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個不羈的靈魂,掠過我的頭頂,騰空而去”,這是牛漢在廣為流傳的《華南虎》中寫下的詩句。也是“一直到老,血還是熱的”91歲老人的真實寫照。2013年9月29日,“七月派” 最后一位著名詩人牛漢在北京逝世。
牛漢是當代詩壇領袖式的人物,也是一位跨時代的重要詩人。這個出生在山西滹沱河邊的詩人,大半生受盡磨難。1955年,他被打成“胡風反革命集團分子”,入獄一年?!拔母铩逼陂g,他又被下放到“五七干校”。 軍代表看他人高馬大,就讓他干拉車運輸等最繁重、最疲累的勞役,像牛馬一樣使喚他。然而,咀嚼苦難,反芻人生,詩,突然從心中蘇醒了。他有了寫詩的沖動?!懊鎸χ恼Q和罪惡,我和詩一起振奮和勇敢了起來。我變成了一只沖出鐵籠的飛虎,詩正是扇動著的翅膀。”后來,他把自己的屋子,取名“汗血齋”,就在這里,誕生了他一些最具代表性的詩篇。他的詩開始變得更加深沉和凝重。他的詩,就是在屈辱隱忍的漫長歲月里,生命痛感的真實記錄。他寫《我是一顆早熟的棗子》,哀悼被斫傷的青春:“一夜之間由青變紅,倉促地完成了我的一生”;他寫《華南虎》:“那是對被囚禁的野性與被戲耍的尊嚴,不可遏制地燃燒著一團神圣的憤火”; 他寫《悼念一棵楓樹》:“想不到,一棵楓樹,表皮灰暗而粗獷,發著苦澀氣息;但它的生命內部,卻貯蓄了這么多的芬芳;芬芳,使人悲傷?!边@段非人的遭遇,直到1979年9月,牛漢獲平反并恢復黨籍?;貞浧疬@些,牛漢曾說:“要讓我談苦難太容易了,我的詩里都有,血淚、憤怒、控訴……但是,我沒有向苦難低頭!沒有潰退,沒有逃亡,沒有墮落,沒有投降,沒有背叛自己的良心,沒有背叛人文精神,沒有背叛詩?!薄拔已搴苤?!不,我的脊梁很直?!?/p>
這就是牛漢。為人很淳樸,但個性很強,他有不屈的靈魂。他被打成胡風分子,但從來沒有低頭過。1955年被逮捕,組織希望牛漢交代詩人綠原是特務的事情,牛漢卻為綠原辯護。1965年冬,牛漢被要求參加一個胡風的公審,但在法庭上,牛漢卻為胡風辯護起來,大意是說,胡風的問題是文藝思想問題,胡風認為黨偏聽偏信了一些文藝界領導的話。主審人當即打斷了牛漢發言,把他轟出去。這次審判上,胡風被判了14年。在被限制自由和被批斗的25年里,牛漢始終沒認過錯,也沒出賣過任何人。所以直到1980年代,胡風去世前一直說牛漢是個可信賴的人。20世紀80年代初,他榮獲全國詩歌創作獎,頒獎大會上,趕上胡喬木給他頒發獲獎證書,牛漢斷然拒絕與胡喬木握手,其剛正的個性從中可見一斑。
牛漢既是個詩人,也是個編輯,兩個領域的成就都極其突出,且都以個性鮮明、剛正不阿著稱于現當代文壇。牛漢平反后,在人民文學出版社主編了《新文學史料》和《中國》兩本在中國文學史上影響極大的雜志。對于前者,現任主編郭娟認為:“牛漢先生塑造了《新文學史料》的品質,是這個刊物的靈魂。他在政治運動中被整過,但他超脫了政治,勇于呈現歷史真實,這難能可貴?!?/p>
盡管大半生遭受磨難,但牛漢從來都是積極樂觀的。艾青曾問牛漢:“你說,你這許多年最大的能耐是什么?”牛漢不假思索地回答:“能承受災難和痛苦,并且在災難和痛苦中做著遙遠的美夢。”“我沒有寫過甜蜜的詩,一輩子沒有寫過,一行都沒有寫,但是我所有的詩都是想得到一滴蜜?!?/p>
而在由牛漢口述、何啟治和李晉西兩位資深編輯編撰的回憶錄《我仍在苦苦跋涉》中,牛漢也概括總結了自己一生的詩歌創作,他寫道:“在大千世界中,我渺小如一粒游動的塵埃,但它是一粒蘊含著巨大痛苦的塵埃。也許從傷疤深處才能讀到歷史真實的隱秘的語言。我多么希望每一個人都活得完美……為此,我情愿消滅我的這些傷殘的詩。我和我的詩所以這么頑強地活著,絕不是為了咀嚼痛苦,更不是為了對歷史進行報復。我的詩只是讓歷史清醒地從災難中走出來?!?/p>
晚年,牛漢的生活非常簡單,在他北京的家中,臥室放了一張簡易的單人床,除了窗戶,三面墻上都是高到房頂的書架。但他的內心依然火熱。兩年前的一天,在第三屆中坤國際詩歌獎的頒獎現場,年近九旬的牛漢,說同為獲獎者的日本老詩人谷川俊太郎,跟自己性格一樣剛硬、率直,都很熱血。對于熱血一生的緣由,牛漢說:“我是生于中國最混亂、動蕩的年代,我個人的命運和國家的命運是息息相關的。我不逃避,不背叛,從熱血青年到熱血老年。我一直到老,血還是熱的。冷血的人是不會寫詩的。”
熱議銳評:詩人林莽評價道:“牛漢一生秉承正道,維護尊嚴,一身正骨。他代表了一代知識分子的良知與覺醒。他為人與為文都堅守著自由的靈魂,他的詩歌雄渾、沉郁、曠達,充滿了從苦難中升起的力量。無論是抗戰時期的,還是上世紀后幾十年的作品,都是燃燒著詩人的血淚與筋骨的感人之作。他的為人與為文,永遠是我們的榜樣。他是近幾十年來挺立于中國詩壇的一棵大樹。”
話題拓展:熱血人生;不屈的靈魂;苦苦的跋涉者;風骨與脊梁;愛與恨;理想的光輝;笑對人生和命運;良知與覺醒;生命的頑強;一生的熱愛;挺立于中國詩壇的一棵大樹……
(資料來源:《新京報》《深圳商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