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霄
(1.山西師范大學戲曲文物研究所;2.山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山西 太原 030001)
臨猗吉家營地臺戲抄本考述
劉 霄
(1.山西師范大學戲曲文物研究所;2.山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山西 太原 030001)
吉家營地臺戲表演形式古樸、原始,音樂唱腔簡單、獨特,并且還伴有相應的儀式程序;本文從地臺戲手抄本入手,結合其表演形式、音樂唱腔,對抄本的外觀形制、劇情梗概、故事本源、創編手段、劇本特點等方面進行初步考證與研究。
地臺戲;抄本;程式化;祭祀;儀式
地臺戲又稱故事戲,流傳于山西省臨猗縣角杯鄉吉家營村,因其場面不在舞臺,而是以“龍虎旗”“圈地”或者“劃地”演出,且依附于上元節“鬧社戶”的迎神賽社活動,故本地人又親切地稱之為“地臺子”或“鬧故事”。地臺戲現存抄本3種,共記錄戲目34出,大部分是反映歷代征戰興廢的題材,以隋唐五代故事居多,還有少數先秦戲、三國戲等。
地臺戲現存三個抄本,均以紙張背面抄寫,單頁雙折,麻線裝釘,用藍色、黃色、格子粗麻布包裝,封面無字。
藍皮抄本長25cm,寬23cm,厚2.8cm,麻線裝訂,宣紙對折,背面有臨摹字跡,豎行楷書墨筆抄寫,紙張受損較為嚴重,字跡清晰,但有缺失,每面16-18行不等,每行20-25字不等,無句讀,舞臺提示簡單,大部分劇目上方用紅紙粘貼標明,紅紙上亦寫有劇名,共計28出劇目;黃皮抄本長30cm,寬28cm,厚3cm,麻紙對折,折處亦標有劇名。紙張背面印有藍色制式表格,表格豎欄中印有“姓名”、“地等”、“畝數”、“每畝應征糧額數”、“共應完銀米兩石數”等條目,橫格“地等”一欄中分“軍中”、“軍坡”、“民中”、“民全”、“民花”等級別,每一等級下記錄地畝數,并且在每一面個人相應的地等畝數欄下加蓋有“吃糧證”的小篆印章,所有字跡均為繁體書寫,疑為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土地改革時期的遺物。戲文用正楷墨筆抄寫,保存完好,共70頁,140面,每面10-13行不等,每行20-23字不等,句讀清晰,標目、補漏較為詳備,抄寫30出劇目,山西大學姚寶瑄教授曾以此抄本為準加以整理、補校;格子抄本長27cm,寬26cm,厚3cm,麻線裝訂,草紙對折,折處磨損嚴重,字跡缺失,紙張背面乃商人入股賬簿。戲文用正楷墨筆抄寫,圈點、標目、改錯、補漏則用朱筆,共67頁,134面,每面10-12行不等,每行21-23字不等,抄寫26出劇目。三種抄本中均缺《破方臘》一劇,現已由吉生杰、吉忠民(抄本持有人)父子憑借記憶整理出來,并加以排練,恢復演出。各抄本雖然在外觀形式、劇目數量、標目圈點等方面有所出入,但是戲文內容并無甚差別,大部分以反映明代以前的軍事戰爭題材為主,武打場面火爆,鮮見女性。劇目按照事件發生的歷史朝代可以分為:
