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述近藤的中國詩觀"/>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張兆勇
(淮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近藤元粹(1849-1922年),字純叔,號南洲瑩雪軒,生于伊豫(今愛媛縣),曾師從芳野金陵。
和其他被引進到中國新時期以來學術界的學者相比,近藤元粹算是日本資格老,中國學者知之甚少的一個學者。其實近藤在他當年的日本學術界(漢學界)曾是一個比較活躍的學者,表現為研介漢學方式多,曾涉獵刊刻出版,考據評介,著文研究等諸多方面。曾在歷史、文學、書畫、藝術等幾個層面同時學術推進。近藤元粹和介紹到中國的他同時代的青木正兒,他晚輩一點吉川幸次郎,小村環樹等相比,顯然也有自己的學術特征,即更注重頗具性情一點的中國學人研介,更注重以日本文化進行體貼。
他的有關韋柳詩評應該說即是滋生于這個學術基調與氛圍之上,當時其學術已營造了厚實的學術背景。均刊行于1900年的《柳柳州詩集》《韋應物集》值他學術勢頭正旺時期,可說應是他學術成熟的孕育之果,作為近代早期學人之果個中還保留著日本學人與中華文化關系的原汁。閱讀之或能感到中日文化滲透、交織的學術原生態。日本文化、審美對傳統漢文化的相依相異可領略矣,茲以下從三點說明:
一
近藤元粹評介韋柳詩有一個相對固定的完整的思路。這個思路雖是在評介中逐漸完善的,但這個思路的固定完整亦正好能說明韋柳詩評體現于他學術歷程中的分量、在學術歷程中的地位、表現于學術歷程的節奏等。從近藤留下的成果看,他是從漢學的小學入手的,文史并進。學人注意了他晚年心系中國藝術,其實在他的學術中期即比較注意中國具性情一類詩人,有山水情懷,山林之氣一類詩人之作,如陶淵明、王維、孟浩然、白樂天、林和靖、蘇東坡等近藤均有廣泛涉獵。他的韋柳詩研究在此邏輯程序中顯然是順理成章的,并且是關鍵性一步驟。
本文里筆者斷言此研究思路固定完整,其含義至少可涵蓋如下:首先,近藤定位盛唐,描述盛唐明確地以盛唐為軸心來勘定韋柳特征。
比如其評韋詩《驪山行》有云:“干戈以下換韻為正體,盛唐人往往有此變例。”[1]4請注意這里指出“正體”并且以為盛唐人往往有之。
評韋應物《自鞏洛州行入黃河即事寄府縣僚友》有云:“居然盛唐格調。”[1]42
其評柳宗元《省試觀慶云圖》有云:“貶謫以前之詩自有富貴氣象,不似后來衰颯怨憤之態。”[2]4
眾所周知的 ,詩分四唐是宋朝以來即有的一個學術理念,嚴羽將此明確化,此后歷經明朝從高棅起,經幾代學人的再詮釋幾乎成為定論。即學人說唐詩即有意無意將詩人區分在四唐時段,以盛為最高最純正,以中唐為轉型裂變,認為此時雖群星璀璨,但均比照與盛唐才見所呈新特征。近藤評韋柳顯然亦沒超脫此思路。可以說通篇研究均是在有意無意中比照盛唐指出韋柳的新特征。上面所舉幾例無疑均有這種思路。
再比如評韋應物《送閻寀赴東川辟》云:“長律巧穩,有盛唐遺韻。”[1]250評韋應物《贈孫徽時赴云中》有云:“風格雄渾,猶存盛唐口吻。”[1]546亦不出其右。
其次,從學術史上我們還知道就在散在四唐中段的王孟韋柳先后亮相之后,從宋代始學術逐漸壘起了從陶淵明到王孟韋柳的以山水為題材、為背景,以感悟山水清音為抒情方式、為研究思路的問題域。這一點元明以來在學人學術思維中幾乎沒有疑義。
近藤顯然也是放回到從陶到王孟的氛圍中來求證韋、落實柳的。換言之,在近藤的視域中韋柳的特征其實也是他們在此問題域中的特征。
即與中國學術流程相比,近藤也是毫無疑義地歸順著這個學術思路。
