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巍、孫冕：為何登山

2014年7月22日，“中國金融博物館讀書會（第四十八期）”在京舉行，金融博物館館長、并購之父王巍，《新周刊》的創(chuàng)始人孫冕做客讀書會。

方泉：老孫在我們這個圈子里有點像金庸筆下的周伯通，是個老頑童，說起老孫我就想起來竹林七賢。

孫冕：他們喝的是水，我們到這喝的是酒。我們幾個從阿空加瓜山開始到現在，可謂是一日為山友終生為友，登山幫助我們建立了深厚的情誼。我記得有一次去麥金利山因為天氣原因，方泉下山了，只有我和王巍在等天氣轉好，等的過程中檢查身體，醫(yī)生說我有肺氣腫，10分鐘之后我就被直升機給拉走了，到了山腳下的一個客棧里，手機里面還有一格的電，我趕緊發(fā)短信告訴王巍我在哪。結果王巍連滾帶爬，十個小時跑到我跟前。那時候的心情真的是無以言表。王巍告訴我，“想到我的女兒突然不見了，這個時候我如何去救她”。抱著這種態(tài)度來找的我，可惜他的女兒我今天也沒見到。

王巍：當時在山上，大家都不容易，本來我倆是有登頂希望的，到最后突然檢查出他身體有問題，不由分說就帶下去了。當時我還想理論下，阿根廷警衛(wèi)說，如果繼續(xù)登山出了問題，你就是殺人犯。沒辦法，他就被帶下去了，平時要15個小時才能下去的山，我七個小時就下來了，比騾子還快。下來以后，我十個腳指頭全部黑了，回去以后全部指甲蓋全斷了。

和珠峰相比，麥金利山并不危險，只是非常苦。因為是自助登山，所有東西都是自己背，加一起差不多有120斤，三個老男人每天擠在3平方米的圈子里，這種生活經過后，你感覺什么都是幸福的，連見到老任我都覺得挺幸福。

方泉：在帳篷里聊天，每次都是他們聊什么我附和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征。老孫，講講你捐助老兵的故事吧。

孫冕：這也是機緣巧合吧，給我這么一個機會去關注抗戰(zhàn)老兵這個人群。他們現在平均年齡在93歲左右，志愿者找了他們整整十年，找到了差不多3000人左右，現在還有2900多，有1800多人需要救助。我之前也不是很了解他們，當我探訪了8次共280名老兵之后，才知道他們過得是多么凄涼。我們是從去年12月5號才提出要給給國民黨抗戰(zhàn)老兵的安撫，在此之前，國民黨抗戰(zhàn)老兵基本上是沒人管的。

我感覺這群人就像我們失散多年的親人。我見到過一個老人，他有5個孩子，結果就把他扔在一個毛坯房里，屋子里黑洞洞的，臭氣熏天，完全沒人照顧。隔壁住著他的小兒子，住的兩層半樓，卻不去管他的父親。而這只是一個小例子。

最近去了騰沖，那里現存35位老兵，這個數字每年都會減少十個或者十多個。在騰沖市中心我見到一位老兵，他腰斷了，癱瘓在床，老伴也有些精神問題，無法照顧他。住的地方也是很破，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在翡翠之城，一小塊翡翠就能養(yǎng)活著35位老人，卻還是會發(fā)生這種事情。我們可以把在外的烈士遺骸移回來厚葬，但在此之前是不是應該關注下這些老兵。每次去看老兵，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下次，就有可能看不到了。

方泉：志愿者感動了孫冕，孫冕感動了我們，老兵的故事也是我們國家剛剛過去的一段歷史故事。我們今天說了登山的事，說了老兵。孫冕你再來推薦幾本你認為有價值，值得推薦的幾本書吧。

孫冕：《最后的莫希干人》這本書我特別喜歡，是在初中時讀的。他描寫的就是英法之間，在爭奪殖民地的時候，一個跑到深山老林去的孩子被莫希干人收為干兒子，描寫他們對自由、正義的追求和奮斗。其中有一點讓我特別欽佩，成為我的人生動力：當你自己的族人，你自己的家人或者你自己的愛人出現危機的時候，男人要用他們身上的武器來消滅對家人有影響的那些壞人。

到了今天，我也是有這樣一種情懷，做男人要做像那樣的男人，當你家人有危險的時候，你就要挺身而出，所以才有老兵的故事。男人就應該有這樣的氣概，當你的族人、家人受到危害的時候，你要像豹子一樣撲過去咬死他。

方泉：孫冕少年時就有英雄情結，總是想學點英雄的本事。王巍的特點是什么？就是一個字——軸。我覺得王巍應該給我們講一個他打架的故事，說贏的那次，輸的就算了。

王巍：我是東北人，比較粗野。我成年的時候正好是文革，從小就受到派系打架的影響。那時候知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敢不敢下狠手。到北京讀研，發(fā)現北京研究生不知道打架，我覺得不可思議。

重要的是我們那個時代不是靠邏輯，是野蠻生長的時代，從上到下都很野蠻。我們希望慢慢去改變這種現狀，去喚醒文明而不是野性。我女兒在美國上大學，那里不會打架，發(fā)現了直接out。

我很欣慰。我感覺這是一個社會走向平和的過程。想想當年那些同學，現在還記得當時是怎么打的，像我就是組織打群架的，吃虧會少一些，這也不是什么光榮的事。在帳篷里，大家談起來，有上海人、西安人，我覺得打起來都是小兒科，基本動作都不會。好了，到此為止。

方泉：一個男人，開始打架，然后去證券公司，又辦書院、搞博物館，這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嗎？