(一)先秦故事5種《:反五關》、《九龍柱》、《匕首劍》、《清河橋》、《馬陵道》;
(二)東漢故事1種《:草橋關》;
(三)三國故事3種《:水戰》、《截江救主》、《磐河》;
(四)隋唐故事11種《:臨潼山》、《尉遲洗馬》、《斬雄信》、《取洛川》、《雁塔寺》、《訪白袍》、《薛魁上墳》、《火龍塔》、《彩仙橋》、《白鹿原》、《界牌關》;
(五)五代故事4種《:雅觀樓》、《上院驛》、《茍家灘》、《馬踏五營》;
(六)宋代故事2種《:三打祝家莊》、《破方臘》;
(七)元末明初明故事3種《:破寧國》、《鐵石橋》、《串龍珠》;
(八)清代故事1種《:月明樓》;
此外,還有神魔劇《收魔家四將》、《降火龍》,朝代不明的家庭生活小戲《親家母打架》和殘劇《土地堂》。
抄本一直由“故事會”保管,故事會是吉家營村民為了組織、排演地臺戲而成立的民間社團,一般在農歷新年后組建,設有會長——“故事頭”,全權負責本年度的演出活動。上世紀40年代末,戲箱破舊不堪,時任會長的吉生杰(吉忠民的父親)召集十二位故事會成員商議,最后由各家出糧貳石貳斗到西安城隍廟商店購置新戲箱,抄本此后便與戲箱一并歸故事會保管。上世紀60年代“文革”開始,村東村西兩社分裂,故事會、戲箱、劇本被列入“四舊”,戲箱、劇本收歸大隊,故事會解散。吉生杰、吉忠民父子在時任村支部書記吉學武的幫助下,偷偷從戲箱中取出劇本,抄寫保存。吉生杰過世后,吉忠民熟記唱詞,并將抄本藏于房屋頂棚,才使其留世。撥亂反正后,故事會重新成立,吉忠民被選為會長,長期負責教授、排演地臺戲,抄本一直由其保存。
《洗馬》劇寫李淵命尉遲恭在御果園重新演示赤身洗馬、單鞭奪槊救主之事。抄本中的故事情節來源于清代小說《說唐演義全傳》第57回,劇本將“王云”寫成“王允”,并且增加了殺死建成、元吉“玄武門之變”中的內容,結尾以高祖赦罪、追封敬德、傳位世民這樣皆大歡喜的大團圓形式收場。可見,抄本并非忠實于原著,而是經過傳抄者的重新改編。
《取洛川》劇寫羅成戰蘇烈之事。故事情節主要是由民間演出藝人根據清代小說《說唐演義全傳》編纂添加而成,抄本圍繞爭奪洛川展開,增添了羅春回秦王處請救兵、羅成與尉遲恭殺敗蘇烈進入洛川等關目,劇中沒有羅春勸羅成還鄉的情節,并且將羅成“馬陷淤泥被亂箭射殺”改為“君臣同進洛川”的大團圓喜劇結局。
《雁塔寺》劇寫唐王雁塔寺祭靈遭太師圍困,趙宗、段秀實、馬君武護駕解圍之事。故事情節主要取自梆子戲傳統劇目《唐明皇祭靈》,劇本中人物姓名多有錯誤,大概是民間藝人借名模仿而作。
《訪白袍》劇寫尉遲恭月下訪賢,薛仁貴淤泥河救駕之事。故事梗概源于清乾隆年間演義小說《說唐后傳》(又稱《薛仁貴征東》)相關章節,劇中人名、地名又與小說有別。
《臨潼山》劇寫李淵臨潼山遭楊廣截殺,得秦瓊相助脫險的故事。主要情節取材于小說《隋史遺文》、《隋唐演義》、《說唐演義全傳》,抄本從李淵攜帶家眷返太原途中遭截殺寫起,到秦瓊助李淵打敗楊廣止,其中勸殺二將和秦瓊射紅蛛救青龍的唱詞與梆子劇頗為相似,應為改編作品。