其評韋應物《長安道》云:“一起壯麗渾雅,聲擊金石,王孟亦恐避三舍。”[1]104評韋應物《西澗鐘柳》“高古閑淡,王孟外又開一境。”[1]171評《秋郊作》:“宛然陶家遺范。”[1]208評《答長安丞裴稅》:“自靖節化出,得其神。”[1]207
再次,近藤元粹努力從以下幾個切口指出并定位韋柳的特點。
這幾個切口分別是趣、致、味、韻,近藤元粹特別在意表現在韋柳詩中的雅趣、風致、妙味、情韻,從而指出了韋柳的特別之處。在此先且不說上述幾個概念的特別性,即從此也能見出近藤不再用盛唐人標舉的傳神來定格韋柳,而淡、曠、幽等明顯被他用作捕捉韋柳的特征的新支點。
后人喜歡用氣象來指稱盛唐詩,在近藤這里亦關注氣象以“氣局”論詩,雖被用在少量特景詩中。比如韋應物《登樂游廟作》《驪山行》,柳宗元《省試觀慶云圖》等。但近藤元粹還是多就此深比著盛唐,可以說近藤正是以上述幾點的思路清晰從而營造了一個關于中唐的文學批評氛圍。再請注意一下,在中國文學家這里韋應物是作為一個從盛唐走入中唐的詩人有著身份上的特殊性。柳宗元以明道說擔當著恢復的使命,近藤元粹以“居然似盛唐”將韋應物牢牢固定在中唐,而對于柳宗元近藤又以在中唐而因“富貴雍容”影印著盛唐氣象。總之,近藤以比格盛唐推及中唐而牢牢地定格了韋柳的角色特征。我們了解這些毋寧是在感受著近藤作為一個日本學人其清晰的思路。
最后,從形成的方法角度說,近藤元粹特別注意對詩的細讀加以總領。在筆者看來他這樣做是要努力從整體上把握一個作品的總感覺。從而使結論向總感覺層面上擷取,這也許是近藤的一貫方法,但放在韋柳閱讀上尤為合適。因為韋柳作為復雜中唐的一流詩人,有 太多的情緒其實是朦朧的,是隱在詩外的,細讀總領會有別樣效果。這一點近藤做得很出色,成果比比皆是。比如其對韋應物《長安道》詩的分析即略見此特征。近藤于詩的開始云:“一起壯麗渾雅,聲擊金石,王孟亦退避三舍。”于“貴游誰最貴”數句曰:“忽插短句,更生氣勢,甚妙。”于“中有流蘇合歡寶帳”數句評:“至此插入長句,用隔句對法,如濤浪洶涌,從風激昂。”于“麗人綺閣情飄飄”一段評曰:“更敘麗人一段,筆致橫生,意境具絕。”于詩尾曰:“一結有多少情趣。”[1]104
從這首詩的分析可見:近藤元粹注意結構總特征;注意結論從結構生成角度領取;注意結論向內在詩意鋪陳與外在結構的構建一體化這一唐詩特征上追尋。于本詩僅“一起”“忽插”“至此”“更敘”數詞就使結論建立于全詩支架上。
我們感覺他的太多的斷語均是從這個角度,從詩的總體而發的,那種小骨節斷章取義或者只是就一句詩釋義的,在近藤這里很少,即便是一聯或一句的釋義,他也更注重總感覺。如韋應物《采玉行》,當代中國評家的解釋幾乎就內容而游離于韋詩的總風格,近藤則僅以“雅煉”[1]96評之。
如果說韋柳是身處盛中唐變化中的詩人,那么顯然近藤這樣做起著從全方位考定韋柳變化的學術效果。由此我們尤能見出他學術手筆的從容與境界的厚重。
如評柳宗元《種術》:“有放曠之意,雖然未免憤激。”[2]118評韋應物《示從子河南尉班》:“滿腹不平,流露于四十字中。”[1]11均有一錘定音的學術效果。
近藤以這樣一種相對固定的思路,以這樣從容的審美批評心態,最終推出了關于韋柳特征的系列批評成就,可略之如下:
首先相對盛唐詩的價值觀念,近藤明確指出了韋柳新的價值創意,并肯定之。
其中對韋以慷慨、柳以悲憤。其評韋應物《經函谷關》云:“議論著實,慷慨淋漓,有萬詞讬諷之意。”[1]6評韋《廣德中洛陽作》云:“慷慨之情溢于言表。”[1]7評韋《登樓望洛城作》:“登高感慨能賦。”評柳宗元《寄韋珩》:“一結有悲涼。”[2]364評柳《種術》:“有放曠之意,雖未免憤激。”[2]4類似評語中有許多。
