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瑞 竇寶倉
(1.西安建筑科技大學 圖書館,陜西 西安 710055;2.西北綜合勘察設計研究院,陜西 西安 710000)
我國的藏書歷史源遠流長,早在先秦時期就出現了專門的藏書處所,西漢時期出現了最早的由國家興建的圖書館——石渠閣和天祿閣。東漢時期佛教傳入中國,寺院藏書日益興盛,唐末至清末,書院逐漸發展為主要的藏書處所。本文所探討的石渠閣和天祿閣,是我國最早的國家圖書館,如今在漢長安城遺址中仍然能找到這兩座藏書閣的歷史遺存。
公元前206年,劉邦率大軍逼近秦都咸陽,秦王子嬰設計誅殺了奸相趙高,獻出玉璽向劉邦投降。起義將士浩浩蕩蕩開進咸陽城,面對巍峨迤邐的宮殿、熱鬧繁華的街市以及散落成堆的珍寶,許多將士不顧一切地恣意搶掠,即便是沛公劉邦,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貪戀著秦宮的榮華富貴,不忍離去。好在大將樊噲和謀士張良及時勸阻他勿忘亡秦之教訓,劉邦才幡然悔悟,下令立即查封秦朝的皇宮府庫,不得私拿劫取。
在唾手可得的巨大財富面前,有一個人高瞻遠矚,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就是負責督軍中庶務的蕭何。他入城后,火速率兵趕到了秦朝丞相的御史府,命精兵將該區域立即封鎖,禁止任何人隨意出入,又指派得力將士將御史府中存放的秦代國家的戶籍資料、地形繪圖、法令案牘等眾多圖書檔案一一收集起來,進行排查清點,并且分門別類地進行登記造冊,以備日后酌情挑選使用。

