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剛
亞文還沒到亞武的家門口,就聽到院里傳來情緒激昂的吵架聲。
“亞武,你這小子,才沒穿開襠褲多久,就看不起村里的父老了……”
亞文仔細聽了聽,是亞武的三伯爹的聲音。

三伯爹無兒無女,是村里的五保戶,亞武平時很照顧他的,常買些菜和肉去看他,要是有個頭疼腦熱,就像兒女般陪去醫院看病,噓寒問暖。當上村長后,每年春節,亞武都從村里微薄的經費擠出點錢,買瓶油和一袋米,登門慰問村里的五保戶和困難戶,當然,少不了三伯爹。
今天,他怎么罵上門來了?
走進門,見三伯爹的拐棍放在地上,旁邊放著一張短凳,可三伯爹不坐,他坐在一塊紅磚上,因掉牙而扁癟的嘴頰嗡動著,邊拿枯枝般的手指戳著亞武,邊說:“亞武,三伯爹家前世跟你家有沒有仇?”
“沒有。”亞武站在三伯爹旁邊,老實地回答。
“那,我問你,三伯爹做過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沒有?”
“沒有。”
“那,三伯爹做過對你好的事沒有?”
“有呀。”
“說幾件我聽聽,三伯爹老了,記不得了。”
亞武想了想,說:“我6歲那年夏天,玩放在家里的脫粒機,絞到左手食指了,鮮血直流,家里的大人又外出干活,是三伯爹,找來飛機草,用嘴嚼爛了給我止血。”
“亞武呀,你一當這個村長就忘恩負義,欺負起你三伯爹來了,你是看三伯爹無兒無女好欺負是不是?”三伯爹說到這,拿起拐棍砰砰地用力敲著地面。
“不是,三伯爹,這是鄉里的規定,五保和低保只能享受一項,再說了,從低保轉到五保后,每月領的錢多了,看病可以全報銷,建房也有補貼呢。”亞武掰著手指數給三伯爹聽。
“你以為我老糊涂了不是,很多人都是五保和低保一起領的,你以為我不知道。”
“那,我不清楚,反正政策這樣規定,我就這樣做。”
“就你積極,你說你把我報了,你得了什么好處呀?我以后就到你家吃飯了,你要養我一輩子。”
亞文一見三伯爹耍起賴來了,便上前說:“三伯爹,這也不能全怪亞武,你想,亞武幫你辦五保,鄉里肯定知道了,瞞也瞞不住的。”
“哼,我看是他從中做鬼。”三伯爹嘴巴還硬,但口氣明顯軟了。
“跟你說,這次鄉里低保核查,我的低保也取消。”
“都是他搞的。”三伯爹像遇到了知音,惱怒的情緒一下子又漲了起來。
“他要是不報,鄉里來核查,也會知道。三伯爹,咱不要再在這里吵了,明理的人會笑話的,再說,亞武平時對您老也是不錯的。”
亞文連挽帶拽,扶起三伯爹,三伯爹嘟嘟囔囔著才出了門。
“這個三伯爹,以前是這個脾氣,人家椰子老了都減水,可他老了脾氣一點也沒變。”亞武自嘲地說道。
“老人就像小孩,別理他。”
“哎,亞文,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也是來問退保的事的?”
“哦,是這樣,你原先生活確實困難,可最近你出去打工了,有了工資收入,就退了。不好意思,政策就這樣規定的,沒辦法。”亞武歉意地說。
“沒事,退了就退了,領那幾十塊錢也不是那么光榮的事。”
“謝謝你的支持,亞文。”亞武緊緊地握住亞文的手,
“沒事,了解清楚了就好。”亞文拍了拍亞武的肩膀,轉身走了。
亞文其實是憋了一肚子氣來找亞武罵架,亞文還準備,如果亞武硬碰硬,他就好好跟亞武干一架,好出心頭的這股惡氣。不過,現在,亞文心里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