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雨夜,城市街頭。
我已經(jīng)在雨下站了很久,身上卻完全沒有變濕。因為我來自大海,是“海王”御用的女殺手。今天我來這里是要抓一個人,她的名字叫粉諾,是海王的未婚妻。可惜,在新婚夜前夕,她逃了出來。聽說,她要來人間見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在酒吧里等她。她已經(jīng)進去半個小時了,還沒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男人大步?jīng)_了出來,沿著腳下的路撒腿狂奔。幾秒鐘之后,粉諾尾隨而出,天啊,她手里拿著一把槍!男人手忙腳亂地強行攔下一輛出租車,加速離開。粉諾舉槍瞄準了出租車。
我從街角大步?jīng)_出去,身體穿過層層雨幕,來到粉諾面前,一揚手,奪過她手里的槍。
“是你?”她把臉甩過來,一雙平時明媚善睞的眼眸浸滿了霧氣,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雨水,俏麗的下巴倔強地撇著。不等我回答,她哼了一聲:“他讓你來抓我回去?不可能!你回去告訴他,我從來沒有愛過他,一秒鐘都沒有!”“可是,你們曾經(jīng)那么親密……”
她兇蠻地打斷我:“夠了!那還不是因為他用無恥的手段讓我失了憶!我愛的人……我愛的人……”說著,她大聲嗚咽。
我登時明白了一切,伸出胳膊環(huán)抱住她,過往的一切歷歷在目。一年前,有一條船意外地沉入海底,船上就有粉諾,很巧合地,海王發(fā)現(xiàn)了她,把她救回了海王宮。粉諾醒來之后就失了憶,在海王靈力的庇佑下,她恢復(fù)得很快,兩個人也漸生情愫。沒想到不久前的一天,粉諾竟然留下一封訣別信,從海王宮逃了出來。原來,她是突然恢復(fù)了記憶。
等粉諾把心里的壞情緒發(fā)泄完畢,我把她帶到一家咖啡館,在那里,她向我傾訴了一切。在粉諾還是個初中生的時候,她和一個叫孤夜徊的男生相戀了。他們在剛才那間酒吧里私定終身,并吃下了鎖心丸。那是一種特制的藥丸,可以使兩個人保持心意相通,它名聲很大,是那家酒吧的招牌,很多戀人都去吃過。吃下之后,如果兩個人要分道揚鑣,必須在三年后才能拿到解藥。可惜,孤夜徊初中畢業(yè)后,被家人安排到國外念書,這兩個國家隔著萬里汪洋,粉諾從此陷入深深的思念。突然有一天,在鎖心丸的作用下,她感應(yīng)到孤夜徊的心正在離她遠去。于是,不甘心的她坐上了遠洋的輪船……
在海王宮,她突然恢復(fù)了記憶,想到三年已經(jīng)過去,孤夜徊很可能會去酒吧拿解藥,她便迫不及待地逃了出來。她只想向他討要一個說法,可惜,最終沒能把持住情緒,把孤夜徊嚇得落荒而逃。
2
我決定,在把粉諾帶回去之前,幫她做一件事——找到孤夜徊。
粉諾向我提供了一個地址,我決定去試試。那是一個女人很少去的地方:實彈打靶場。孤夜徊的家就在打靶場內(nèi),他已故的父親是軍方的人,每年要淘汰掉的彈藥,有一部分最終流向了這里。所以,這里完全稱得上龍?zhí)痘⒀ā?蛇@難不倒我,因為對我來說,這些人類的把戲完全不值一提。我徑直潛入了靶場內(nèi),然后運用透視術(shù),確定了孤夜徊所在的位置。
我悄悄跟蹤一位女仆,在她走到僻靜處時,揮拳把她打暈,然后拖到花叢的后面。等我再次現(xiàn)身的時候,已經(jīng)徹徹底底成了她的樣子,這得歸功于我鬼斧神工的易容術(shù)。我端著托盤,款步向孤夜徊所在的房間走去。大門外有兩個保鏢,這兩個呆瓜沒有起疑,還很體貼地幫我開了門。
孤夜徊在二樓,房間外同樣站著一位保鏢,選擇在這里站崗,只能怪他運氣不好。我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不等他開口說話,伸手一拍,擊打在他腦后的穴道上。下一秒鐘,他便軟癱在地。我托住他,不讓他在倒地時發(fā)出聲音,然后推開了門。一張臉詫異地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你來干什么?”“來送酒。”“可我沒要呀。”
我把酒放在桌案上,緩緩道:“是一個女人幫你點的。”他馬上慌了神,顫抖著聲音問:“你是誰?”“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女人想見你。”
他二話不說,趔趄著轉(zhuǎn)身就跑,與此同時,嘴巴還做出吶喊的動作。我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往前一縱身,一只手用力拗過去,控制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順勢去堵他的嘴。可驟然間,我感覺到異樣。他臉上的皮膚,竟然被我搓得變了形!
