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主義社會促成我們努力賺錢的原動力,往往是花錢的欲望。我們香港人更有我最同意的“錢韞來使”(錢賺來是為了花)或“辛苦韞來自在使”(辛苦賺的錢可以舒暢地花掉)的偉論。而食在廣東,廣東人最重吃的享受,只是我不大同意“食得幾多(吃是吃不了多少錢的)”之說。有很多東西,是可以吃窮人的。
洋人有兩種貴得要命的食物。一種是“比同等重量的黃金更貴”的松露(Truffle),因為一方面這種東西本身分量就十分輕,另一方面采摘也費功夫(這種怪物長在地底,要藉助訓練有素的狗的嗅覺,像搜毒般來領人尋找發掘)。但松露主要用來調味,用量不多。真正會令人吃窮的,是充滿傳奇性,供我們一口一口吃的魚子醬!
魚子醬的吃法,是用來伴送薄薄的烘吐司條吃,上了吃它的癮,一磅吃不了多少口。而一磅上等的魚子醬約值二千五百港元。香港有一種豉油碟大小扁瓶子五十克裝的,曾售四百港元(如今價格己大漲),勉強四小塊吐司用。
而在美國(那里通常飲食以“重量”而不以“質量”估量),那里一年耗用的魚子醬,就達到百萬磅之多。這是近年來美國食家品味大躍進的結果。因為直到七十年代末期美國的平均耗量,僅為二十萬磅而已。但西方“吃的文化”最先進的法國人,自從上世紀二十代就已上了魚子醬的癮了。
魚子醬(Caviar)應當指鱘魚的卵子,可是這個名詞已被濫用,鮭(三文)魚、鯡魚、甚至一種極便宜的大西洋海魚Lumpfish的魚子(值幾十元一磅),也號稱魚子醬。所以,如果閣下在超級市場購用幾塊錢一小瓶的“魚子醬”,不算嘗過這種傳奇的食品。
近年有些郵輪為了省錢而“混醬”,給的Caviar有三種,美其名曰“魚子醬交響曲”,其中只有極少分量是真的魚子醬。這沒法,郵輪傳統要吃魚子醬,但魚子醬越來越貴,票價則越來越便宜。
食家所說的真正的魚子醬,是鱘魚(Sturgeon)的魚子醬,而在其中三類品種中,又以Beluga比Sevruga和Osetra更勝一籌,魚子更肥而香味更溫醇。至于產地何處佳,選擇始終在俄國和伊朗之間,而以俄國的品種更負時明譽。美國土產的鱘魚及魚場養的品種,始終沒有達到接近俄國魚子醬的水平。奇怪的是同是鱘魚,美國鱘魚的魚子,食家一致認為太咸,卵子又黏成一塊塊的,總之不是味兒。反而大陸黑龍江的產品不差。
在美國大餐館享用上品魚子醬,以盎司計量,一如買珠寶,而價位也接近。兩盎司的一人份,要一百美元以上。可是講究的吃法,可說無所不用其極。
紐約一間以吃魚子醬出名的名為“Petrossian”的餐館,魚子醬吧是用粉紅配黑的花崗石造成的,椅子則用上等皮革襯鑲貂皮邊,古色古香餐室的豪華,不在話下。侍者用銀制鑲玻璃邊的盛器(稱為Pressentoir)奉上魚子醬,而享用時則用金質的小平匙送進你的金口。據說用銀器不但欠排場,甚至足以影響味覺云!而把一匙魚子醬含在口腔里,用舌頭卷而啖之,那種感受不同凡響。正確的吃法,烘吐司應切成小長條,喜歡的話也可加點檸檬汁。有人加碎洋蔥、雞蛋白,甚至酸奶油來配用魚子醬,如果是便宜貨還好,否則一如陳年白蘭地加七喜,什么都加實在浪費。這樣吃Beluga,罪過之至!
從金錢角度來看吃的享受,食品中大概以吃魚子醬最豪華,也“最招積(挑剔講究)”,比魚翅漱口之壯舉尤有過之,至于魚子醬的味道是不是合國人口味,那倒是另一回事了。吃魚子醬,不能說“食得幾多”,上了癮可吃窮小康之家。難怪洋人認為魚子醬“不只是食物那么簡單”了。
Synchro說,西方美食有三大最昂貴的頂級食材,分別是魚子醬、白松露和鵝肝醬。在接下來的雜志中,他還將和我們聊一下松露、鵝肝醬,以及別的西餐美食,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