圖1 漢長安城遺址分布圖
蕭何這一舉措不僅使國家關鍵性的圖籍檔案免遭其后項羽火燒秦都之劫難,更使得劉邦對天下的戶口多寡、關塞險要以及風俗民情等了如指掌,為日后西漢政權確立恰當的治國方略和律令制度擷取了可靠依據和較佳參考。司馬遷在《史記》中對蕭何“先收圖籍”之功評價很高,“漢王所以具知天下陰塞,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圖書也。”
漢高祖八年(公元前199年),蕭何主持督建漢長安城未央宮,殿閣達四十余座,氣勢恢宏。在前殿的北面,宮殿群的中間位置,蕭何主持修建了兩座樓閣,一座是石渠閣,一座是天祿閣,將自己苦心收集的秦朝的各種圖籍檔案存放于此。天祿閣位于未央宮前殿正北約800米,石渠閣在天祿閣西側約300米處(詳見圖1)。
歷史文獻中對石渠閣和天祿閣的修建有不少的記載。
《三輔黃圖·閣》載:“石渠閣,蕭何造。其下礱石為渠以導水,若今御溝,因為閣名。所藏入關所得秦之圖籍。至于成帝,又于此藏秘書焉。”
《三輔黃圖》載:“天祿藏閣,藏典籍之所。”
《漢宮殿疏》載:“天祿、麒麟閣,蕭何造,以藏秘書賢才也”。
《后漢書》載:“又有天祿石渠,典籍之府”。
《明一統志》載:“石渠閣、麒麟閣、天祿閣在府城西北,漢未央宮北。蕭何造,以蔵入關時所得秦圖書。宣帝亦藏秘書于此?!?/p>
班固在《兩都賦》中也提到,武帝和宣帝時,尊崇禮官,考文章,設了金馬和石渠閣。
由此可見,石渠閣、天祿閣既是漢代的中央檔案庫,也是皇家藏書閣,是群儒??苯浖畯氖轮龅奶幩?。
我國古代的藏書主要分為官藏以及私藏圖書兩類。石渠閣和天祿閣,是我國歷史上第一次以政府的名義為官藏圖書專門建造的圖書館,也是我國的第一個國家圖書館。天祿閣和石渠閣典藏的圖書檔案,隨著不同時期國家政策的調整,規模也在不斷地擴大。
西漢初年,沿襲了秦代的“挾書之律”,天祿閣和石渠閣主要典藏蕭何收集的秦末圖籍。
漢惠帝時,為了收集和整理圖書,廢除了“挾書之律”。
漢武帝時,積極地收集整理書籍,命令丞相公孫弘“廣開獻書之路,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秘府”。
漢成帝河平三年(公元前26年),西漢皇室曾遣謁者陳農“求遺書于天下”,將新征集到的圖書收藏于石渠閣中,并分類整理。
東漢光武帝愛好經術,遍訪儒雅之人,收集補充散佚的圖書文章。為了鼓勵人們獻書,政府賜捐書者以金帛作為鼓勵。
經過幾代帝王的努力,共有596種,13269卷秦末散佚的圖書被發掘整理出來,集中收藏于二閣中。對于藏書盛況,劉歆在《七略》中有這樣的描述“百年之間,書積如丘山,故外則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內則有延閣、廣內、秘室之府”。
石渠閣不僅是典籍之府,也是討論之所,一些學識淵博,德高望重的人和名儒師傅常在石渠閣研討六藝。許多言語侍從的臣子,像司馬相如、東方朔、枚皋、王褒和劉向等經常在此談論經義;而公卿大臣,如御史倪寬、太??钻?、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劉德、太子太傅蕭望之等也常常在此討論異同。石渠閣的學術氛圍愈發濃厚,而石渠閣會議就是其學術活動的一大頂峰。
漢武帝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設立了五經博士和博士弟子。博士就是經師,具有學官職能,既講授經學,又考核人才。從師學經是學者進入仕途的門路。由于師法與家法不同,同是一經,百家競起,眾說紛紜。為了求同存異,漢宣帝在甘露三年(前51年)下詔,命太子太傅蕭望之和韋元成及五經博士在石渠閣召開大會,參加講論的都是當時著名的儒家學者。會議由西漢大臣、著名經學家梁丘主持發問,諸位儒生一一進行應答,太子太傅蕭望之予以綜合點評,最后由漢宣帝親自裁決評判,整個會場言辭雄渾、百家爭鳴、氣氛熱烈。在會議結束之后,組織者按照漢宣帝的要求,將石渠講論的奏疏匯集成冊而編輯為《石渠議奏》(又名《石渠論》)一書,合計輯刊奏議一百五十五篇。
石渠閣會議無論在學術上還是政治上,都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從學術上講,會議確立了梁丘的《周易》;夏侯勝、夏侯建的《尚書》、《春秋谷梁傳》以及《詩經》三派為儒家經典的主流,尤其是確立了《春秋谷梁傳》的主導地位。
從政治上講,石渠閣會議是儒家學說作為封建正統思想的重要一環,既鞏固了皇帝在政治上的最高權威,也使其成了最高的經學權威,政教合一,極大地提高了經學的地位,也擴大和加強了儒家禮儀制度對社會的控制力量,對中國封建社會的后期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和石渠閣相似,天祿閣不止做典籍收藏之用,歷代名賢多在此處??眻D書,其中以劉向、劉歆父子成就最大。
河平三年(公元前26年)到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的二十年間,劉向一直在天祿閣??卑ń泜?、諸子以及詩賦等古籍。校書的工作包括收集、清理、刪重、分類、校讎、謄抄定本等內容。每校一書,“輒為一錄,論其指歸,辯其訛謬。隨竟奏上,皆載在本書,時又別集眾錄,謂之別錄,即今之《別錄》是也。”《別錄》是中國目錄學的始祖,劉向是介紹中國歷史文獻的第一人。
劉向一生致力于古籍研究,其未竟的事業由其子劉歆續成,劉歆以劉向編寫的《別錄》為基礎,根據天祿閣群書的實際排架的結果,編撰成總結群書的目錄學著作《七略》,共分三十八類,五百九十六家,一方三千二百六十九卷。《七略》不僅是中國的第一部圖書館書目,也是中國藏書由檔案庫過渡到藏書樓的開始。
新莽地皇四年(43年),天下紛亂,社會動蕩,未央宮遭遇火燒三日,建筑盡毀。天祿閣和石渠閣內兩百年來積累的官藏簡書,終因兵荒戰亂而付之一炬,盡管未央宮在東漢及后趙時曾多次修葺,先后作為前趙、前秦、后秦、西魏、北周諸朝的皇宮,但天祿閣和石渠閣卻再也不復往日的光輝。
唐武宗會昌元年(841年),皇帝下令重修二閣,曰:“此漢遺宮也。其金馬、石渠、神池、龍煙往往而在?!币磺в嗄昵暗氖w、天祿閣等在唐代重現,而唐之后一千余年的今天,我們只能在漢未央宮遺址上尋找到石渠閣和天祿閣的些許痕跡。
西安市區西北7.5公里處是漢長安城遺址所在,在未央宮前殿遺址北面約800米處,仍然可以找到石渠閣和天祿閣的遺跡。兩閣成一條直線,東西相對而立,間距約300米,東為天祿閣(在今未央區天祿閣小學內),西為石渠閣(周河灣村東一座土丘)。
圖2和圖3是筆者分別在石渠閣和天祿閣遺址現場拍攝的照片,圖2中的石渠閣遺址僅余夯土臺基,其上雜草叢生,周圍便是農田,文保部門設立的鐵絲護欄早已破敗腐朽,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石碑形同虛設,其現狀令人堪憂。

圖2 石渠閣遺址

圖3 天祿閣遺址
天祿閣遺址位于天祿閣小學后院,圖3中插著紅旗的小屋就位于天祿閣的夯土臺基遺址之上,其下方是天祿閣小學的操場和主席臺。
石渠閣和天祿閣作為我國歷史上記載最早的國家圖書館,在我國圖書館發展史上有重要的地位。遙想二閣初建之時,多少名家大師匯聚于此,或建言立說,或研討六藝,或校勘古籍,誰曾想在兩千多年以后,我們卻面對著這樣兩座斑駁破落的夯土臺,感嘆它們在歷史長河中經歷的各種風雨沖刷、戰火破壞和人為損毀。以上所言,唯有希冀激發一絲漣漪,引起相關部門的關注,對石渠閣和天祿閣遺址采取更加全面完善的保護措施,以讓我們的后人還有機會見證這些歷史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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