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
校企合作是高職教育在實施外向型發展戰略過程中的有益探索,有助于充分調動企業參與高職教育活動的能動性。若要充分激活行業企業組織參與校企合作的能動性,需要以校企合作相關制度的制度化與法制化為前提。我國在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的立法方面進行了一些有益探索,但尚未建立相對完善的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律體系,相關法律條文散見于《教育法》《職業教育法》及各地區的《職業教育條例》。自《職業教育法》實施以來,我國從國家層面制定了數十個有關職業教育的政策文件,各地也結合實際頒布實施了若干地方性法規或規章,這些政策文件和地方立法包含大量但成熟程度不同的校企合作辦學制度。我國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律體系建構的滯后性,影響了地方企事業單位依法踐行其在高職教育領域的社會責任,制約了我國高職院校與地方企事業單位聯合開創高職教育新局面的能力。
校企合作立法的系統性缺失,是制約高職院校開展校企合作項目的關鍵障礙。高職院校的校企合作活動是一個系統工程,應當具備一般系統所具備的系統要件及結構。圍繞高職院校校企合作項目的相關立法工作,應當符合必要的法理規范和法條邏輯,以確??梢韵到y調整高職院校與企業之間的校企合作關系。高職院校的校企合作立法理念模糊主要體現為以下方面:
1.高職院校的校企合作立法理念缺乏對法律效力落實的必要考量。當前我國的高職教育校企合作,并無統一的法律法規文本,相關法律法規散見于各級人大及教育主管部門所立的法律法規和規章制度中。在實施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活動時,缺乏統一、明晰的法律規范,將制約高職院校在校企合作領域的制度創新嘗試。《職業教育法》第六條指出,企事業單位應依法履行其對職業教育的義務。但是,該規定僅是一種原則性規定,缺乏執行力度,如果企業不履行職業教育義務,也不承擔由此造成的不利后果。
2.高職院校的校企合作立法主體不能代表校企合作的各當事方。當前我國實施的是類似代議民主制的民主集中制。從民主實踐形式來說,立法機構的人民代表從選舉階段到履行立法職責階段都具有一定的全民代表性。考慮到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相關立法工作的專業性和小眾化特點,立法機構代表缺乏制定相關法律法規的專業知識與素養,難免削弱法律法規的質量和執行力度。作為校企合作中的關鍵當事人,高職院校和企事業單位雖然對校企合作相關法律法規的立法內容和實施方式有較為深刻的認知,卻難以直接參與校企合作相關法律法規的立法工作,從而降低了校企合作相關法律法規的執行力度。
3.將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的相關司法實踐活動納入私法管轄的立法范圍,忽視了校企合作關鍵利益方的切身利益。當前我國高職院校與企事業單位的合作關系,通常被認定為普通法人實體之間的民事合同法律關系,故接受《合同法》的規制。將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關系歸入諸如《合同法》等私法協調范圍內的司法實踐行為,有其理論基礎和實踐價值,但是,這種司法實踐行為將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的當事人默認為高職院校和合作的企事業單位,從而忽視了地方政府、行業協會、學生及其家庭等重大利益相關方的切身利益。
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的相關法律法規,沒有對合作各方應當擔負的責任與義務進行必要的規范。
1.信息交互水平不足,阻礙了校企合作各方履行其責任與義務。校企合作項目的合作方企業,缺乏對高職教育事業現狀的深入了解,缺乏參與制訂和實施高職教育相關知識與技能的教學計劃,沒有協助高職院校制訂相應人才培養方案的能力。校企合作項目要求合作方企業深度參與高職院校的教育活動,充分實現校企合作項目的內生性價值,這使得高職院校難以有效控制合作方企業參與高職教育活動的過程風險,并使得校企合作的項目成果有不確定性。同時,高職院校未能有效掌握合作方企業的必要信息,使得其人才培養計劃與合作方企業的生產經營排程計劃相沖突。部分處于經營關鍵期的企業,將其主要精力放在提升企業的經營績效上,難以集中有限的生產資源來執行高職院校的實訓教學計劃。
