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祖珍禪師的茶禪思想

□闞文文

一、引言

泰山禪茶文化自唐代始就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和深厚的文化基礎。唐開元年間，北方飲茶風俗就從泰山靈巖寺遍布開來，中唐時期的文人封演在其《封氏聞見記》中，對此作了真實記錄:“開元中，泰山靈巖寺有大興禪教，學禪務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許其飲茶。人自懷挾，到處煮飲。從此轉相仿效，遂成風俗”(卷六)。依此得知，自南方傳來的飲茶風氣在唐代開始流播寺觀，茶成了配合佛教發展的重要介質。此后飲茶之風遍及北方各地，從僧眾流傳到民間，就連官方莊嚴肅穆的祭祀大典，也離不開“茶”作重要祭禮。“茶祭”、“茶宴”與“施茶”等中國古代儒釋道三家文化中的茶禮茶俗都在泰山演繹得如火如荼。

然而泰山的道教信仰始終占主導地位，泰山的佛寺只能在岱陰選址，隱跡于泰山的西北麓和東南麓，泰山佛教勢力一直風頭孱弱，禪茶文化也不如國內其他名山寶剎為世人熟悉。但是泰山主道紅門近處卻有一座千年寶剎普照寺，就建在泰山的陽面。據清朝聶劍光《泰山道里記》載:普照寺為唐宋時古剎，位于泰山凌漢峰前，在儒學重鎮“泰山書院”(五賢祠)的東南方。金大定五年(1165)奉敕重修，題為“普照禪林”，有敕牒石刻勒于殿壁，后屢遭兵燹，基址獨存。明宣德三年(1428)高麗僧滿空禪師登泰山、訪古剎，苦心重建普照寺。到了清代康熙初年，山左名僧祖珍住持普照寺，“荒者修，廢者舉，居然為泰山一名剎”。祖珍還在寺旁修建了“石堂”，自號“石堂老人”，參禪之余與他的詩朋茶友在石堂吟詩作賦、詩書唱和，演繹了一段“茶禪一味”的禪林佳話。

研究祖珍，有助于了解佛教禪宗在泰山的歷史演變，更可以發現他對于泰山茶禪文化的貢獻。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自泰山靈巖寺降魔法師以來，由于普照寺的重建與祖珍和尚的出現，泰山茶禪文化才真正得以大放異彩。

二、祖珍禪師行跡及交游

祖珍是清初文學史上卓有成就的詩僧。祖珍(1628—1695)，江蘇南通人，俗姓馬，法名元玉，字祖珍，又號古翁、死庵、石堂老人。他年輕時以辭婚出家，遍參尊宿，歷任青州大覺寺、鄒平長白山白云寺住持，后受邀卓錫普照寺二十余年。祖珍身兼儒釋，在當時士大夫文人中影響極大，與臨近各地區的官員政要、高僧大儒都有密切交往，是泰山文人圈中遠近聞名的領銜人物。康熙二十三年，康熙皇帝東巡泰山，祖珍曾迎駕于泰山御帳坪。他工詩善文，有《石堂集》十卷和《石堂近稿》一卷及《金臺隨筆》、《菊花百詠》等多種文學作品傳世。清代主盟文壇50年、譽為“一代宗師”的王士禎都曾盛贊其詩“如獲異嗜，啖江瑤柱”。

(一)祖珍的師承門派

祖珍自稱:“忝為金粟天岸昇和尚之子，平陽弘覺忞和尚之孫”(《住鄒平縣書堂山白云禪寺語》)。祖珍的師祖道忞(1596～1674)，明末清初臨濟宗楊岐派僧人。道忞字木陳，廣東潮陽人，少時習儒，后受戒參禪，嗣法于浙江天童寺圓悟禪師，曾住持天童寺、青州(山東)法慶寺等多處寶剎，還曾奉清世祖(順治)之召入大內說法，順治親賜法號“弘覺”，存有《天童弘覺忞禪師北游集》六卷。

祖珍得法于金粟寺天岸升和尚，升為道忞嫡傳弟子，順治中亦賜紫衣，奉旨住持青州法慶寺，有《天岸升禪師語錄》傳世。

祖珍的師侄奚林，也是清初一位頗有影響的僧人，個性消散不羈，是山左詩壇上的著名詩僧。奚林與祖珍相交甚契，晚年更常居普照寺東之石堂，號為“石堂八散人”之一，《石堂全集》中有祖珍《與博侄奚林禪師》文一則，從中可知二人關系之密切。而蒲松齡在《聊齋文集》卷五中有一篇《為武定州知州請奚林和尚開堂啟》里專門記載過奚林。