《白鹿原》劇寫何隋假扮小王替主赴死事。故事情節取自秦腔同名劇目,今有陜西藝術研究所陶隆富口述抄錄本存世。劇情與傳統劇碼相似,只是人物姓名多有錯誤,應為民間藝人仿名而作。
《斬雄信》劇寫瓦崗寨眾兄弟生祭單通之事。抄本情節取材于小說《隋唐演義》、《說唐演義全傳》,作品從尉遲恭擒單雄信寫起,情節與傳統劇目相似,其中單雄信與李世民、徐績、羅成、程咬金對話的唱詞與京劇《鎖五龍》大致略同,可見兩劇之間有交流關系。
《火龍塔》劇寫薛丁山用穿云箭破敵將鄒來泰的火龍塔解除唐軍圍困之事。故事取材于小說《說唐三傳》第34、35回內容,情節明顯經過民間藝人改編,與小說原文不符,帶有濃厚的民間色彩。
《彩仙橋》劇寫訂帥西征救父之事。故事取材于小說《秦英征西》,又將梆子同名劇連臺本戲第三本《鎖陽關》中的內容移植入劇,且劇中人名、地名多有誤,似為民間改本。
《界牌關》劇寫征西途中的三場戰事,其中羅通盤腸戰王伯超描寫較為詳細。抄本故事源于小說《薛丁山征西》,劇中人名、地名與小說有別,界牌關戰王伯超的情節與梆子戲傳統劇目《盤腸戰》基本相同。
《薛魁上墳》劇寫薛蛟、薛葵清明祭祖相識,伙同薛剛擒殺奸賊張泰之事,故事取材于梆子戲《薛剛反唐》,劇情有異,劇中人物名稱多有錯誤,概為藝人仿名創編。
《茍家灘》劇寫王彥章攻克高平關槍殺高思繼,后被諸藩王困于茍家灘,兵敗自殺之事。劇情源于小說《殘唐五代史演義》第42回,劇中人物、地名多為同音錯字,且戲文開始處增加了攻打高平關作為鋪墊,似為民間藝人根據同名劇作改編而成。
《上元驛》劇寫李克用部下護主逃脫朱溫追殺之事。本事見于新舊《五代史》中的“上源驛事件”,故事情節取材于小說《五代史平話》、《殘唐五代史演義》,劇情與同名梆子戲相似,是民間藝人改編。
《雅觀樓》劇寫李存孝與朱溫打賭奪印之事。故事情節取材于金元雜劇《壓關樓疊掛午時牌》以及小說《殘唐五代史演義》,劇情與同名梆子戲相似,具體細節又有差別,是藝人改編加工而成。
《馬踏五營》劇演火山王楊滾歸附趙匡胤之事。故事情節與同州梆子《馬踏五營》基本相似,表現了戰爭年代人們尚武崇功、安身立命的社會心態。
《馬陵道》劇寫孫臏誘龐涓入馬陵道射殺之事。本事見于《史記·孫子吳起列傳第五》,抄本故事依據史實編纂,與小說《東周列國志》相關情節更為接近。
《清河橋》劇寫楚鬬越椒清河橋比箭被射殺的故事。本事見于《左傳·宣公四年》,抄本故事出自小說《東周列國志》,劇中岳福霸返鄉路遇猛虎,獵人養由基打虎救人被招為婿的情節與史實、小說均不符,應為民間傳說或藝人杜撰。
《匕首劍》劇寫荊軻刺秦之事。本事見于《戰國策·卷31》[3]和《史記·刺客列傳》,抄本中的故事情節則源于小說《東周列國志》,與傳統梆子劇碼相同。
《水戰》劇寫關羽水淹曹營擒龐德之事。本事見于《三國志·卷36·蜀書六》,抄本故事取自小說《三國演義》第74回,劇情簡略、模糊,事件因果、時間地點、具體過程都沒有交代清楚,大抵出自藝人改編。