誠然不必諱言的是近藤也找了一些韋柳此特征的形成之由,但鑿之不深、也沒有以隱遁邏輯,跟蹤追尋他們對之的超越。近藤更大的興趣在于玩味韋柳在此的不同趣味,從而讓兩位本來也是中唐思想路標的思維者在他這里最終變成為美的創立者,美的展示者而面世。比如評柳詩《酬婁秀才將之淮南之什》云:“辭旨凄婉,怨意自深,是其境遇使然也。”[2]155近藤最終以“沖淡有奇氣”給定了韋,而以以衰颯自負視柳矣。
這里并不是說韋柳的思想被近藤消元了解構了,而是被他的興致淡化了,被中華士人視角所捕捉的韋柳人生旅程變成了近藤對之捕捉審美的印跡。不能不承認這是一個批評家的過人功夫。
其次,在近藤元粹的視界里相對于同樣是山水情懷的從陶淵明到王維、孟浩然,韋柳要么以“平淡中有奇氣”而表現出“神韻飄渺”;要么以“風神散朗,郁然蒼秀”而有新風致。可以說近藤元粹是以這些來指認韋柳之待人應物及境界的。換言之,他的興趣更在于韋柳筆下對美的推進,讓讀者感受到在他的視界韋柳不是以一個特別的政治家,而是以一個特別的詩人進入中唐的,在此情真字奇,意濃味淡,近藤元粹雖以雅定位之,但我們寧可說他所玩味的是日本味的,也即是說韋柳詩在他視域內被升華出一種更形式化的美。
近藤元粹更講究一種句沖淡、意情調、境情趣。
再次,近藤元粹全面肯定了韋柳是以奇創而及成就。從近藤元粹的批評文字中,我們不難發現他以奇字、奇想、奇格等。奇字當評的斷語全面指證了韋柳的煉字、創意、結想上的創作成就,讓我們感到對于韋柳他最以奇而激動。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對這個奇玩味上近藤所牢牢守住的是日本式厚意,即以“奇”指稱他們的極優異,這顯然不同于宋代道學所標舉的特立別致之意。近藤更強調它的準確、切意而導人抽身,它的深入幽趣導人丟掉觀念。近藤在評品中經常以“襲人”“殺人”“逼人”①評韋詩《南塘泛舟會元六昆季》云:“涼氣襲人。”《寄璨師》云:“清氣襲人。”《答崔都永》云:“寸鐵殺人。”《詠春雪》云:“清冷逼人。”來表達他所體會到的這種準確性、凝結性和特別性、有效性,從這個意義上說奇是近藤所傳達解釋出來的韋柳最特別之處,筆者在此想更進一步說的是近藤發掘的奇字也讓我真正體悟到韋柳及于中唐的意義。
最后我們還想要說的是泛覽他的成就我們會感到他批評的嚴肅與冷面,即不以人課詞,不以詞隨人,他不止一首毫無隱晦地指出韋柳一些詩的粗劣外。雖然這種指責放回到中國人眼中也不難看出他不經意帶上了日本人的觀念與偏見,值得再評價。
換言之,近藤批評往往是非邏輯的,是關于詩的一對一,一首好詩只重總覺,一首壞詩不編邏輯,惟以當下感性至上。我們獲到的超越性快慰是論述自身所含。他的價值在于正好能讓我們從中看到與明清兩代深陷于門戶偏見的中國學人不同,日本學人這種論述讓我們體會出他超越的實質:重當下直覺方式,重平淡幽遠情趣。
在我們看來,近藤元粹批評韋柳詩,其成就不僅在于向日本學界全面推介了韋柳,還在于借此全面鄭重地呈現著自己的中華詩觀。
(1)關于中華詩的本性問題
詩的本性一直以來為中國學人反復探討,并不斷用作標尺來倡導詩作的思路,在中國學人這里可以說是眾說紛紜,繁多雜一,在明清詩話中尤其多。約為政治傳統使命,人生隱喻,人格追尋,社會呈現等凡此種種。近藤元粹則從韋柳中斷出詩亦抒情而已。此誠如其云:“津津如談話,古人云,詩以抒情而已,洵然。”(《寄中書劉舍人》評)[1]282我們不止一次看到他從情入手,看到真情表露時他的激動,略舉如下:
其評韋詩《郡齋感秋寄諸弟》云:“真情實事,不經客境者,不能解此味。”[1]284評韋詩《送槐廣落第歸揚州》:“七八無限情趣。”[1]109評《送元倉曹歸廣陵》:“后半情調俱麗。”[1]116從這里一方面能認知出他眼中中國詩的本性,一方面見出他對此本性的認同。
(2)關于中國詩人的創作特征