(二)祖珍的文化交游

祖珍在清初山東乃至全國文人圈里的地位之重，從他的交游圈中可以管窺一二。泰山博物館館藏清刻本《石堂全集》十卷，序言有七篇之多。

第一篇序言為祖珍好友淄川人高珩所撰。高珩(1612－1697)，字念東，晚號紫霞道人，明崇禎十六年(1643)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順治朝授秘書院檢討，升國子監祭酒，后晉吏部左侍郎、刑部左侍郎，在山東地區地位顯赫，聲名遠播。高珩工詩善文，亦曾為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作序，曾多次游覽泰山，與祖珍為摯友。而資料表明，蒲松齡在當時亦與祖珍相識，卻是其晚輩。

為《石堂集》作序的還有曲阜孔貞瑄。孔貞瑄字壁六，號歷洲，孔子六十三代孫。清順治庚午舉人，博學多才，潛心經史，尤精算學、韻學。孔貞瑄曾任泰安州學正，與祖珍相知相惜。其他為祖珍寫序的人，另有其至交柘翁吳云(吉安三堂居士)、舫翁(豫章霖)，皆是當地知名的書畫詩文大家。而為祖珍逝后撰寫塔銘并整理其《石堂集》、《菊花百詠》、《華嚴頌》諸書、出資刊刻的則是淄川名士唐夢賚。

唐夢賚(1627－1698)，字濟武，號嵐亭，別號豹巖。山東淄川人。清順治六年(1649)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因其做過史官，時人稱他為唐太史。唐夢賚不但是蒲松齡的知音，而且是淄川地區的縉紳領袖，社會聲望在當時當地極高，甚至他的事跡被人神化、廣泛傳揚，逐漸演化為一個鬼神都敬畏的偉人。蒲松齡《聊齋志異》里的《泥鬼》、《雹神》兩篇，就是神化唐夢賚的兩個最好例子。

祖珍為青州法慶院住持時，與唐夢賚結識，遂為至交。二人多次同登岱頂，詩文往來唱和頻繁，僅祖珍就有《和唐豹巖太史未夏山中韻》、《同唐豹巖太史下岱至后石塢書壁》等詩十余首，唐夢賚亦有《登岱同祖珍禪師》、《普照寺和珍公韻》(二首)、《蒿里山下過訪祖珍禪師》、《宿普照蘭若贈死庵》等多首詩作。

清末將《石堂全集》重新整理刊刻并撰寫《石堂記》的人是祖珍的同鄉、后學徐宗幹。徐宗幹(1796－1866)，字伯楨、樹人，江蘇通州人。浙閩總督。嘉慶二十五年 (1820年)進士，歷知曲阜、泰安兩縣。累官至福建巡撫、浙閩總督。

以祖珍為首的“石堂八散人”中，除了他的師侄奚林和尚，還有文學之士張坦、趙瑗(乾隆初年文淵閣大學士趙國麟之祖父)、江天嶼(趙國麟之外祖父)、泰安士紳范惟純，以及祖珍的兩位弟子，一名象乾，一名岳止，八個人經常“對坐山堂，茶瓜竟日”。曾任山西學政的萊蕪人張四教，專門寫了一篇《石堂八散人記》，描述他們聚會石堂，“剝芋煨棗，烹雪煮云，或坐竹蔭，或立松畔，或咿唔于菊圃之側，或逍遙于蓮池之上。遠而望之，不啻圖畫中神仙焉。”而張四教之兄張虛一，亦善詩文，張氏二兄弟雖未列八散人之名，也是圈子中人。

綜合以上史料可以證明祖珍在清初文人圈中的地位之高、影響之大。

三、祖珍“援儒入佛”的茶禪思想

明清之際佛教世俗化趨勢進一步加強，禪宗的盛行更加速了這一趨勢。在佛教思想上，禪宗認為人人皆有佛性，所謂“擔水砍柴，莫非妙道……語默動靜，一切聲色，盡是佛事”，吃飯、飲茶皆可謂修行，禪林里“茶禪一味”思想盛行。

特別是隨著明亡后大量漢族知識分子紛紛“逃禪”，他們將文人士大夫的傳統思想和生活方式也帶入了佛寺，即所謂“援儒入佛”。這些詩僧不但結社出游、吟詩作賦，而且也將世俗文化引入佛界，造成了僧俗與世俗的界限模糊不清。祖珍的師祖天童道忞禪師即是由儒入禪的代表人物，祖珍本人出家前，也是一位儒林士子。

