湍而過,而是緩緩流淌。這小城沿著河岸伸展了幾英里長,河岸和小城隨便堆置的垃圾簡直無法區分。河灘沒有沐浴的臺階,因而此處的恒河不是圣地;真的,這兒看不出哪是河灘,印度人居住區遮住了寬闊、多變的恒河。(p.1)
接著作者對小城作了描述,“街道鄙陋,污物成堆……樹木都像是泥做成的,居民走在街上好像是泥土在移動。”(p.1)作者把恒河看作社會文明與進步的化身,是唯一充滿生機和活力的動力源。書中寫道:“恒河發了大水,都希望贅疣沖進泥土里”。(p.1)這些描述出現在第一章,可以說濃縮了整部小說的主題思想、故事氛圍和人物情緒。昌德拉普爾小城的落后與混亂是當時全印度的真實寫照,恒河之水被福斯特視為解決印度混亂的途徑之一。
(二)水與阿齊茲 阿齊茲是一名對殖民統治持懷疑態度的當地醫生。英醫官卡倫德少校對他的不公正待遇,以及以征服印度的將軍名字命名街道使他備受羞辱和心靈折磨。于是,阿齊茲漫步到附近的一座清真寺排遣郁悶?!八胄菹⒁粫?,轉身進了一座清真寺……院子里有個大水池,是舉行沐浴儀式的地方,里面的水清新、潔凈,一直流動著,和市里的自來水系統通著”,(p.15)池中的水“使阿齊茲感到格外愉快,他竭力讓這一切來象征宗教和人類之愛的真理”。(p.16)此時,阿齊茲的憤怒與疲憊頓時煙消云散。
(三)大海 福斯特在小說中不只一次的提到大海。他在小說第二部分的序言里寫到:
地質學的研究比宗教的理論大大前進了一步,它告訴人們,很久很久以前印度斯坦這塊神圣的地方沒有恒河,也沒有喜馬拉雅山,而是一片汪洋大海。(p.135)
大海不僅作為故事背景,還象征著人們對消除種族歧視、性別偏見和權力至上等世俗觀念的向往。
穆爾夫人在印度經歷了馬拉巴山洞之旅和阿齊茲事件之后,在回英國的途中去世,永遠留在了印度洋。在海水的懷抱中,穆爾夫人的心靈得到了慰藉。海水蕩滌了她飽受煎熬的靈魂,令她的善良和愛永存于印度人和英國人心中。正因如此,作者讓浩瀚無垠的大海成為穆爾夫人的安息之所。
(四)湖中泛舟 水的擴展意象不僅創造出一種精神的放松與快樂,而且成為人類心靈凈化和感悟的源泉。小說的高潮部分出現在第36章。穆爾夫人的次子拉爾夫被蜜蜂所叮,阿齊茲醫生前去治療,與因分歧誤解而兩年沒有見面的菲爾丁校長不期而遇??吹嚼瓲柗?,阿齊茲馬上回想起和善慈祥的穆爾夫人。阿齊茲和拉爾夫,菲爾丁夫婦各乘一條船出游。此時“一場猛烈的暴風雨向他們襲來。開始,大雨從正上空降落,稍后,刮起了一陣陣狂風,和黑暗與火光混攪在一起”(p.358)由于風浪,兩船相撞,“他們都跌入了淺而溫暖的湖水中,先是一陣掙扎,接著便是一陣瘋狂的喧鬧聲”。(p.358)
那一刻,阿齊茲意識到,不該把一切 (蒙冤坐牢)錯誤歸罪于菲爾丁和阿德拉身上。滂沱大雨將所有誤解和分歧洗去,真情重現,友誼復蘇,理解占據了他的心靈。自然之水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福斯特作為現實主義作家,具有強烈的憂患意識。他一貫信仰人際關系的和諧和人類永恒的友誼。小說以印度為縮影,巧妙地運用陽光、火焰、回聲、黃蜂和水等自然景物,借景抒情來表達人類社會多層次的矛盾,如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以及個人自身的矛盾,以此啟發人們的思維和行為。
《印度之行》發表于1924年,距今近百年,讀起來仍有很強的現實意義。追求幸福,追求自由是人類的崇高理想。社會需要正義和公平,溝通和理解應當是每個成員的人生信念。
[1](英)愛德華·摩根·福斯特著,楊自儉譯.印度之行[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
[2](英)愛德華·摩根·福斯特著,馮濤譯.小說面面觀[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
[3]Brown,Edward Killoran.Rhythm in the Novel[M].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78.
[4]Rosencrance,Barbara.Foster’s Narrative Vision[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8.
[5]Herz,Judith Scherer.A Passage to India:Nation and Narration[M].New York:Twayne Publishers,1993.
Writing Technique of Expanding Symbols in A Passage to India
CUI M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009)
As the last novel of Edward Morgan Forster,A Passage to India occupies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fields of English literature.The appeal of this novel stems from its original use of various techniques such as the expanding symbols.This paper attempts to elaborate on the novel’s theme and its significance by analyzing the two typical symbols wasp and water.It intends to provide necessary clues for the readers to appreciate the novel.
Forster;expanding symbols;wasp;water
106.4
A
1674-0882(2014)05-0048-03
2014-07-05
崔 明(1980-),男,山西大同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
〔責任編輯 郭劍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