近藤元粹從韋柳詩中發現中國詩首先講究真情真詩,它們應是相互依存相互詮釋的關系,好的詩依賴真情,真情藏于真詩,這也是韋柳詩最最體現出的東西。其次,以為好詩忌俗,求新奇,致雅趣。而“警策”與“詩眼”是導致讀者閱讀震撼的量度,依照近藤觀點韋柳詩之煉在此絕不空洞,他感到了韋柳的差不多亦就是這些特征,或圍繞這些讓近藤不由自主敬重了“此老”意。
再次,他發現中國詩有著超出工拙之外的整一,氣機自暢是其完形,其實這一點在中國學人這里雖從宋代學人以道學自我約束到明代學人對心學重建均有,近藤元粹這里似乎還是來自于日本意的,但它反而補齊了此一特征在韋柳等中唐詩中的存有,所以對中國詩學來說,這應當是一筆很好的補救。
(3)關于詩的境界
在筆者看來,在這個問題域內或在這一層面上才能窺測到韋柳真正印他心、感動他的根本所在。如果說“妙手”是他推出的一個詩歌創作最擅長者,在他的心目中“深沉幽細,雕琢整煉而參,以流動,自是一種妙手。”(《驪山行》評)[1]3那么顯然他是把“圓活自在”,“閑淡有味”,“古意可掬”,“淡然不著痕跡”作為妙手為詩要達到的境界。
他從韋柳詩中抽象出這些特征,言下之意即他以為韋柳的魅力在于達到了這些境界,并且體現出關于這些境界的獨特性。試讀一下他對韋應物的特別總結:
自然澹泊 隱淪家風致。(《答暢校書當》評)[1]213
高古閑淡 王孟外又開一境。(《西澗種柳》評)[1]171
平淡中有奇氣,是此老慣手。”(《慈恩精舍南池作》評)[1]121
敘來風致特勝,這翁慣用手段。(《答王郎中》評)[1]278
若將這幾點聯系起來不難發現,他的追求在于句平淡、意情調、境情趣,追求超越出形式與內容堤琓的異域,在整體上體現上述這些特點從而達于新奇警策應是他闡述韋柳所溢出來的關于中華詩境的理解與綜論,顯然近藤元粹是非常敬仰之的。
以上應是我們梳理的近藤元粹對韋柳表現的特別關注,不難發現這是一種有著系統的別具的理解,而由此體現著他的中華詩觀是其結論,這里想要繼續指出的是我們在看到他成果的同時也能看到在此他還有很多值得推敲之處。筆者在此想要說這一“值得推敲”之處要么是因為近藤之短,要么來自于中日文化不同,來自作為一個日本經典一點的學人自己民族文化對此的遮蔽,而此恰恰又是比較文學的興趣之地,難道不是這樣嗎?
二
在中國學者的視界里從陶淵明到孟浩然,從孟浩然到王維再從王維到韋應物、柳宗元雖然均是所謂山水詩,但是他們之間有著太復雜的心靈旅程變異,他們所表現的往往是太復雜不同的情感信息。比如王孟之別,胡應麟以孟浩然是“清而曠”,王維是“清而秀”[3],即指出他們同與不同。
在近藤筆下,如果說韋柳異同還比較清晰,那么韋柳與王孟間同與不同就顯得繁亂,比如曠、淡、清幽等過于套用、混用即其顯著不足。
總結起來,筆者覺得他至少有以下不足:
沒有回到學術史指出其使用概念的源流和韋柳之所取;
沒有很好地回到詩人的生平指出了概念的所以變化;
沒有放到相應的比照中來亮化概念的不同內含;
沒有深入下去做進一步闡發其在韋柳詩上的特別呈示。
以“清”為例,在近藤的韋柳詩評“奇”以外,“清”是他把捉韋柳的另一個切入點。
清新、清迥、清腴、清幽等近藤元粹的使用雖準確,但顯然沒有層面側重于區分的可以,尤其是與“清”有關的“蕭散”一詞中國學人早就注意了,而近藤顯然沒注意到。。韋應物《雨中感懷》詩中有“蕭散”語,近藤僅云:“似仄韻。”沒有刻意尋其價值等。[1]156
除此之外更值得提出的還有不少:,比如“賞心”一語韋應物詩中多見,可以說是韋應物心期的境界,也是韋應物打通自我與魏晉的通道,近藤卻沒有關注。
縱觀近藤元粹對韋柳批評會有這么幾個疑點,一者,我們感到近藤元粹的思路若從表面看過去大多數是借中國詩評已有的概念支撐著的。若不經意會感到近藤元粹詩論是展開于中國詩論已有的概念中的,但仔細揣摩下去又感到其實并非如此,他只是借助了中華詩評的外殼。
