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 迪
(淮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泰戈爾是享譽世界的印度偉大詩人。他出身于書香門第,受兄長的影響和家庭藝術氛圍的熏陶,從小酷愛文學,廣泛涉獵國內外名著,走向了文學創作的道路。泰戈爾一生筆耕不輟,作品篇帙浩繁,除了52部孟加拉語詩集,還有12部中、長篇小說,100多篇短篇小說,30多個劇本,2000余首歌曲,以及50部散文集。1913年,泰戈爾把他的一部分孟加拉語詩歌譯成英文,取名《吉檀迦利》,他因這部詩集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泰戈爾的詩歌創作中,愛情詩尤多。這些愛情詩內容廣泛,種類繁多,思想情感飽滿,意象豐富多彩。詩人運用各種修辭方法,細膩含蓄的表達出愛情里的各種情緒,引人遐想,發人深思。
古往今來,愛情是世界各國詩人謳歌贊頌的重要題材。就愛情本身而言,看不見也摸不著,是一種抽象的情感。因此解析抽象的愛情,需要結合具體的自然意象才能更加了解詩歌的意境。朱光潛曾指出:“每首詩的境界都必有‘情趣’(feel?ing)和‘意象’(image)兩個要素。情趣是可以比喻而不可以直接描繪的實感,如果不附麗到具體意象上去,就根本沒有可見的形象”[1]。在這里,愛情屬于其中的情趣。泰戈爾善于用豐富的意象進行創作,其中自然意象占了很大的比例。在泰戈爾的愛情詩中,各種動植物以及天地山水等自然萬物都在詩人筆下成為有生命且具有特定意義的事物。理解這些,我們可以感受到泰戈爾為何寓愛情于自然,始終把愛情放在大自然的審美空間去觀照。他把兩者巧妙的結合,從自然意象中,我們讀懂了愛的真諦。
詩人在表達情感時需要通過語言借助于客觀的事物之中。通過對具體物象的描寫產生一副生動的畫面出現在讀者腦海中。這種通過文字的描述,勾畫出來的畫面便是“意象”[2]。意象的產生是“詩人的主觀心態與大自然客體密切契合的結果”[3]。泰戈爾詩歌中用很多美好的事物去描述愛情的甜蜜與溫馨。他通過花草傳情、蜂鳥喻情、明月寄情以及云雨生情,一系列的描寫生動熨帖。借助這些充滿幸福和喜悅的愛的意象,來表達詩人內心真正的感受,同時也使得詩歌表現的生動有趣。
花草承載了人類賦予的各種情感。通過花草意象的表現,可以展示花與情,花與心這種情景交融的完美契合。在泰戈爾的愛情詩中,用了很多花草意象,來表達真摯的情感。在《情人的禮物》詩集中,“我的情人,到我的花園里來散步吧。跨過簇擁在你眼前的熱情的花朵,你不覺停下腳步”,“能夠把握的愛的禮物,只是一朵柔麗的花朵,或一盞火苗搖曳的燈”。鮮花,在許多國家是愛情的象征,把鮮花送給心愛的人,是表達愛情的慣常做法。通過《禮物》這首愛情詩,我們知道在印度也是如此。詩中的花園里“熱情的花朵”,是愛情的象征,溢散著抑制不住的激情。它常常突然出現在戀人的面前,出人意料地給對方帶來快樂。詩人把花朵比作“愛的禮物”,表達了對愛的欣喜與珍惜。《情人的禮物》第二十一首中:“心愛的啊,我覺得,在人生破曉之前,你站在歡樂之夢的瀑布下,流水的轟響,滲進你的血液。哦,也許,你的路穿過的天國樂園里,許多欣喜的茉莉花、百合花、夾竹桃花、一簇簇落進你的懷里,進入你的心田,熙熙攘攘”,泰戈爾賦予茉莉花、百合花、夾竹桃花等凡人熟悉的鮮花以神性,暗示著人間其實也有天堂,描述了幸福美滿的愛情生活。詩歌運用豐富的想象力,新穎的自然意象打造了一首動情的詩歌。