祖珍所作的《石堂文集》里大量體現出儒佛不分、茶禪一味的特點。他開堂講經，說談忠臣孝子之心就是佛心、就是天性。他注重現實，有意淡薄入世和出世之間的界限。他的所作所為也是要把出世主義的佛教變成具有濃厚儒家色彩的世俗宗教。他在重修普照寺的碑文中寫道:“儒家仁厚德即釋氏慈悲心。”孔貞瑄說他:“貌則釋也，言則儒也”。

祖珍在詩文中處處以儒家弟子自居，言必稱圣賢，說:“欲報天地君親師之恩，在能弘圣賢佛祖之道，欲弘圣賢佛祖之道，在能整圣賢佛祖教化紀綱”，將弘揚佛祖之道的目的等同于報天地君親師之恩。他還每天起床后必燒三瓣晨香，第一瓣香不是敬拜佛祖，而是祝禱皇帝萬壽無疆。普照寺的篩月亭上有一幅對聯:“引泉種竹開三徑，援釋歸儒近無賢。”直截了當點明祖珍把佛教歸入儒家門庭的企圖。

祖珍曾受唐夢賚等人邀請在鄒平白云禪寺開堂說法，文中全面反映了祖珍的茶禪文化思想。他說:

“佛祖出世興教，于極力提拔人處，無不直切明顯……如武帝之問初祖，如何是圣諦第一義，祖云廓然無圣。帝曰對朕者誰?祖云不識，何嘗不直切明顯。后來善知識不恐學者不知厲害，更去穿鑿，則并如此等語總為抹殺，不與拈出。如臨濟三度問黃檗佛法大意，檗惟三與痛棒者是;次如俱胝接人，惟豎一指鳥窠;因侍者問如何是和尚佛法窠，惟拈身上布毛吹而示之。復若趙州教人吃茶，云門教人吃餅，亦何嘗不直切明顯?

禪宗將茶的自然性質作為其追求本心的一個自然媒介，而這與儒家重世俗生活、在世俗中明心見性的思想并不矛盾，甚至相一致。從祖珍對于佛教臨濟宗思想理論的闡釋中，從他對六祖惠能，對黃檗、鵝湖大義禪師、懷讓和尚、趙州禪師的評析、以及對臨濟宗的曹洞、云門等派系的詳細討論和琢磨中都可以看出他對于佛法禪宗的理解之深，他不但要“援儒入佛”、追求儒釋合流，而且真正參透了“茶禪一味”的思想本質并予以解說執行。他認為趙州和尚吃茶、云門和尚吃餅都是為了教導法眾在日常生活中悟得佛祖的本意。他十分氣忿那些不能真懂佛經真義而妄言虛空又墨守陳規的僧人，“當時老僧若在，一棒打死與狗子吃”。又教訓那些拘泥佛理、參悟不透的弟子說:“白云恁么說了，你若不會則你是真死人也，立在這里更有什么用處，各各歸茶寮吃茶去”。

由此可知，祖珍的意思大致是說:真正深通禪機者，絕不空言虛妄，一切聽任自然，自在無礙。“饑來吃飯，困來即眠”，“逢茶吃茶，遇飯吃飯”，這其實也就是馬祖道一、南泉普愿、趙州和尚所說的“平常心是道”。臨濟義玄說:“佛法無用功處，只是平常無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飯，困來即臥，愚人笑我，智乃知焉。”這正是禪宗的精神所在，被神化的“茶禪一味”的其實也是平平常常，毫無神秘之處，喝茶與吃飯一樣，都是修行悟道、見性成佛的手段。

祖珍作為佛門弟子，卻廣泛運用明心見性、尊情性守倫常的儒家話語體系來解釋傳播禪宗思想，既得到統治者的支持，又得到了世俗的推重，以此確立了他在清初禪林中的地位，也擴大了他在山左文壇的影響。身為達官貴人的高珩在序言中盛贊其功德可助天下萬世:“噫!今以釋通之儒如公者，不惟足為余論文友，切可為明性友，不惟能為余明性，且可為天下萬世明性。”