我心里倏爾冒出一個想法,急急地想要驗證,手指抵到他頜下用力一揭,竟然把整張臉皮揭了下來。上當了,這是個替身!心里立刻涌上來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我丟下眼前這個廢物,火速奔了出去,目的地是那個我把粉諾臨時安置進去的酒店。
半個小時后,當我推門而入時,看到了讓我觸目驚心、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的一幕:粉諾上半身仰躺在床上,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血洇染了她的衣服,已經(jīng)干透。
匕首上還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段讓我憤怒至極的話:你去殺我,我來殺她,公平吧?其實我一出酒吧,我的手下就開始跟蹤你們了。現(xiàn)在,抱著她的尸體痛哭去吧。哈哈!
登時,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心狠手辣的男人,只是為了不讓一個女人糾纏他,就痛下殺手。何況,這個女人還深深地愛著他!
忍無可忍之下,我用傳音術(shù)給海王宮發(fā)了一條密電:粉諾被劫持,請火速支援。
黎明之前,從萬里迢迢的海王宮趕來的殺手站在我的左右,她們還帶來了海王的口令:冒犯粉諾者,格殺勿論。
我們穿著特制的防彈衣,拿著最奪命的武器,趕在打靶場開始營業(yè)之前,完全滲透了進去。那里的每一個要塞,全都是我們的人。既然要格殺勿論,那么,一個都不要放過。
3
整個打靶場內(nèi),槍聲前所未有地多。地上躺著一個又一個尸體,一直延伸到打靶場中央的別墅前。孤夜徊設(shè)下的銅墻鐵壁,在強大的殺手團面前,立刻變得不堪一擊。
別墅的每一道門、每一扇窗都緊緊關(guān)閉,但這難不倒我們。其中一位殺手帶來了強力銃槍,只一槍,便把門打出一個大洞。殺手一個個地沖進去,在連綿不絕的槍聲過后,別墅里的威脅已悉數(shù)清除。那個替身被帶到我的面前,他沒有戴那張孤夜徊的臉皮,改用真面目示人。
黑乎乎的槍口正對著他的額頭,我逼問:“孤夜徊呢?真的孤夜徊在哪里?”
“他在……地下室里。”
“帶我們?nèi)ァ!?/p>
這家伙完全嚇壞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我們帶到門前。那道門一看就知道很厚重,質(zhì)地堅硬,銃槍是用不上了。就在離地一米高的地方,有一個圓形把手,把手的中心處有個密碼器。
“我不知道密碼。”他一臉恐懼地說。
我沒有為難他,因為我相信他的話,但這么一個廢物戳在眼前著實礙眼,我厭惡地擺擺手,讓人把他拉下去處理掉。然后,我開始運用透視術(shù),觀察門后的狀況,結(jié)果一團混沌,看來,這道門被屏蔽了。我只好把視線收回,聚集到密碼器上。上面有五個鍵被指紋密密麻麻地遮蓋著,想必它們經(jīng)常被用到。
我伸出手指,準備試著摁一遍,剛摁到第三個鍵時,胳膊突然被人抓住。我扭頭一看,是一張不太熟悉的臉,應(yīng)該是新招募來的殺手。她制止道:“慢著,有炸彈!”
我的手顫抖著縮回來。
“我看了看門后,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這不符合常理,人類沒有任何技術(shù)能屏蔽我們的透視術(shù)。這只能說明,門后什么都沒有,于是我看了看腳下……”
我驚出一身冷汗,趕緊低頭去瞅,赫然有一個炸彈的輪廓出現(xiàn)在門縫的地表下。現(xiàn)在,炸彈上正有一點紅光在閃爍,想必已經(jīng)開始倒計時了。如果剛才我把五個鍵都按了……
突然,耳邊有個聲音說:“不好,剛才那個把替身拉下去的人,一直沒有回來。”
我?guī)ь^沖出去,剛到大廳,就看到那個殺手癱倒在地的身影。而在她旁邊,丟著一張臉皮!霍地,我心頭一震,真正的孤夜徊竟然扮成了替身的樣子,太狡猾了!
我們從大門上的窟窿魚貫而出,準備四散開來,追回孤夜徊,誰知,耳邊緊跟著傳來一陣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孤夜徊竟然開著一輛賓利車從車庫里激射而出。眨眼間,已經(jīng)沖出五十米開外。正在我望洋興嘆之際,意外發(fā)生了,這輛車竟然來了一個大甩尾,撞在路邊的木樁上,然后沒了動靜。我們圍上去,看見車門打開,一個人拎著孤夜徊爬了出來。這個人戴著小丑面具,用槍逼著孤夜徊跪在面前。然后,他緩緩摘下面具。一張我絕對想不到的臉立時出現(xiàn)在我眼前——粉諾!