蜂蝶鳥雀以及小小的螢火蟲都是天空中的精靈,一直受到詩人的青睞,被作為詩中的意象,中外古今不乏其例。泰戈爾詩歌中動態的飛鳥,戀花的蜂蝶,勇敢的流螢都賦予其生命含義。蜂蝶鳥雀流螢意象的運用表達了對自由、和平、愛情的向往與追求。泰戈爾筆下的鳥滿含愛意,泰戈爾的詩以“愛”為核心,他說世界是從愛生的,是靠愛維系的,是向愛運動的,是進入愛里的。泰戈爾的《飛鳥集》中說“愛的快樂卻像鳥兒們在話林里似地唱著”,宇宙之創造是愛,這也是泰戈爾詩中的“愛的哲學”。這充分地顯示在“鳥”這一意象上:“鳥兒愿為一朵云;云兒愿為一只鳥”,“沉默蘊蓄著語聲,正如鳥巢擁圍著睡鳥”,句句充滿著愛的溫暖。在《園丁集》中,詩歌第十七首基本上沒有對于愛情的甜言蜜語的直接描寫,但愛情的柔美甜蜜卻流溢于字里行間。泰戈爾選取了小景小物,諸如“黃鳥在自己的樹上唱歌”“她心愛的一對小羊,到我園樹的陰下吃草”“它們若走進我的麥地,我就把它們抱在臂里”“在我們樹里做窩的蜜蜂,飛到他們林中去采蜜”等,通過對黃鳥、羊羔、麥田、蜜蜂等自然意象星星點點地交織在一起,把一種純真的鄉間愛情表現得淋漓盡致。這種通過對和諧自然地描寫來抒發愛情,顯得極其典雅而含蓄,同時也是熱情奔放的。這首愛情詩格調清新明快,單純得恰似一首歌。《情歌篇》中的第三十七首通過螢火蟲這一奇妙意象的運用,給人以美感:“我要對她說的一番話,又像螢火蟲似地在我的心空閃閃發光,在絕望的幽暗中發現它的含義”。它告訴年輕人:談情說愛,表達自己的態度,應當機立斷。猶豫之間,就會失去良機。用心空時明時滅的螢火蟲,比喻心語,使抽象的概念變得具體、清晰。詩人以無羈的想象力,創造奇妙的意象,把傷感的題材寫得如此灑脫,給人以美感,顯示了泰戈爾不同凡響的藝術功力。
月亮歷來是詩詞吟詠的對象,詩人借月亮抒情言志,從而豐富了月亮的象征意義。詩人筆下的月亮是美麗圣潔的,創造了優美的意境,承載著相思的情感。在泰戈爾詩中,作者也是多處運用月亮意象,創造一種美感。《夜晚·清晨》系《古德拉集》中一首浪漫主義情詩,泰戈爾以細膩的筆觸抒寫一對戀人在夜間幽會和在早晨相遇迥然不同的神態。在萬籟俱寂的夜里,詩中的男主人公大膽地把戀人摟在胸前,撩開她的面紗,解開她的辮子,“月亮的夢在沉睡的大地上漫延”,渲染他們在夢境般的氛圍中,如膠似漆的纏綿。在這首詩里,月亮給人的美感是高遠、柔和、清幽的,創造了一幅優美、靜謐的圖畫。《展示》一詩表現的是詩人一種審美理念:自然界萬物是有靈性和情感的。“明月面對夜晚的百合花微笑”,“明月”和“百合花”是含情脈脈與火熱親吻的戀人。詩人具有空前的想象力,把主觀情意注入月亮等物象,使之成為具有美學趣味的意象。在這首詩歌中,多次寫到月亮:“明月面對著夜晚的百合花微笑”,“當月亮如同水泡從夕輝的深處冉冉升起”,“我知道百合花為著月亮的愛戀而臉色蒼白”,“月亮在樹木后面徘徊”等,由于月亮這一意象的出現,詩的意境便能立刻感受得到。
大自然的萬千景象給不同民族文化背景的人們帶來不同審美感受。云、雨、風、水等自然景象經常被詩人用來表達情感,抒發感情。在泰戈爾那里,“無限空間的沉寂”常常使他的心靈得到慰藉,靈感得以喚醒。泰戈爾詩歌中借云雨以喻情,如《飛鳥集》中:“這寡獨的黃昏,幕著霧與雨,我在我的心的孤寂里,感覺到它的嘆息”,“我已經唱過了您的白天的歌。在黃昏的時候,讓我拿著您的燈走過風雨飄搖的道路吧”。在東西方審美心理中,蘊含著種種獨特的民族文化含義。云、雨是一種“情愛”的象征,表達對愛情的渴望。在《園丁集》詩歌十二首中,泰戈爾在詩中把愛人比作湖水:“若是你要忙著把水瓶灌滿,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湖水將回繞在你的腳邊,潺潺地說出它的秘密”,從象征的意義上看,這種比喻本身并不奇特,奇特之處在于由這種意象運用中流溢出來的情感和思想,其匪夷所思的是通過自然意象賦予愛的秘密、愛的游戲等以神秘的意義。