二者,在中國學人的思維中,從陶到柳亦即所謂“人的自覺“之后的詩人雖個性化,但其思想成熟、審美形成無一例外均尊重著歷史,糾結著宗教,以天下為己任幾乎是他們的共性①此處可參閱張兆勇《滄浪之水清兮——中國山水田園藝術的文化詮釋》,作家出版社,2001年。。詩人如此,學人看重者也無非如此。因此詩人學人展開出去、闡發開來,自覺在此歸于一致。近藤元粹顯然對此很麻木,要不就此簡單化地挖苦。比如評韋《洛都游寓》其云:“未免鄙俗。”[1]61評韋《酬令狐司録善福精舍見贈》“我以養愚地,生君道者心。”其云:“愚不可及。”[1]191評韋《游瑯耶山寺》其云:“鳴騶前往,何等鄙俗。”[1]321評《再游西山》:“未脫薄書羈絆,故詩亦乏高致。”[1]338
第三,“道統”在中華是哲人詩人學人所自覺遵守的思維標尺。盡管明清以來這種思維有時顯得教條、形而上。喜歡韋柳詩的會知道學術史上韋柳之評繁多,其中有一種思路恐是最深刻,即自蘇軾以“超詣”評韋柳后,接下去從朱子到船山儒家學人逐漸將陳思王、《古詩十九首》與韋應物密聯在一起②關于此論原材料可見《朱子語類》卷140《論文》下,見王夫之《唐詩評選》中有關韋應物評論。此處還可以參閱張兆勇《船山選韋應物五古評釋》,《船山學刊》2012年第1期。張兆勇、曹二林《歷代韋柳評綜論》,《淮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第5期。,從而提出綿綿一系的道心說,以至于我們就此終于醒悟:如果“蕭散”是其神韻特質,那么“道心”則是韋應物自己也在意,后來的儒家也留心的儒家心傳核心精義,對于這一點近藤元粹顯然沒有在意。如韋應物《神靜禪院》評其云:“語頗灑脫,無一點煙火氣。”[1]196這雖與朱子評很接近,但顯然又有質的不一樣。
在本文里筆者想要追問的是上述這些近藤的忽視是他處于有意還是處于見識,抑或其他原因。
在筆者看來,就為文動機來說,近藤可以依不同立論,也即可以不排除各種原因成其學術,但有一種更主要的原因值得追尋,即中日文化的異同,這是一個關鍵性原因。
三
近藤元粹的成就讓我們感到,時在甲午戰爭期間的日本除眈眈于中華的軍國主義一層面外,還有一層面上的讀書人在兢兢于中華文化。孜孜于以中華文化作為自己進身修習的內容和展衍的平臺。
此時近代西方比較文學已傳入日本,日本開始是把比較文學僅限于日本與西方歐洲大陸,然越來越多漢學家顯然意識到中日有更本質上的可比性。這也許是近藤韋柳評背景。即他對中國詩的青睞,意味對中國文化的認同,而在此又處處體現著一個日本學者的滋味,又表現出兩國文化相異,這兩方面均是耐人咀嚼的。
從這個意義上在筆者看來揣摩作為近代早期一點的一個日本學者近藤元粹對中國經典作家批評無疑是反觀二者文化上的同與異的有效史料與展衍平臺。
鈴木修次是上個世紀日本比較文學學界的一個資深學者③本文所采用鈴木修次觀點見其書《中國文學與日本文學》,海峽文藝出版社,1989年。,他一生致力于探尋中日文學的特殊關系。他往往從宏觀上抓住具有本質意義的問題,從現象深入到深層文化,揭示二者的異同。
關于日人不同于中國文化精神并表現在文學作品創作與欣賞中的特征,鈴木修次的觀點可至少羅列以下幾條:
(1)中國被推為第一流的文學作家作品往往具有強烈政治干預性,與政治的關系密切。而日本文學則認為“愍物宗情”的情趣才是重要的。
(2)中國文學雖也講究“神韻”“個性抒發”,但“格調”說更正宗,日本人則重視物語的趣味性與價值,講究嘲弄的精神、游戲的心情、滑稽的姿態。雅在中國與諷刺聯系,在日本與滑稽游戲聯系。
