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見旭
窯神廟
說不清是哪一天了,看神后鎮航拍圖,驚訝得讓我目瞪口呆。
圖片上,蜿蜒的肖河活生一條太極圖的陰陽交合線,將古鎮一分為二;著名的騶虞橋則位于交合線的中點,西東各一射之地的兩所古建筑當仁不讓地成了陰陽魚的陰陽眼;西邊的叫文廟,東邊的是窯神廟。此時,膠片上,窯神廟黃綠相間的琉璃瓦在艷陽下正燦燦地生著魚眼一般的光。
窯神廟又叫伯靈翁廟。伯靈翁者,究其何人,現有多說:有說是山土大王虞舜者,即陶祖;有說是戰國軍事家孫臏;還有說是一個叫伯靈的晉朝人,曾“授時人燒變甌陶之術”。但有一點是一致的,神后都視其為窯神。其內原供有窯神,舜和金火圣母。一般來說,只有燒制陶瓷的地方才有伯靈翁廟,俗稱瓷祖廟,鎮上群眾又叫窯神廟、大廟。據考古發現和史料記載,該廟創建年代當在唐朝之前,后于宋、明、清諸代多次重修,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廟內建筑結構有窯神殿,花戲樓,道房,東西日月門。花戲樓為神后伯靈翁廟的正門。戲樓與山門合二為一,上為舞臺,下為門洞。山門外建一間抱廈,設計精巧,上面雕刻有《西游記》、《八仙過海》等神話故事,形象逼真、栩栩如生。兩邊一對石獅子,張牙舞爪、威風凜凜。石獅后座兩根大理石擎柱上鐫刻一副對聯“靈丹寶箓傳千古,坤德離功利萬商”。寥寥十四字,包羅了陰陽八卦、天地造化、工商經濟等諸多內容,讀來朗朗上口,思之余味無窮。花戲樓的建筑更是雕梁畫棟、精巧別致。舞臺天花板上精工繪畫戲劇歷史、人物故事。戲樓脊頂中央立一麒麟,背馱鈞瓷葫蘆,在艷陽下閃耀光輝,尤其是花戲樓的雕刻藝術之精,在省內古典建筑中是不多見的。
這些都是文史書上的記載,我關心的是當下它在神后古鎮人文景觀里的特殊位置。我一直認為,它是窯工們心靈深處香煙繚繞的圣地, 那里終年氤氳著先祖們對火崇拜的魂靈。就像舊時,每逢初一、十五,窯工們都要帶上上好的香裱、供品來到窯神廟祭奠窯神,聊以慰藉心靈深處的希冀。在我童年清晰而懵懂的記憶里,香火最盛的當屬“金火圣母”。父親說:“她是窯工的女兒,為燒鈞瓷以身作柴,焚燒了自己,碧化了鈞窯瓷器。”父親的講述,語氣和緩,充滿了憂傷。我只能睜大了眼睛聽著。我不知道這與我的前程有什么聯系,將會發生什么影響。我只知道,她是一位嫻淑的姑娘,清清麗麗地坐在神壇上,肩頭的披風火焰般雀躍著。
三十年之后,我又一次來到了窯神廟,又一次站到了金火圣母的塑像前。身旁的兒子慵懶地斜視了眼睛聽我講述我父親的講述,他竊竊地笑。我就知道,衣食無憂的兒子已經淡遠了窯工靈魂深處的神靈,他被現代版顛三倒四的神話弄得六神無主,在他的眼里,這個悲壯的故事只多是做過舊的仿宋官窯瓷器,宋鈞掛紅也不過是周杰倫羊吃楝子般語速至極的驟雨打梧桐……
是夜,我蹲在窯爐旁,聽爐內烘烘的火響,透過觀火孔看爐內沸沸揚揚流竄于瓷胎之間的火,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父親蒼涼而悲壯的敘說……一時間,我覺得父親祭奠的不是窯神,他祭奠的是他自己面對神秘窯火而幻化了的靈魂。他要從中吸取力量,讓神靈幫助他完成窯變,完成窯火凝珍,到時候,他自己也就成了香煙一縷。靈魂不就是一縷香煙嗎?它根系大地,裊裊地步入天堂,周邊是萬道霞光。它擺脫了世俗,擺脫了勞累、困頓,能不愜意嗎?只不過在升騰的那一刻里,他唯一牽掛的是他的兒子,他要讓兒子明白,燒窯需要窯神,更需要虔誠加敬畏,那才是真窯神。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就覺得金火圣母不再是虛幻的、摸不清的、讓人惶恐、讓人敬畏、讓人捉摸不定的神,她就是一名普通的窯工,她親近生活,親近親情,她的驚世駭俗的壯舉讓平民進入神壇的神話走向實際。這就從一個側面說明:舍身取義的人升格為神,神的世界就會變得通情達理,平適可親。而長期以來,中國宗教的世俗之氣在這里似乎也走向了實際。幽深的精神天國一下子因金火圣母這個神話而貼近了大地,貼近了蒼生。