詩人豐富的內在情感于外在的美麗形象(湖水)而變得具體生動、活靈活現。通過對自然意象的巧妙把握,使全詩富于韻味。“心愛啊,今天我若心旌搖曳,請你原諒!下了第一場夏雨,河邊的樹木在颯颯搖晃。開花的迦曇波樹,端著芳菲的酒杯,引誘過路的清風。看啊,從天空的每個角落,閃電投來灼灼的目光,狂風戲弄著你的秀發。”出自《瞬息集》中的《坦率》,抒發了農村青年的淳樸愛情。詩中的小伙子把自己喻為清風,“心旌搖曳”的傾吐愛意。詩中夏雨、清風自然意象的運用恰如其分地展現了一副惟妙惟肖的清新畫面。
評價一首詩意象的價值,不僅要看它表達詩的觀念是否貼切,而且要看它對詩是否正確介入。劉易斯認為:“無論是在詩里還是在散文中,組織起意象的重要原則就是意象與主題的和諧一致。意象為主題照亮道路并幫助它去表達。作家逐步地用主題的展開控制了越來越多的意象的部署。如果詩句仍是詩的意象表達的最好方式,那是因為整個詩句的模式,它的外在形態及其重復敘述功能,能創造出更為強烈的內在意象模式——即清晰的共鳴,及更為復雜的聯系”[4]。泰戈爾意象性敘述在其詩作中發揮重要作用,這也成為他詩作的一個重要審美特征,其根據還在于泰戈爾的意象選取具有事件化的普遍的可接受性。泰戈爾寫詩時,自然意象自動地涌現出來,表達了生活的情感及對愛情的向往與追求。這些獨特的自然意象,在東方文化發展的歷史長河中反復出現,具有豐富的審美價值。
意象構成了詩的情景與意境。意包含詩的主題的方方面面,境指的是詩人在詩歌作品中所營造的整個環境,也就是詩人對詩的題材進行藝術加工的結果。詩的意境就是詩人的主觀世界與客觀世界在詩歌作品中相結合所形成的藝術境界。詩歌的意境,是詩人的思想情感與詩歌中整個物象互相滲透與融合形成的一幅和諧的畫面與藝術境界,也是指整個詩的意象體系構成的一個情意境界,這個境界包涵著審美和認識價值,具有整體性的特征。意象和意境都包含著作者主觀的情意和客觀的景象兩個方面,并且都是要求在創作中“物我水乳交融,即意與境渾,心與物共”[5]。無論意象與意境,“都要求意余象外,咫尺萬里”[5]。在個別中見一般,在具體中顯抽象。意象是構成意境的條件和基礎,一首詩的意境一般是由一個意象或者一組甚至多組意象構成的。一首詩可能由意象組合構成,可能有多個意象,但是表達出來的意境只有一個,都是圍繞著詩人想要表達的主旨共同營造意象。因此,意境傳達的是詩歌中的意象的審美指向,同時也是反映詩歌所要表達的主旨內容。詩歌創作中,意象的營造是為了意境的構成與創造。王國維在談到詩詞的意境創造中,稱意境為境界,并把境界作為評價詩詞情意格調高低的標準。王國維認為:“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稱高格,自有名句。”[6]54同時也指出:“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上焉者意與境渾,其次或以境勝,或以意勝。茍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學”[6]83。王國維強調了在詩歌創作的過程中,應該把內心的情感與外在的具象有機的融合在一起,創造出意境。泰戈爾在愛情詩中,通過對自然意象的巧妙把握和語言的精妙表達,借助于各種藝術手法,把詩人的感情抒發并營造出優美的詩歌意境,達到了物我合一的境界。自然意象的運用,使泰戈爾將自己的情感升華到另一個高度與境界為世界各國人民所接受與認可,傳達出詩人豐富的情感內容,從而形成獨特的詩歌審美境界。