(3)在日本文學中作者的意志表現得曖昧亦無妨,唯有情緒,唯有“愍物宗情”之心才為重要。日本認為好的文學是要深刻細膩地寫出內心的情緒和感受。中國的文學講究“富于理性”,講究句與句之間、整篇之間的邏輯性,思想的負載性。在日本學人眼中,可以抒發毫無脈絡的情緒。
在筆者看來,鈴木修次的上述這些觀點很助于我們對近藤元粹評韋柳的理解。對照一下鈴木的觀點與近藤的韋柳評,我們會不難發現,在中國的學術史上:
首先韋柳是被作為思想大家來接受的,學者們更傾心考證他們展開在詩中的邪與正,雅與俗,新與陳。近藤沒有做到這一點,他往往是就詩的個案讓其隨日本的趣味,特別是丟掉韋應物故意要朗明的道心,柳宗元帶著“明道”的使命所走完的更艱苦的人生。誠然,近藤也用新、奇、警等揭示了韋柳詩超俗的個案,也從詩的整體指證過韋柳詩的興致,但我們感到近藤回不到中華心期的核心。
其次,格調說的確是中國詩壇的主格調,從中國文學批評史,我們知道格調說穿插于各代各種風潮之間。應該說這是孔子“刪詩之旨”的傳統,孔子以后各代一旦當詩人心軌游離于遠道,能仁志士則以格調來呼吁施救。比如陳子昂針對南朝,蘇梅歐針對于晚唐,張戒針對江西末流,山中白云倡導清空與騷雅統一等。與之相比韋應物的詩作被認為是最正統的心傳,柳宗元偏離儒雅等這些觀念在中國學人這里幾乎是聯到一起的主命題。而近藤元粹在此思路駐注則弱得太多。
鈴木修次極贊中國詩人之雅,極其區別了中日文人雅的不同理解。泛覽韋柳評我們發現近藤元粹沒有逃脫這個思路中日本學人的傾向,換言之,韋柳展示于中唐的那種大雅儒情,近藤元粹并沒有觸及到。
試比較一下韋應物寫于晚年蘇州的《郡齋雨中與諸文士燕集》詩評,在中華詩壇這是一首古今學人公認的韋應物代表作,白居易稱其“風流雅韻”(《吳郡詩石記》《白居易集》卷六十八)。劉辰翁稱其“清綺絕倫”(劉辰翁校點、袁宏道參評《韋蘇州集》)。陸時雍稱其“意境何其清曠”(《唐詩鏡》)。王船山云“從容涵泳,自然生其氣象,韋應物所得而問津也”(《薑齋詩話》卷四)。張謙宜云“莽蒼森秀郁郁,……起法高古”(《絸齋詩壇》卷五)。
但也就是這樣一首詩近藤元粹僅以“古詩僅似排律者”處理之,識破這是一首古體詩,當然是近藤學識,但以“僅似”論之,又何其清淡。近藤元粹所以如此,我們似可從鈴木修次中日比較的結論上找到理由:即日本人不喜歡那種從政治從沉痛中超越出來的東西,或不喜歡深入思想而留連追尋感覺。
再次,誠然近藤元粹注意韋詩情感在深細處的獨特性,并且大加贊賞,但所不必諱言的是由于過于細膩,給人們感覺就是近藤沒有很好地將全詩提升到文化層面找到它的意義與價值。尤其是不能放回到中華的大背景上,更沒能放到與日本文化比較中尋其獨特,而僅僅將其局促于日本趣味、于當下的思路,這顯然是大不應該的。
上述是筆者對近藤評韋柳詩的闡發和感覺。在本文里,筆者想得出的結論是近藤元粹作為一個東西剛開始流通,中日仍保留有獨特關系時的日本學者,應當是一個沒有受西來文化染污的“古典式”學者,他心中潛在著東方古意。其對中國的性情卓著的山水詩人的確表現出特別的關注。從中我們在深嘆于他對中國文化領悟的同時還不可忽視他日本學者的本質性。另外研究一個學者對異國文學的研究從中窺測心中對異國的認同、震撼與排斥,從而建立比較文學的思路。這也應是比較文學的一個根本性途徑,對于近藤元粹的韋柳詩研究考察來說即是找尋兩國學人“怎么不同,為什么不同,思考這些不同。”鈴木修次說:“思考這些不同,中日比較文學便真正開始了。”
[1]孫望.韋應物詩集系年校箋[M].北京:中華書局,2002.
[2]王國安.柳宗元詩箋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3]胡應麟.詩藪·外編:卷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