四、祖珍“茶禪一味”的詩文創作

祖珍除了為佛門弟子和善男信女們開堂傳法時宣講茶禪思想，更將茶作為參禪悟道、待客交友必不可少的生活方式，真正將趙州從諗禪師的“吃茶去”化為切身實踐。加之祖珍的思想兼通儒釋，個性瀟灑圓融、胸懷廣闊，關注社會民生，使得他的詩文作品題材廣泛，成就很高。他的詩作，既有山水田園詩，又有懷古詠史、諷喻現實等題材，絕少詩僧題材狹窄、詞境單薄、詞句空乏的特征。祖珍的茶詩則是其詩文作品中的閃光點。據筆者初步統計，《石堂全集》中提到茶的地方有三十余處，在其作品中占有相當大的比例。

1.以茶參禪悟道

祖珍的茶詩，脫落了陸羽、盧仝以來傳統茶詩著意刻畫飲茶過程的套路，自成一體，品茗見性，因茶悟道，大有詩佛王維五言古體樸素清雅、平淡中深蘊禪機的特點。試舉兩例:

《冬日偶言》:“繕性師前學，居然淡眾心。空庭全古意，破衲半山林。雪潔松堪煮，天寒興愈深。一甌茶吃了，百事任浮沉。”

《次水心韻》:“月媚風嬌不使眠，煮茶庭上坐茶煙。僧雛兩個無三尺，也解翻書到曉天。”

以上詩作明白曉暢、干凈雅潔，吟詠之間如飲清茶。普照寺所處環境山明水秀、四季如詩，祖珍在清幽靜雅的石堂中焚香煮茶、打坐參禪，在一甌清茶里既體會了生命與自然暗相契合的清明澄凈之美，更悟得了趙州和尚的佛心禪意。

再如《飲茶三首》:

“秋高風景異，云影息遐征。萬木當搖落，林泉霜氣清。殷雷藏浩響，遠近草蟲鳴。此際居茅屋，門無車馬行。煮茗洗新菊，載歌慰暮情。有身不自樂，何以見生平?”

“寂寂松林夜，猶憐返照紅。影映蒼苔上，相對意何窮?風來松子密，月出露華濃。憑軒看白月，衣上來秋風。”

“飄飄黃葉暮，淡日照遙峰。貧居侍奉少，茗粥為親供。掃葉坐磐石，對日泛磁鐘。自斟還自酌，不知影與從。仰天一長笑，令懷擊壤翁。世代雖先后，古今孰與同。”

這三首詩作之后，其友吳云批注云:“飲茶詩必不著團月苧翁玉川等意，而風生月白之致溢于言表，此即趙州茶醉人時耶?”此評亦頗具禪機和雅意。

祖珍雖然交游廣泛，來往皆達官縉紳，然而他卻能恪守禪門清規，嚴格自律，參加勞動供養自身，甚至常常因為貧困引起友人嘲笑。這在他的詩文中隨處體現。比如《偶然作》:“渴飲松下泉，饑食石上蔬。”他的《田舍問答》、《采苦詞》、《采菇曲》、《山中食黃連芽有懷》、《鋤豆二首》等詩，皆是祖珍勞動之時有感而作，他或入山采摘苦菜野菇、或種菜鋤豆，其安貧樂賤、修籬種菊，精神情懷儼然品格高雅的晉朝隱士陶淵明。如下面兩首與茶相關的詠志詩:

《幽人貞吉中不自亂》:“食蔗味良美，食荼義愈優。寂寞非甘歷，泉石跡焉留。日與鶴鹿伍，歲興煙霞儔。耳畔喧囂絕，眼前憎愛收。閑來磐石坐，靜當孤云游。只此逍遙甚，何必定瀛洲?區區人世事，泛泛無年休。百念中心屏，溪水任東流。”

《落日》:斜照促行色，知是下山忙。偶過竹林內，似亦惜余光。我有一杯茗，為滿酌云鄉。

祖珍在詩中用“一杯茗”寄托自己的情感和體驗。他的這類詩作，以優雅閑逸的情致描寫恬淡自適的田園生活和清幽明凈的山水自然，既有陶淵明田園詩的深沉真摯、含蓄蘊藉，又有王維山水詩描繪的淡泊純凈的禪宗意境。與清代詩壇的同類作品相比較，祖珍的茶詩，絕對堪屬上品佳作。所以吳云又有批注:“不須摩詰畫中禪，此詩已有禪中畫。”