《截江救主》劇寫趙云截江奪斗之事。本事見于《三國志·卷36·蜀書六》,[5]抄本故事取材于小說《三國演義》第61回,劇情與小說略同,只是將張昭之計錯按到周瑜身上,孫尚香寫為“孫金蓮”。
《磐河》劇寫趙云退敵救公孫瓚之事。抄本故事取材于小說《三國演義》第七回,劇情與小說大致相同,人物姓名多為同音錯字,且將“鞠義殺公孫越”改為“顏良、文丑射殺”。
《破寧國》劇寫朱元璋攻破寧國府計收朱亮祖事。寧國戰役始見于《明史·列傳第二十》,抄本內容與同名梆子戲情節相似,劇中大時代背景發生在朱元璋稱帝后明顯與史實不符,人物姓名多為同音錯字,是藝人仿名改編作品。
《串龍珠》劇寫徐達率眾造反之事。抄本內容與同名梆子劇情相似,故事情節正史無載,亦不見于各類俗文學作品,大概是藝人根據民間故事、傳聞改編而成。
《鐵石橋》劇寫花云死節之事。本事見于《明史·列傳177》,明李東陽樂府詩《花將軍歌》、張鳳翼《虎符記》傳奇中也有記載。抄本情節改編自梆子折戲《箭射花云》。
《反五關》劇寫黃飛虎造反投奔西岐之事。故事取材于小說《封神演義》,但情節經藝人改編與小說略異,而且多有交代不清的地方。
《九龍柱》劇寫聞太師征西為國捐軀事。故事取材于小說《封神演義》又有改編,劇中加入了聞仲收鄧忠、辛環,命其向西周下戰書的關目,且絕龍嶺上少了燃燈道人、云中子擺“九龍陣”的情節。
《收魔家四將》劇寫觀音菩薩派金吒、木吒、哪吒、紅孩兒四位弟子下山收服禍亂人間的魔家兄弟,故事情節與梆子戲傳統劇目《收四魔》無關。抄本內容無明顯出處,概源于民間藝人自編。
《降火龍》劇寫南海觀音派岳飛、二郎、哪吒、韋陀、黑虎靈官、孫悟空收服火龍之事。情節無明顯出處,華縣影戲、通渭社火曲子中有同名劇目,情節基本相似,只是在出場人物的數量及登場次序上有別。
《破方臘》劇寫梁山宋江派燕青、孫二娘、顧大嫂、楊雄等人征討方臘,孫顧二人中方臘飛刀身亡。后宋江又送書信往二龍山盧俊義處搬兵,盧領兵攻方臘中雕翎箭亡。最后魯智深、武松合力擒殺方臘。劇本與小說《水滸傳》多處情節不符,出自藝人們的改編、杜撰。
《三打祝家莊》劇寫梁山宋江第三次攻祝家莊之事,故事情節與小說《水滸傳》相去甚遠,并且加入一打祝家莊內容,人物姓名多有錯誤,民間色彩濃厚。
《月明樓》劇寫康熙私訪與酒樓老板打斗之事。抄本內容出于梆子傳統劇目《明月樓》,故事情節又略有不同,劇中人物姓名多有錯誤,大概是藝人口耳相傳的結果。
《草橋關》劇寫姚奇得冠恂相助殺楊令奪草橋關之事。抄本內容出自秦腔同名劇目,故事情節卻大相徑庭,人物姓名多有錯誤,概源于民間藝人的改編。
《親家母打架》劇寫胡氏探女與親家失和,后經眾人勸說重歸于好。抄本情節源于同名梆子劇,《綴白裘》六集卷三、京劇《戲典》二集中均有記載,今陜西藝術研究所存抄錄本。
殘劇《土地堂》只有短短數行,也是一出家庭生活劇,描寫了一位怨婦與丈夫之間的情感糾葛,殘文抄錄如下:
□□生唱:美貌佳人二八年,獨坐房中淚漣漣。
提起男兒真□□,□□勞扯太無端。
當初一日把媒舉,把奴娶在他家言。
自從□□過門后,吃酒宿娼又耍錢。
