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整合的中國動力

大約是2006年，中國并購公會將幾位當年的十大并購人物請到年會上。摩托羅拉的中國區董事長贊助了年會幾十部手機，希望能在主桌上與獲獎的中國移動董事長王建宙先生坐在一起。但中國移動方面建議不要與相關供應商離得太近，我便將這個老外放在同時獲獎的馬云一旁。不料，這個老外非常不高興，堅持要求換個位置，認為將阿里巴巴公司排在當時如日中天的摩托羅拉旁邊是個“insulte” （侮辱）。不到十年的功夫，阿里巴巴市值已經大大超過了中國移動，而摩托羅拉幾乎被人遺忘了。

阿里巴巴是一個創新的故事，也是一個并購的故事，更是一個全新的商業生態顛覆和整合傳統產業的故事。能夠在10年前看到今天阿里巴巴全景的人寥寥無幾，即便馬云自己也難以想象。技術革命和創新就是這樣突如其來勢不可擋地洗滌我們熟悉的一切，用新規則來取代傳統，甚至如當年經濟學家許小年所言，要推倒重來。我們今天就站在這個產業整合的前沿上，問題是誰來整合，整合什么，如何整合？

現在，所有人都在主張并購和產業整合是當下最重要的資本市場動力，連北京秀水街市場和三里屯酒吧都在研究整合戰略，這是新時代的強音，也是舊時代的思維烙印。畢竟，目前活躍在資本市場的領導者們都是從少年就沉浸在步調一致，你死我活和萬眾一心之類的意識形態環境中，他們有做大做強成王敗寇的原始精神。這些雄心勃勃的整合者是習慣性的自我認知為中心的。

當企業并購從非法集資或破壞秩序之類的污名中被解脫出來，成為政府調整經濟結構的重要手段后，產業整合就成為各方勢力博弈的戰場。國有企業要鞏固戰略優勢也就是壟斷地位，民營企業要抱團取暖農村包圍城市，外資企業要維護灘頭陣地步步蠶食新興市場，都要打起產業整合的大旗鳴鑼開道。這些意氣風發的整合者功利性強烈而且戰略堅定。

產業整合從歷史軌跡上看，自然是大勢所趨。筆者二十年前推動水泥企業重組上市時，全國有20000多家有頭有臉的水泥廠。現在還有3000多個水泥品牌，預計未來10年不會超過50個，這就是橫向的產業整合。同樣，曾經有上百萬家不同規格不同產品的汽車配件公司分布在天南海北，現在大體上只有幾萬家生產標準部件的公司集中為幾十個知名品牌汽車集團配套，形成競爭卻彼此依存的生態集群，這就是縱向的產業整合。

以資本、品牌和技術為價值鏈的不同領域、不同企業、不同區域、不同階段的各種產業整合已經是眼花繚亂，異軍突起。來自各種角度的切入和退出，來自監管規則，技術革命和消費者品味等改變引起的產業整合更是層出不窮，一地雞毛。不過，產業整合的歷史并不能告訴我們到底什么是真正的主導因素，盡管它給出了一系列重要的變量，而每個變量都可以寫出幾部主導產業整合的教科書來。

隨意翻檢幾部經濟史，我們就了解到許多重要的事實。擁有豐厚資本、壟斷地位、一流技術、優秀人才、科學管理、市場資源、政府保護等等所有優勢變量都不能保證產業整合的成功，因此柯達、摩托羅拉、諾基亞和索尼等日薄西山。同樣，阿里巴巴，百度，騰訊，京東等可以后來居上。成功后，你可以尋找到無數偉大的成功理由，但成功前，你可能面對的是一團亂麻和一片狐疑和指責。

不僅是創新企業如此，中國經濟的發展也同樣耐人尋味。三十年時間，中國經濟在一片質疑聲中崛起成為全球第一大國（僅指GDP而言）。經濟史家和制度學者會給出各種解釋和判斷，這是他們的職業，但創業者和企業家則更關注和期待由中國啟動的全球產業整合時代的到來。毫無疑問，今天中國的產業整合就是全球的產業整合的一個部分，全球化就在中國市場實現。

我們需要更加廣闊的視野來觀察中國的產業整合，也需要更為寬容和積極的態度來把握所有市場變量來啟動面向全球的整合。以筆者看法，這樣幾個要素值得思考：

第一，全球并購的心態。過去中國企業海外收購是以中國需求為中心的資產收購，無論是資源、技術、網絡和品牌等，都是根據在中國市場的供求關系和產業提升來考量的。甚至出現了許多在歐美買來企業立刻拆卸，原裝打包回國，再組裝起來的海外并購項目。近年來則大有不同，更多的企業在海外收購就在原地扎根經營，變成企業全球資產配置的項目。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市場和制度未能給企業家帶來安全感和長期增長空間。許多中小企業不惜放棄在中國市場的盈利機會而將資產轉移到海外固定資產上，安全比盈利更要緊。當然，更為積極的海外成長應該是未來的方向。

第二，第二代企業家的偏好。經過三十年的“野蠻增長”，中國企業家從一窮二白到擁有巨大財富，大量中產階級形成，企業的生態環境更加豐富多彩，盈利不再成為單一目標。特別是第二代企業家迅速接替前輩，他們的海外教育背景使得經營和投資的選擇多元化和大幅升華。環保，人文和社會責任進入企業戰略，經營理念、方式和業態都更加全球化，與海外同行有更加一致的價值觀，并購與產業整合的機會大幅提升。在資源、制造業之外，高科技文化傳媒和消費等領域成為新的收購指向。

第三，80后特別是90后互聯網人類的入場。互聯網人類進入社會主流導致了社會生態的革命，他們的思維方式、語言概念、行為規則和對未來的認知全然不同與前幾代人，沒有歷史包袱和強加的使命感。個人體驗、快樂和成就成為創新的原動力。阿里巴巴、百度、騰訊、京東等企業的橫空出世創造了全新的商業模式和產業，同樣，打車美食和交友軟件等根本改變了傳統的交易方式和產業結構，這一場技術革命推動的產業整合正在席卷金融、教育、醫療、能源等各個領域。這個領域，中國與全球同步甚至已經是產業整合的領導者。

第四，產業整合的基礎設施成熟。經過幾十年的市場積累和磨合，金融財務法律和監管等制度要素已經日臻豐滿，中國并購與產業整合的基礎設施與國際市場差距迅速減少，價值觀趨于一致。中國的特殊國情已經成為歷史，來自全球各地的創業者，企業家和金融家都在中國市場中得到豐富的資源和機遇。這也是中國的并購力量可以啟動全球產業整合的重要基礎。

2015年，中國政局穩定，不依賴經濟總量的經濟調整和結構變化已經成為全民共識。監管規則進一步放松，金融市場環境對于創業者更加友善。我們堅定地相信，中國的并購力量將成為推動亞洲和全球產業整合的主力，中國并購界的同仁們正在迎接一個輝煌的產業整合時代，中國并購公會將一如既往地為止搖旗吶喊鳴鑼開道。如同2002年時筆者呼喚“中國并購元年”一樣，天不負我輩，我輩安負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