2.企業社會責任意識匱乏,削弱了企業參與校企合作活動的積極性。市場經濟條件下的企業利益相關者,主要包括企業股東及雇員、上下游配套企業、地方政府及社會公眾,但未將高職院校納入其利益相關者集合。企業的運營目標旨在實現企業所有者的權益最優化,它通常通過最大限度擴張自身利益的方式來遴選校企合作項目,并希冀以高職院校服務其生產經營的方式來舉辦校企合作項目。企業基于自身利益參與校企合作項目的行為,固然是其理性決策的必然結果,但限制了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項目開展的深度與廣度,不利于高職院校全面執行其人才培養計劃。
3.我國高職教育的行政法律體系建設相對滯后,制約了高職教育主管部門依法管理校企合作項目的能力。我國的教育行政法始于1980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條例》,雖然此后頒布了諸多法律法規和規范性文件,從學位授予、師資培訓、教育安全等諸多方面間接規范了校企合作相關行政權力,但仍存在如下問題:一是當前我國高職教育行政法規的法條闡述不清晰,針對校企合作事宜的相關法條及規定描述不具體,缺乏系統性和可操作性。二是我國高職教育行政法規的立法基礎仍是以行政管理為中心,在法規諸條款中很難體現以高職院校、企業和學生為中心的服務精神。高職教育行政主體權力的過度張揚,實質上是以忽視對高職教育行政對象的合法權益保護為代價的。從法理層面分析,偏離服務導向的高職教育行政法律法規和規范性文件,與教育行政法的立法目的相背離。
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的相關法律法規,沒有對合作各方所享受的權利進行必要的規范。
1.高職院校校企合作的相關法律法規,缺乏以保護使用者權利為導向的功能。高職院校與企事業單位的校企合作項目,其本質是通過資源共享的方式來優化企業的經營型資源和高職院校的辦學資源,因此,校企合作項目相關法律的立法重點在于規范校企資源的使用權。沿襲于高度集權的計劃經濟時代的相關立法,偏重于對資源持有者權利的規范,忽視了對資源使用者權利的規范。持有者權利與使用者權利之間的立法理念,本質上是兩種經濟制度環境下的產物。市場經濟制度條件下的校企合作立法,要求立法機構確立以使用者權利保護為核心的立法理念。這是因為固態化的企業和高職院校的資產價值主要在使用過程中得以實現,其立法理念的實質是將企業和高職院校資產資源的使用者即“人”,放置于立法工作的核心地位,從而摒棄以物為本的傳統立法理念。因此,立法機構應當對能夠產生更大社會效益、經濟效益和生態效益的資產運用行為及資產使用者給予法律保護,并削弱對閑置高職院校與企業資源的行為及其當事人的法律保障。建立相對完整的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律法規體系,可以有效運用法律意志來調整校企合作中的法律關系,以實現校企合作過程中資源優化配置的立法目標。
2.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的相關法律法規,缺乏對合作當事人各方利益的規范保障。校企合作項目并非簡單的市場經濟行為,作為社會職業教育系統有機組成部分的高職院校,肩負著實現社會公益的辦學使命,作為獨立市場經濟主體的合作方企業則肩負著實現自身利益最優化目標的經營使命,兩者在基本利益訴求上的顯著差異給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相關立法工作制造了障礙。當前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律法規及規范性文件在強調企業應承擔的義務方面有所建樹,但卻缺乏與其所承擔責任相匹配的應享權利的清晰界定。在無有效權益保障的法律制度規范條件下,合作方企業通常受制于時間有限、人力不足和資金短缺等客觀因素的制約而難以全力投入校企合作項目中,加之缺乏法律保障的校企合作項目運作過程充斥著學生人身傷害及經濟糾紛等各類責任風險,多數合作法企業將校企合作視為額外負擔而非紅利。企業在自身經濟利益難以獲得有效保障的前提下,避免介入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項目,則是理性選擇之一。
立法機構應當從深化我國職業教育改革和促進我國宏觀經濟轉型的戰略高度,來審視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的相關立法工作,通過健全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立法體系的方式來優化我國高職教育體系的辦學績效,推動區域經濟轉型和產業升級。