王巍：我覺得這個社會確實很復雜。之前我在城市博物館工作的時候，自己施工，沒有找地頭去做。結果晚上人家找到酒店來找到我們館長，說這個活你盡管去做，但是要給他多少多少錢，否則又會怎樣。當時給館長嚇一跳，但我們有經驗，說這沒問題，把我們館長請走之后。我問，是你一個人還是四個人？他說就我一個，那就領帶摘了，還有什么可說的。

這個圈子是這樣的，我把眼鏡和領帶摘了就是流氓，要么你讓我把事做完，要么就在這把問題解決了。我也不多說了，不合適。這個社會很復雜，我們不能一味的優(yōu)雅，要用不同的手段去對付不同的人，這一面要涉及很多東西才購成一個人的綜合氣質，然后去應付不同的人。

中國是一個非常態(tài)社會，人非常復雜。我剛去美國的時候，看見美國人眼中的干凈、純真，覺得國人更加復雜。美國人說為什么我們心里那么陰暗？我說，我們從小的環(huán)境就不一樣，我們那環(huán)境和生存狀態(tài)和你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下一代人認為我們只會玩手段，這也是沒辦法，讓下一代人過得好一點，陽光一點，這就是我們這一代人能做的貢獻。

方泉：好書和美酒伴我度過遼闊的夜晚，不一定幸福，但遼闊的夜晚需要書和美酒。來王館長，來介紹下你帶來的幾本書吧。

王巍：《興盛與危機》，我看手稿是83、84年的時候。這本書會帶給你巨大的沖擊，讓你明白為何長久以來的封建社會沒有被打破，直接從碎片化的角度去分析來看，這個萬花筒打破了思維慣性，直到今天也是不可低估的。

我也特別喜歡茨威格的小說，他所有的書我都看過。這個人對思想深刻，在心理描寫方面，到現在為止，從我個人感覺沒有人比他更強，當然我最近看一個評論家把他評的一無是處，也許新生代并不喜歡他，這是了解人性的一個作家。

再來看下毛姆的《天作之合》，他的中短篇小說很精彩。看過了他的書，你感覺一個人歷經滄桑之后，看所有事情，能夠平淡中看出神奇，神奇的東西看得非常平淡，這樣一種操作文筆構成和結構，讓你拍案叫絕，大概每隔七八年我都要看一遍這個小說。

《金融可以顛覆歷史》，這是 一部心血之作，這個東西和我學的格格不入，于是給人家講解，別人聽我說完博物館之后，感覺世界觀被顛覆了。之后周其仁和老任都幫我寫了個序言，然后這本書就出來了。我們接受的教育可以把我們限制住，所以看這本書，也可能會讓你感到沖擊，可能有些話會很受刺激，但是你會有一些新想法。

《去珠峰》 這本書不是給大眾寫的，是給我女兒的。用老任的話說，這本書比較腦殘，出來的時候編輯改了一下，砍掉了一些得罪人的內容。據說賣得很好，很多人拿這個做參考書去了。

觀眾提問

：從政府推進來講，關愛老兵有無可行的措施？您對南京把72名老兵納入優(yōu)撫對象有什么樣的想法？

孫冕：我也看到這個信息了，這件事也引起了極大的關注。但有關部門了解下來，真正有優(yōu)撫的老兵不超過5個，為什么？因為很多老兵沒有證明，也得不到承認。其實對于這些老兵，最有發(fā)言權的是志愿者，他們了解的東西比民政部門更多，但我們也不能等民政去做這些事，所以我們現在該干嗎還是干嗎。所以我現在還是跟以前一樣，募錢，捐贈，蓋樓，把老人送進老人院，給老人買棺材，沒變。

：假如有一天你們在寫遺言時，會想到如果這個社會失去你們，會有多大的損失？登山這么危險，又是一種什么狀態(tài)和力量支持著你們？

王巍：首先我是很自私的，上帝只給你一次機會，我首先是為我自己來活著，然后我才給社會活著，這是我最起碼的。登山讓我感到興奮，要去享受，在這點上我很自私。在這個過程中你會去做一些其他的安排，比如寫遺囑。我大概每年都寫，這是對其他人的負責，這是一個非常理性的東西。人生只有一次，不論你有多偉大的理想，你不親自實踐，你一生會非常遺憾。不僅對登山，對工作，對所有事情來說，我還是比較自我的。這就是人生。

：聽說每次登山都是王會長走前面，我想問下，王會長是怎么保持這么好的體力的？

王巍：我感覺我在最需要鍛煉的時候已經鍛煉過了，我覺得不僅是體力，意志力也很重要。登山的時候我比較專注，走前面可以更加專注，你可以享受風聲、沙土，很專注，你會進入一種意境。人生不計較一時，堅持著走下去，五天，十天，一年之后，你再回頭一看，你人生會有特別好的感悟，這種感悟對別人無所謂，但對你每天都會很好，你會非常陽光，但是你爬一次山，你再回過頭來，突然一個全新的世界開始，你又開始人生這些規(guī)劃，我覺得這是登山的魅力。

：剛才您提到農民社會，既然是農民社會，農民的地位就很高，請您解釋一下，為什么提出這個概念？

王巍：因為我們都是農民的后代，我們今天的思維方式仍然是農民的方式。我們愿意看天守時，我們不愿意接受新事物，我們懷疑，我們陰謀，我們把別人視為壞人，這都是缺乏自信的農民的一種狀態(tài)，不僅是一代人，我們自己必須認清，才可能很進取，才能有機會發(fā)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