由此看來,窯神廟歷經一千多年的滄桑而保存完好,除了“風水”獨特之外,更深層次的還是其獨特的魅力和秉賦,以及它所幻化出的鈞瓷的魂靈。
煙 囪
“煙是火的頭發,炊煙冒到天上了,你就下山吃飯。”這是童年春天下午放學母親經常叮囑的話。那時,饑餓像煙囪,它直通眼睛,眼睛呢,時刻都盯著家的方向,盯著即將升起的炊煙。
在這之前,除了象征性地剜幾棵野菜,捋幾把豬草,大多時間,我都在觀看落日。落日像一枚山櫻桃,飽飽滿滿的,鮮色欲滴。它在高高低低、粗粗細細的瓷鎮上的煙囪間飄浮,煙囪則筷子似的把饞欲伸到了天上,它們把落日夾來夾去,落日溜圓,就順著筷子滑落……
緊接著,春天的腳步近了,春風開始把炊煙吹偏,風箏飛滿了天。小伙伴們迎著晚霞,齊聲朗誦著“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我們跑進田野,放紙疊的小風箏,順風撒大把的碎紙片。紙片飛不高,不過癮,就徑直跑到鈞美一廠廢棄的老煙囪下,把事先撕碎了的五彩紙片放入煙道的底孔,紙片在強大氣流的輸送下,迅速被送入高空,霎時,天上便彩蝶紛飛了。這是春天夕照里比放風箏更有趣的事情,看著彩蝶滿天,我們慶幸生在了擁有高大煙囪的瓷鎮上。當然,這也成了我們向外鄉兒童炫耀的資本。你看,這煙囪多高,高到了云彩眼兒里,它像孫悟空的金箍棒,上面還寫有“工業學大慶”。碰到連陰雨天,濃重的云氣把煙囪分割開來,一半在云上,一半在云下,更是《大鬧天宮》中的金箍棒了。
上中學之后,課業重了,煙囪也就淡出了視線,或者說是熟視無睹。18歲那年,我被情感所困,在一個秋夜,借星光爬上了山梁,瓷鎮上無數的煙囪正間斷地吐著火舌,藍瑩瑩的天幕上,群星閃爍。我忽然想,煙囪多像倒立的毛筆,它蘸著窯火在天幕上寫詩。煙囪也有煩惱嗎?也有困惑嗎?不然,為什么它的頭頂之上有濃重的煙霧呢?好在,煙囪有足夠遼遠的天幕可供揮毫,之后就可以云淡風輕。我呢?我把心事寫在哪里?寫給誰呢?
30年之后想30年前的事情,我就覺得它像燃燒的煙囪之上的煙火,火盛,煙也濃。那么18歲的情感真是一管煙囪嗎?那個年齡的少年都必須蝸居在里面管窺大如水盆的天嗎?回答:肯定是。
也許我的話說過了頭。但,我總想,18歲那年單純、幼稚的煙囪我定然是不會再鉆了,可生活卻偏偏又一次迫使我打量起了這久違的煙囪。那是初燒鈞瓷的情景。鎮上一家鈞瓷企業擁有一名“火眼金睛”的窯把式。在鎮上,燒成技術比釉方更神秘,這關系到飯碗問題。我深知托關系請教人家肯定不行,一度很煩惱。父親看在眼里,笑著說:“人家隔岸觀火,你就不會隔墻觀煙嗎?冒什么樣的煙,相應的就會有什么樣的火。你媽不是說過,煙是火的頭發,頭發長什么顏色,還愁想像不出它的臉嗎?”我琢磨了一會兒,也笑了。父親是老窯工,燒了一輩子窯,對火有深刻的理解。想通了事理,我就到那家瓷廠的墻外去蹲點了……
濃煙升起來了,這是“轉火”的開始,我用心記下了它的顏色。一個時辰過后,煙色開始變淡,繼而由淡到無。碧藍的煙囪之上的天幕就只剩高溫下沸騰的空氣。它透著明兒,一波兒一波兒地向天上擴散,就像糖砂在沸水里融化時你看到的一波兒一波兒的透明的水紋兒。這就是火在不同溫度條件下的“煙色”變化,它真像人頭發的變化,從少年飄逸的青絲,轉眼就成了雪一樣純凈的白發。