身后一聲巨響,炸彈爆炸了,整個別墅被掀到半空中,化作殘骸傾瀉而下。
對著孤夜徊的腦門,粉諾連開三槍。然后,她把槍丟到一邊,放聲大笑。
我站在原地,傻了足足有三分鐘,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等回過神來,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你不是死了嗎?”
“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要怪就怪你自己,胸大無腦!”
她的臉色是那么陌生,我一陣陣地心寒:“什么意思?”
“傻瓜,你中了我的計,是我利用了你!因為我知道,只有我死了,才能勾起你對孤夜徊的恨意。我的目的就是想借你的手,殺掉孤夜徊。”
“你是說,你裝死?”
“什么裝死?我才懶得裝,那是個真正的死人,是我臨時找來的替死鬼。要知道,不只是你一個人會易容。那張紙條也是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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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諾一臉漠然:“哼,當然不是,我從來沒有愛過他。他只是我的仇人,不是戀人。當初,他們父子兩個設(shè)計害死了我爸爸,這些年,我一直走在報仇的路上。一年前,我殺死了他的父親,孤夜徊就成為我唯一的目標。沒想到,他竟然逃亡到海外,于是我一路追過去,沒想到在海上出了事。”
我驚問:“你不是說,你們兩個真心相愛嗎?還有酒吧、鎖心丸……”
“那些都是騙你的。他聽說我在海上出了事,就從國外回來了。我用另外一個人的身份把他約到了酒吧。”
我瞬間有一種五雷轟頂?shù)母杏X,從來沒有如此挫敗過。就在我向著絕望的深淵一直沉沒的時候,身后猝然響起掌聲。那個提醒我有炸彈的殺手緩步走了出來,面對著粉諾,伸手猛地揭下自己的臉皮!
天啊,是海王!
4
在場的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海王竟然冒充殺手的身份來到人間!每個人都跪了下去,除了粉諾。她仍舊倔強地站著,一副不屈不撓更奈我何的表情。
海王讓我們平身,他走到粉諾面前,邊打量她邊說:“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當初我救你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心里帶著強烈的恨意,這股恨意已經(jīng)完完全全控制了你,如果不加以干涉,總有一天會把你吞噬。所以,我在你醒來之前,利用藥物讓你失了憶,目的就是為了讓你忘記仇恨。誰承想,這股仇恨的力量是如此可怕,居然在日后讓你的記憶恢復(fù)了。從你離開海王宮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達目的絕不會罷休,我便讓殺手跟著你,名義上是抓你回去,其實是在悄悄保護你,可惜……”
“可惜我是那么陰險,居然編了一套故事,利用了保護我的殺手,是嗎?”
海王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想到的是,你寧愿自己出手,使盡各種手段,也不愿意向我開口求助,哪怕一個字!”
無疑,這句話的力量使粉諾深感意外,她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為什么?為什么我做了這么多錯事,你還不怪我?”
海王的目光定在她的臉上,里面的感情復(fù)雜到了極致,最終,他搖了搖頭:“我心里一直有個秘密,看來不得不告訴你了。當初你父親卷入政權(quán)紛爭,被孤夜父子從游艇上推下來,掉進了我的海王宮。他受傷太重,我也無力回天。臨死之前,他只拜托我一件事,讓我保護你,給你一世平安。”
在場的每個人都屏住呼吸,一半是因為被打動,一半是因為震驚。而粉諾的心弦早已被撥動,表情在剎那間風(fēng)起云涌。
“所以,當你坐上貨輪,想偷渡到國外復(fù)仇的時候,我制造了那起意外,讓貨輪沉沒,截下了你。”
粉諾的眼淚“噗噗”地往下落,這良苦用心和前塵往事讓她感動到極致:“我……我們還可以重新來過嗎?”
海王輕輕捧住她的臉:“只要你能忘了這一切。”“忘了這一切,也忘了你嗎?”“是的。”“可是……”
“別擔(dān)心,我有信心讓你重新愛上我。”
時間仿佛停止奔走,四下里一片靜默。粉諾在淚流滿面中心甘情愿地張開嘴,閉上了眼睛。海王攤開手掌,用靈力凝聚成一粒藥丸,捏在手指間。在把藥放進她口中的時候,海王的眼淚簌簌而下。
驀地,我心頭一驚,因為我看到,他手里拿著的,不是讓人失憶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