田產地土都廢盡,回家還要□罵言。
等他回來休書寫,且到娘家快活完。
秀才上唱:秀才□學把書念,耳紅面熱心不安。
左眼不跳右眼跳,烏鴉頭上聲聲喧。
連連不住噴嚏打,情知家中有人言。
……
地臺戲是吉家營村民祭祀祖先和各路神靈所獻演的儀式性戲劇,每年農歷正月初五后由故事會組織排演,上元節前后正式演出,并伴有請神、裝扮、游村、祭祀等程序。據現有資料推測,抄本的始作俑者應為粗通文墨的下層民間藝人,他們缺乏理論與創編技巧,只能將相似作品、故事、傳說加以改編、利用,并在長期實踐過程中摸索出一整套適用于儀式劇的編劇方法,形成大量程式化的套路與語言,為民間藝人創編劇目掃清了障礙,他們將不同的人物、情節套用到這些模式之中,創造出各種適合祭祀表演的劇本。與成熟劇本相比地臺戲抄本主要有以下特點:
(一)抄本中沒有任何曲牌、板式,表演時有簡單唱腔,上下句形式反復吟唱 唱詞以七言疊韻詩贊體為主,基本句式為“二二三”,如《訪白袍》中薛仁貴開場唱詞:
自幼生來膽氣豪,弓馬武藝比人高。
只因當軍投錯主,不由叫人淚淘濠。
姓薛名禮字仁貴,士貴手下為領兵。
奸賊做事太無理,不該暗里把我欺。
大功昧了七十二,些小功勞記不清。
今晚來到海神廟,歇息歇息再預備。
這種七言唱詞朗朗上口,曲調性不強,便于吟唱。抄本中也有偶爾添加一到兩個字的情形,均不影響演唱效果?!队H家母打架》一劇較為特殊,不但通篇字數不一,而且劇情、主題與其他劇目格格不入,保留梆子腔劇本樣式。
(二)抄本不分場次,沒有時空轉換的概念,以演員頻繁地上下來表明 一出地臺戲通常要演三小時左右,開場前先由執纛旗者圈地劃場,樂隊、演員就緒,鳴鑼響炮,鑼鼓聲奏起,報子打報下場,然后兵卒、武將依次上場站列左右,主要人物自報家門,念定場詩。需要說明的是,每個演員上場都要有“走場”(繞場中心走一圓形)、“背翻”(雙手掌心相向舉于胸前,由內向外翻轉,民眾將“打背翻”視為“見面禮”,類似于生活中抱拳行禮;武將上場又有亮相示威之意)、“展翅”(右腿向后翹,雙手向外平分)等動作,唱段結束或打斗停止后,演員暗自下場,時空轉換比較模糊。如《臨潼山》中李淵遭楊廣截殺,二人廝打,交戰幾回合,雙雙下場。秦瓊上場開唱:“秦瓊打馬離山東,山陜事世大不同。山東本是龍戲珠,臨潼紅蛛咬青龍……”。它的時空轉換不是根據場次、布景的變更來說明,而是直接由演員直接唱出,這使得后人在觀閱劇目時感覺晦澀、模糊,情節不夠連貫。
(三)抄本中的演唱形式分為獨唱、對唱、輪唱、合唱 一般情形演員登場亮相時以獨唱形式表明身份,自報家門;若兩人同時登場,可以合唱,也可以分上下欄對唱;如果多人同時上場,則以先后輪唱或合唱形式結束。如《鐵石橋》中反面奸雄陳友諒登場自報家門,兵卒押解朱文遜、花云登場:
文遜(唱):回頭我把將軍叫,小王有言聽心間。
進賬只用好言告,饒咱不死放咱回。
花云(唱):千歲把話講錯了,微臣與你說分明。
進賬只用百般罵,縱死陰曹不投城。
文遜(唱):進的帳來雙膝跪,不稱千歲稱皇伯。
王(唱):一個站立一個跪,跪的何人站的誰?
