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民生
(河南大學宋代研究所,河南開封 475001)
提到竹林,人們馬上想到溫潤青翠的南國:庭前屋后,山坡路旁,無不修竹蕭蕭,綠波蕩漾。如果我說:在古代的河南西北部到處都是茂密的竹林,讀者恐怕一時是難以置信的。正像古代的桑蠶業是北方傳到南方一樣,令今人感到不可思議,因為現代北方幾乎沒有桑蠶了。人們總是以現代觀念理解歷史,形成的思維定勢常常會誤解古人。那么,說到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賢,竹林就在河南焦作,不但許多人吃驚,說實在的,最初連我也感到驚奇,在進入史學領域、見到許多竹林的歷史資料之后,在親眼看到現在焦作散布的竹林之后,才慢慢地相信了,并驚訝于思維定勢的可怕。確實如此,連大師一級的史學家也曾質疑過這點。陳寅恪先生曾斷言:
寅恪嘗謂外來之故事名詞,比附于本國人物事實,有似通天老狐,醉則見尾。如袁宏《竹林名士傳》、戴逵《竹林七賢論》、孫盛《魏氏春秋》、臧榮緒《晉書》及唐修《晉書》等所載嵇康等七人,固皆支那歷史上之人物也。獨七賢所游之‘竹林’,則為假托佛教名詞,即‘Velu’‘Veluvana’之譯語,乃釋迦牟尼說法處,歷代所譯經典皆有記載,而法顯(見《佛國記》)玄奘(見《西域記》玖)所親歷之地。[1]
想來先生是首先認定北方不會有竹林,才有此確實飽學之考論。對此,諸多史家已經充分論證,不須多言。
竹林七賢的地點在焦作,諸多文獻和史家業已證實,那么,焦作現在還有無遺跡?換句話說,有無能坐實并利用的實物和地方文獻、民俗、傳說?或者說,焦作官方、文化界對這一巨大的歷史資源、寶貴的文化財富有何反響?此前,關于竹林七賢游歷地的現存狀況,文化界并未進行過系統調查。
這需要一個有心人,能意識到其價值;這個有心人還應該是個熱心人,甘愿積極投入;這個熱心人還得是個學問人,熟悉文獻善于研究;這個學問人必須是個健康人,經得起四處奔跑。這個人慢慢產生了,他就是焦作師范高等專科學校的程峰教授。
程峰教授致力于歷史文化研究,多年來尤其鐘情于故鄉熱土的豐厚遺產。他不但長期埋頭于黃卷青燈,還不斷走出書齋,走向田野。
田野調查(Field work)又稱實地調查或現場研究,是近幾十年來新興而且熱門的研究方法,雖是來自文化人類學、考古學的基本研究方法論,實踐與應用的范疇卻相當廣泛,歷史學完全應當借助。于是,懷著赤子之情愫、學者之責任,為全方位地了解竹林七賢的游歷情況,程峰通過實地考察、專題座談、人物專訪、文獻整理等形式,在古“河內山陽”一帶收集整理了不少有關竹林七賢的各種形式的資料,并結合文獻資料和現代研究成果,對有關問題進行了辨析。
在修武縣百家巖,落實了嵇山、避暑臺、劉伶醒酒臺、嵇康淬劍池、王烈泉、孫登嘯臺、長泉即明月泉、阮氏竹林以及近年所發現的嵇康鍛灶之處。
在武陟縣大虹橋鄉西小虹村的山濤故里,勘察了山濤墓祠及九通石刻。
在武陟縣西尚村的向秀故里,從龍泉寺現存的清代六塊碑刻,得知西尚村在明代時為向村,后為尚村,又改為西尚村,為向秀故里,印證了文獻的記載。在西尚村南面一里的冢頭村,調查了向秀墓冢及其兒子墓冢和傳說。
他來到修武縣方莊鎮和五里源鄉,調查歷史上七賢鄉的相關情況,所得碑刻資料證明,七賢鄉應在修武縣。
他來到博愛縣皂角樹村,考察了皂角樹村原名西吳村,又名七賢村,查看了現存的七賢磨、七賢亭遺址以及碑刻、七賢水遺跡和傳說。
他來到獲嘉縣劉固堤村,探訪劉伶店、劉伶店古井、劉伶祠、劉伶寺等遺跡,憑吊劉伶墓,收集歷史傳說和碑刻資料……
這次系統的調查,程峰們掌握了竹林七賢游歷地的基本情況,為學術界保存、提供了第一手的資料,彌補了史籍記載的不足,有利于竹林七賢研究的深入,也是地方歷史田野調查的一個范例。再套用一個法律術語,即為竹林七賢產生在焦作“固定證據”。是為其歷史意義。
竹林七賢是一個時代的文化符號,精神榜樣。無論講歷史還是講文學,抑或談魏晉風度,談名士風流,談特立獨行,談酒文化,都離不開竹林七賢。那是精神歷史夜空的北斗星,那是封建專制烏云中的閃電,那是每個文人墨客的夢中情人。作為一筆歷史厚贈的文化遺產,其珠光寶氣至今乃至永遠都會熠熠閃耀。那么,我們如何傳承這筆珍貴遺產,如何把竹林七賢打造成文化品牌,提升地方的文化地位和美譽度,就成了地方經濟、文化、旅游建設與發展的一個新課題、一個新的增長點。
多么想把這些尚存的遺跡保護、修復起來變成景點,把這些碑刻、傳說整理出版,建造一座“竹林七賢紀念館”……即是紀念先賢,也是炫耀地方。
多么想開辟一條“竹林七賢名士游”、“竹林七賢訪學游”、“竹林七賢創作游”等旅游路線……即是緬懷追隨,也是尋找靈感、放松心情。
這是本書的現實意義。
這是本人的熱切期望。2012年4月13日于河南大學
[1] 陳寅恪.三國志曹沖華佗傳與佛教故事[A].寒柳堂集[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