自然萬物本無人之性情,然而泰戈爾通過仔細觀察,把大自然作為審美寄托,讓自己的心靈融入在大自然中,他善于通過對自然事物的描繪來寄寓詩人的無限情思。他的情詩始終保持與自然的密切聯系,通過自然意象傳達出無盡的情意。
泰戈爾在愛情詩中淋漓盡致的刻畫著大自然中各種具體的事物,直觀的勾勒出一幅幅優美的景象。泰戈爾將個人情感附于各種自然意象之上,善于從自然中找出愛的象征物,在他那里大自然無物不入詩。他把自然美與人類偉大的情感巧妙的結合在一起,充滿了無窮的智慧與靈性,從而達到了形式與內容的統一。在泰戈爾詩中,人類情感與自然是一種內在的聯系,或融情入景、或借景抒情,情景交融。他筆下的人與自然具有同一性,體現了一種水乳交融的和諧。在《飛鳥集》中,他勾勒出一幅海闊天空的自然圖畫:“藝術家是自然的情人,所以他是自然的奴隸也是自然的主人”。這些自然意象和由自然意象觸發的所感所思渾然天成,不經意間自成佳構,正如石濤所言“至人無法,非無法也,無法而法,乃為至法”。泰戈爾詩歌的最大魅力很大程度源于其整體性,體現了人與自然的共生。在泰戈爾筆下,他通過自然意象的表現使一切平凡的事物具有神奇的魅力。他不斷去尋找自然與人類最偉大情感的聯系得以讓生命敞明,他在自然萬物中找出共鳴,用人類的情感破解自然的奧秘,也在自然中尋到了愛的真諦。詩人一直在孜孜不倦的追尋著自然意象與人類靈魂的契合。愛的主題融在自然中,詩中對愛與自然的抒情滲透有一種生命的神秘感,體現了人的自然本性的返璞歸真,追求愛的真諦的天人合一。泰戈爾推崇的是人與自然的審美關系,通過心靈的感應,用愛去感悟自然的美,也用審美的眼光獲得屬于人的自然世界。
詩歌是一種語言凝練,形象生動的文學體裁。詩歌通常運用最簡潔的語言和形象的描繪來抒發情感,反映生活。意象是詩歌的本體,沒有意象就沒有詩,意象是詩人主觀情思的載體,是詩歌的靈魂和生命。泰戈爾愛情詩中用了很多美好的自然事物去描述愛情的甜蜜與溫馨,有如嬌羞的花草,以及動態的飛鳥、戀花的蜂蝶、勇敢的流螢,又或皎潔的月色以及云、雨、風、水等自然景象。通過對詩歌中的自然意象進行解讀,可以感受到最真摯的人類情感以及情景交融的完美契合。
在泰戈爾的詩歌創作中,對于自然的純樸而強烈的愛是其重要特征之一,他對自然的描寫以及從自然中發現生命的秘密一直占據著整個創作生涯。泰戈爾寫愛情詩時,種種自然意象自動地涌現出來。通過對自然意象的巧妙把握和語言的精妙表達,傳遞了對愛情的向往與追求,營造了一種優美的詩歌意境,達到了物我合一的境界。同時泰戈爾的詩歌將愛的主題融在自然中,體現了人與自然的共生。詩人也在一直孜孜不倦的追尋著完美的契合。他的詩詮釋了和諧之美,體現了人的自然本性的返璞歸真以及追求愛的真諦的天人合一。通過對自然意象的解讀更好的了解了泰戈爾的愛情詩篇,同時也傳達出詩人更為豐富的情感內容,從而形成獨特的詩歌審美境界。
[1]朱光潛.詩論[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7:45.
[2]李云啟.英詩賞讀與美感再植[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34.
[3]吳曉.意象符號與情感空間[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9.
[4]辛·劉易斯.意象的定式[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9:51.
[5]敏澤. 中國古典意象論[J]. 文藝研究,1983(3):25-27.
[6]王國維.人間詞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