1.立法部門應當穩步推進高職校企合作法律體系的建構。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項目具有系統性特點,其法制體系的建構應當遵循階段性原則,在借鑒其他發達國家經驗的基礎上,循序漸進地展開。一方面,立法當局應當采取頂層設計戰略,在深入研究當前我國高職教育發展過程中所面臨的新局勢和新問題的基礎上,以修訂《職業教育法》為切入點,并有效把握立法契機來制定《校企合作法》,從而建立高效運作的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律體系。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應當明確規范校企合作雙方及學生家庭與政府等核心利益相關方的職能及權責、具體辦學模式及監管方法等內容,從而確保校企合作法律體系的可執行性。另一方面,地方立法機關及各級政府應當依據《職業教育法》及《校企合作法》,并結合各地職業教育實際情況來制定符合其地域特色的具體規范性制度文件,并對適合本地經濟發展的特色化校企合作項目給予專項政策和資金支持,以確保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項目能有效服務于區域經濟的健康發展。
2.立法部門應當積極邀請校企合作的各方積極參與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立法工作,以增強所立法律的民意代表性及其未來執行力。由于高職教育校企合作各方的合作目標不一致,且涉及多方利益的調和問題,因此,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立法工作應當集合各方智慧并有效整合各方最為關切的基本利益,以確保該法可以最廣泛代表校企合作項目各相關方的意志。再者,校企合作項目具有一定的專業性,通過將校企合作各方當事人納入立法體系,可以有效增強立法程序的執行效率并豐富其立法內容。企業及高職院校直接參與校企合作立法工作,有助于將其在校企合作實踐中所總結的創新式合作模式提煉為法條,從而有效提升全國范圍內的校企合作水平。
3.立法機構應當建構基于公法范疇的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律體系。立法機構需重視地方政府、行業協會、學生及其家庭等重大利益相關方在高職教育校企合作中的切身利益,通過提升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立法層次,并將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相關法律管轄范疇擴展到公法領域的方式,幫助地方政府、行業協會、學生及其家庭依靠法律途徑來保障自身利益?;诠ǚ懂爜斫嫴嵺`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的相關法律,將有助于對當前普遍缺乏校企合作意識的企事業單位形成社會輿論壓力,促使其積極參與校企合作項目。再者,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項目的直接受益人并不僅包含締結合作契約的雙方,還包含學生及社會公眾,因此,應將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納入公法范疇。
立法工作者可從以下方面規范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的法定責任與義務邊界。
1.立法機構需建立校企合作法律體系,以有效規范高職教育合作框架下各方的行為。具有成員來源廣泛和公益性較強特征的校企合作項目,需通過立法形式來建立對校企合作各當事人行為的硬性約束機制。校企合作的相關立法內容,不僅應當清晰規范各當事人應盡的教育義務,而且應當嚴格規范逃避該項教育義務應接受的懲治方式。傳統的教育法律法規通常表現出原則性規范條款有余、強制性約束條款不足的弊病。校企合作相關法律的立法工作應當細化法條以增強法律的執行力,從而有效增強校企合作法的尊嚴和震懾力。校企合作法應與刑法、民法及商法之間建立無縫銜接關系,與既存法律體系聯合形成系統化水平較高的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律體系。該法律體系應明確施加危害一方應承擔的刑法責任或其他法律責任。例如,在執行企業實訓教學任務的過程中,校企合作法應當對泄露企業商業機密的教師與學生追究民商事責任甚至刑事責任。