2.以茶交友會客

祖珍不但用茶來修心悟道，更懂得利用茶作為交友會客的美妙介質，能夠將茶與禪融為一體，以茶助禪修，用禪促茶禮。他經常尋找良辰美景開茶會、邀名士，將禪宗思想用茶這種美好的介質傳揚到世俗民間。如他在中秋佳節來臨之際，會致函約好友入山賞月。信中說:

“十余歲中秋，月色無如夕來月最佳絕者。今夜月方大圓。早起遲，花蝶出蘿門，忽見月光潭影，一種清爽明媚之姿，與往常不同，真逼人毛骨俱輕，似翱翔縹緲九萬里上，竟不知此身之猶在人世也。道兄如不負前日之訂，弟定當命僧雛掃徑白云，釅煮石乳茶，蒼松翠竹間，以倒屣而迎。不知果能不慳，一奮謝公屐分我凌漢峰下一榻清光宇宙乎?笑笑。(《招舫翁入山賞月》)

除了舫翁，他還有另一位志同道合的好友柘翁。他滿含深情地寫道:

“雪水煮松葉，竹中傳素磁。會當邀素友，賞雪賦新詩。雪花片片隨風轉，美人不至心撩亂。遠藉飛奴寄所思，岱麓梅開漸獨看。(《雪中約柘翁入山看梅》)

從上述兩篇詩文中，今人也仿佛看到了一片山光潭影、一片冰壺之致，祖珍和尚的人格品質和文學旨趣都融于一杯茶水之中了。

我們仔細考究他所飲的茶款，會發現祖珍也是一個懂得品鑒名茶的行家里手。他所飲的茶類，既有《招舫翁入山賞月》詩中提到的石乳茶，也有松葉茶:“雪潔松堪煮，天寒興愈深”(《冬日偶言》);又有柏葉茶:“數甌柏水圓清味，一經苔光活隱情”(《庵居雜興》);還有竹葉茶:“素磁傳綠竹，共愿出塵心”(《游范靖赤南莊》)。至于品類繁多的泰山藥材、花花草草，皆可摘入他的茶碗，與現在時興的各種保健飲品有異曲同工之妙。

五、結論

明清以來由儒入禪的僧人群體，是茶禪文化思想的主要闡釋者與實踐者。他們如祖珍禪師一樣，形式上表現為釋門高僧，但內在本質上卻與飽受儒家思想教育的文人無異，即使躋身佛門、出世超塵，他們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人格追求也從未改變。而作為飲料的茶，又兼有藥用功能，既有著超越物質的清雅樸素的精神特征，又與日常生活關系密切，所以茶不但能為世俗百姓自下而上地提供“貌似超脫”的想像空間，又能為官僚文人和僧眾們自上而下地提供“關乎人文世事”的物質載體。

而中國本土化的佛教“禪宗”，主張“自性是佛”，在修行過程不重思辨重頓悟，反對虛言空妄，強調真實的感官體會，眼耳鼻舌身意之六根看似清凈實則不可能徹底脫凈。利用吃茶去、棒喝之類的禪宗公案帶來的直觀感受，能令大多數修習者從現實生活入手反觀自身的精神世界。本文對泰山名僧祖珍禪師的茶禪文化思想以及詩文創作的整理歸納，也許能為學界同仁研究明清之際的茶禪文化思想提供一些具體詳細的資料佐證。

［1］［唐］封演.封氏聞見記［M］.趙貞信校注，中華書局2005:51.

［2］闞文文.泰山茶文化的歷史與現狀［J］.農業考古，2013，(5):17 －20.

［3］［清］聶鈫.泰山道里記［M］.見中華民國26年《叢書集成初編》，商務印書館，1937:28.

［4］泰山普照寺祖珍和尚塔銘.見祖珍禪師著《石堂全集》，泰山博物館藏本，本文所選祖珍的詩文皆出自此本.

［5］劉慧.泰山信仰與中國社會［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293.

［6］［清］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卷四)》，見周駿富輯《清代傳記叢刊·學林類(28)》，臺北明文書局，1985:521.

［7］師承可參見比丘明復《中國佛學人名辭典》，中華書局，1988:29.及張志哲《中國佛教人物大辭典》，黃山書社，2006:658.

［8］為紀念祖父，趙國麟自制印鑒“石堂小散人”，見周郢《＜泰安趙相國印譜＞考錄》，載呂金成編:《印學研究》，山東大學出版社，2009.

［9］李正明，張杰.泰山研究論叢(第1集)［M］.青島:青島海洋大學出版社，1989:170.

［10］［清］祖珍.石堂全集［M］.孔貞瑄序，泰山博物館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