文遜(唱):跪的愚侄朱文遜
花云(唱):站的花云將指揮
唱詞中先后用了獨唱、對唱、輪唱形式,抄本里還有兩人以上的合唱形式,如《收魔家四將》中的四魔、《三打祝家莊》中的祝家四子、《降火龍》中的四將、六將、八將等等。多樣的演唱形式主要是受唱腔、創作水平所限,地臺戲終究是以場面為主,敘述戰爭過程是其重點,為了使單一的唱腔能夠敘述大段故事,藝人們將程式化唱詞配合各種演唱形式用來敘述故事情節。
(四)抄本中的舞臺提示、念白簡略,僅能起到串聯上下文的作用,缺乏藝術美感與閱讀情趣 劇本中只對人物上下場及打斗過程給予簡單說明,沒有成熟戲劇的科介范式,表演起來比較簡單、粗糙,如《雁塔寺》中朱延玉與趙中、馬君武打斗過程的舞臺提示:[王下,趙、朱同上][戰,朱敗][趙帶箭][下,馬君武上][下,又上][戰,朱被拿][下,王、趙同上][馬、段同上][朱延玉上,跪],人物頻繁更替,場面熱鬧異常。各劇中的念白也異常簡單,大多出現在點將、軍報等場合,甚至有些劇目一唱到底,不用任何旁白,如《洗馬》、《清河橋》、《訪白袍》、《白鹿原》等?!对旅鳂恰?、《九龍柱》、《親家母打架》三劇中出現了大段敘述性旁白,與抄本整體風格不一。上述情形表明抄本是經過民間藝人不斷地改編、擴展而成,他們往往只注重激烈的戰爭、武斗場面,對于舞臺效果、表演技巧等方面相對忽略,形成了原始、粗陋的表演風格。
(五)抄本中除《臨潼山》、《親家母打架》外都沒有腳色行當劃分,皆以所扮角色的真實姓名入劇如[劉備上][王彥章上],而不是像元雜劇、明清傳奇中[末扮劉備上][凈扮王彥章上]。劇中的人物形象主要以武生、紅生、二凈居多,其他行當諸如武丑、武旦只出現在很少的幾出劇目中。當地藝人還將主要人物以外的眾將官稱之為“下四將”,并且用“搭”、“吆”、“喝”“旗”四個字來概括他們的舞臺職能。在真實演出中,角色一經故事頭分派,便固定下來,如某人飾演方臘,以后這一角色年年都由他來扮演,父死子繼,如果無子則可以傳與本村侄子或外甥,以家族式的地緣傳承為主。行當扮演是程式化、規范化的高級表演形式,也是戲曲發展到成熟階段的重要特征,它將人物按照性格、年齡、職業、性別劃分為若干類型,再由演員分科訓練、模仿,極大地豐富和發展了人物形象的刻畫與藝術再造過程。地臺戲中的人物扮演形式還停留在簡單的化妝、模仿上,這種情形下劇本往往關注的是事件的完整性,不太注意演員的裝束、行為、表情等性格塑造;然而脫離行當體制的束縛,作品選題范圍大大拓寬,藝人們可以選擇多種文學樣式加以改編、利用,不再受場面、人數等因素的制約。
綜上所述,吉家營地臺戲抄本是以七言詩贊體形式編寫的民間祭祀演劇本,劇中的故事大部分來源于明末清初的演義小說、彈詞話本、講唱文學;題材以軍事斗爭為主,單線敘述,矛盾沖突簡單,情節固定化,人物形象類型化,唱詞道白通用化;與成熟的劇本樣式相比,地臺戲抄本不分場次,演唱形式多樣,人物裝扮不分行當,舞臺提示單一粗樸,沒有曲牌、板式,表演時以單曲反復,類似于“吟誦”;種種特點表明,地臺戲在劇本結構、樂調聲腔、人物扮演上均處于戲劇發展的低級階段,它既符合儀式戲劇的一般特質,又有后世梆子劇的風格,對研究二者之間的交流、融合、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1](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2012.
[2]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M].北京:中華書局,2009.
[3]繆文遠,繆 偉,羅永蓮譯.戰國策·燕策三[M.北京:中華書局,2012.
[4](晉)陳 壽.(宋)裴松之注《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2010.
[5](清)張廷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On the Transcript of Linyi Jijiaying Ditai Opera
LIU Xiao
(1.Institute of Opera Relics,Shanxi Normal University;2.Shanxi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Protection Center,Taiyuan Shanxi,030001)
Jijiaying Ditai opera has a primitive and simple performative form,and its singing is simple and unique accompanied by the corresponding ritual procedures.This paper studies the appearance,plot,origin of the story,creation and drmatic features of the transcripts,combined by its performative form and singing.
Ditai opera;transcript;stylization;sacrifice;ceremony
I207.37
A
1674-0882(2014)03-0038-05
2013-12-05
劉 霄(1980-),男,河北沙河市人,在讀博士生,館員,研究方向:民俗學及戲劇曲學。
〔責任編輯 郭劍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