2.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律應當嚴格規范合作方企業應承擔的義務。為有效規避校企合作過程中合作各方所遭受的意外法律糾紛,校企合作法應當規定合作方企業與學生之間的勞動關系,以有效區別于企業常規用工條件下的勞動雇傭關系。鑒于現行法律體系對勞動者權益保障的相對完善,高職學生與實訓企業之間的勞動關系可適用于勞動法的管轄,從而確保在學生遭受人身傷害的條件下,能依據勞動法獲得有效的權益保障。再者,校企合作項目下的企業應承擔為學生繳納各類社會保險金的法律義務。高職學生的入廠實習期間約為1~2個學期,在實訓期間,企業通常將實訓生納入其日常經營運作管理體系,從法律事實角度分析,高職學生與企業之間已構成雇傭關系,用人單位理應對受雇學生承擔相應的社會保險金繳納義務。用人單位為學生繳納各類社會保險金的行為,可將校企合作過程中各方所遭受的風險分散到社會系統中,從而有助于將合作各方力量集聚到合作項目本身,提高校企合作項目的運營績效。
3.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律工作者應健全高職教育校企合作行政法,從而將高職教育主管部門的行政行為納入校企合作法律管轄范圍。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應當從高職教育學歷管理、雙師型師資培訓、校外實習安全保障等方面,明晰其法條內容,有效增強校企合作法的可執行性。再者,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應當變革以行政管理為中心的立法理念,確立以服務行政對象即高職院校、企業及學生的立法新理念。這要求高職教育校企合作法應當有效遏制行政權力對高職院校與企業之間的締約自由權的干涉,促使高職院校主管部門為校企合作拓展適度寬裕的制度空間,以利于高職院校與企業探索校企合作的新路徑。
1.明晰合作方企事業單位主導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項目的權利。合作方企業在校企合作項目中占據主導性地位,是高職教育的歷史使命和校企合作項目的內在開放性決定的。高職教育肩負著培養高素質實用技術型人才以服務于我國宏觀經濟轉型和產業升級所需的歷史使命,這要求高職院校應當與代表區域的生產力水平、對宏觀經濟和人才需求發展趨勢有著深刻認知的地方企事業單位緊密結合,積極開拓面向生產實務的實踐課程模式。通過立法,合作方企業擁有了校企合作項目的主導權,能夠依據生產力發展的內在規律來制訂高職教育人才培養計劃,并結合企業生產實踐資源的具體運作狀況來安排高職專業設置和課程設計,從而使高職學生可在企業提供的真實生產環境中提升理論認知水平和實踐操作能力。合作方企業對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項目的主導權并非一項福利,其中亦包含對企業培養人才素質和能力的高要求。高職院校應當依據合同法與企業簽訂人才培養協議,促使企業按協議約定內容培養學生實踐能力,以確保高職人才培養質量。另外,校企合作法律制度應當確認并維護校企雙方的利益,并建立相應的利益交換機制,通過利益交換改變各方所獲得利益的程度,使各方行為趨于相對合理。
2.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相關法律工作者應當重視對高職院校及學生合法權益的切實保障。高職學生既是高職教育的對象,也是高職教育活動不可規避的主體。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相關法律工作者必須從學生主體性地位的角度,充分保障學生在校企合作過程中的合法權益。為有效避免學生的切身利益和人身安全遭受傷害,高職院校應當有效組織學生與企業簽訂學校、企業及學生的三方合同,有效規范三方在合作中的利益分配與責任劃分等事宜。鑒于在校企合作項目下的高職院校與企業有權直接影響項目的決策方向,而高職學生處于相對弱勢地位,故校企合作相關法律法規應當適度偏向于保護高職學生的合法權益,以確保在校企合作項目中的三方實際承擔的權責基本均衡。
3.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相關法律工作者應當從法制建設層面,規范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項目相關監督機構的權力。為有效遏制校企合作項目當事人雙方在合作過程中的沖突,立法機構應依法確立校企合作項目的主管機構與監督機構的法定地位,并依據權責相當原則賦予其相應的監管權力。可以賦予教育主管部門、行業協會及審計部門對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項目的必要監管權,以形成強有力的外部監管體系,有效提升校企合作項目的運作效率。各級政府應當從政策支持及財政專項辦學經費撥付等方面,對高職院校校企合作項目提供有效保障,并通過建構相應的高職教育校企合作項目利益協調機制、過程監控機制及成效評估機制等手段,來確保高職教育校企合作相關法律效力的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