這是煙囪使然。我忽然想,煙囪是什么?煙囪就是束縛規范火的步履的通途。你不見暮色中游走不定,狂燒不止的野火嗎?它的不羈毀掉了多少木材。這些木材如果讓我媽塞進爐膛,在煙囪的抽力和管束下能充分燃燒,那該多好啊!童年時,我就不止一次地這樣想。
現在長大了,面對煙囪,我油然生出了“束縛和規范”的念想。就像頭頂之上的蛛網,蛛網使天有了經緯,而人應該自檢行為。直面煙囪,人的直覺應是順從和皈依。書上不是說,人的靈魂就是順著煙囪步入天堂的嗎?天堂里肯定也有一管煙囪通向天庭的后花園,那是時光隧道。
時光如箭。轉眼,瓷鎮上林立的煙囪全因環保問題而不再冒煙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無煙的低排放的隱形煙囪,繼續完成著管束窯火的使命。這些靜下來的煙囪卻并不寂寞,它們成了文物,成了古鎮旅游的一大風景。只是旅游的隊伍里再也不會有饑餓的孩子,眼巴巴地把它盯成一簇簇的筷子,盯成黃昏夕照里古鎮永恒的意境。
老 窯
神垕鎮鈞瓷一廠的大門外,有一條河,河叫肖河。河的南岸有一座窯,明代的,專燒碗,叫碗窯。窯呈圓形,狀近饅頭,又像麥秸垛,年深月久,上面長滿了灌木,夕陽西下,成群的鳥雀從晚霞里飛來,棲息在枝葉里,嘰嘰喳喳地交談著,敘說著歲月深處老窯的孤寂。
其實,我家就住在老窯附近,或者說,老窯就立在我家旁邊。童年時我就把老窯當成了鄰居,老窯可能不知道,但我不在乎,反正我是一廂情愿的。我曾攜了伙伴們攀到老窯的窯頂上,去看黑洞洞的煙囪,想像著煤煙冒出的情景,多像電影里沖天的烽火。我又曾丈量了煙囪的直徑,去琢磨“金火圣母”事故里主人翁嬌小的身軀是如何融入烈焰的深處,完成了“萇弘血化碧”的悲壯故事,以及……
其實,老窯帶給我的更多是迷離和神秘。且不說老窯窯頂上的酸棗樹結出的酸棗除了酸和甜,后味還帶辣,也不說窯墻的膨脹縫里長出的植物奇怪地長著紅黃相間的葉子,就連耐火磚縫里爬出的土元都一律是黃紅色,收購站的老楊戴了老花鏡看了半晌,最終也不敢貿然收購。
這些還都不算,最奇怪的莫過于老窯“顯靈”。那是春雨過后,春陽曝暖,老窯橘紅色的窯頂蒸發的水汽,經陽光折射形成的彩虹。每逢這時候,老窯附近的居民們就交耳相告,一齊跑到窯墻下,仰了脖頸,斂了氣息,敬畏加虔誠。我呢,就欲看不看地忐忑著自己的好奇。
父親說,萬物皆有靈,老窯燒了幾百年,自然就成了精,窯把式就經常看到夜半有蝎子從火堂里爬出來,一聲兒不敢吭。
父親的話激發了我的好奇,終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氣,燃了火把,拔開茂盛的蒿草和稠密的蛛網,鉆進老窯的窯室。這是酷似蒙古包的巨大穹窿,四周的窯墻一律用尺寸統一的耐火磚砌成,一律呈圓周形層層上升,及至頂部,形成窯頂巨大的穹狀爐棚。在火光的映照下,能清晰地看到窯壁上厚厚的琉璃狀的窯垢,讓人不禁想起老窯曾經連綿不熄的爐火和爐火凝成的熠熠生輝的瓷貨。“你看,樹根鉆進來了!”不知誰叫了一聲,循生望去,窯壁的開裂縫里,真有樹的根須密集地扎進來,大部分蒙絡在窯壁上,一小部分吊生在空氣里。多年以后,看電視才知道這叫氣根。植物的根不光從土壤里吸取水分和營養,而這些植物該多奇特呀!這些裂隙,曾經是火苗伸向天空的手臂。就像無數的小溪渴望融入大海,火苗呢,它渴望把手臂的根須與陽光連接,回歸太陽這個永恒的故里。
回到家里,我把窯的縫隙的情況說給父親,并納悶窯主人為什么不修補呢?父親笑了。父親說:“萬物都有納氣和出氣的路徑,人的七竅和毛發都有出納的功能,老窯自然也一樣。你老太爺就講給我一個故事。”
說是某一年冬天,老窯忽然不靈了,燒不出好貨了。窯場主遍請了鎮上的窯把式,都沒能治住,他決定停燒。就在這時,窯場里一個守窯門(窯把式的助手)的站了出來,支支吾吾地說:“我琢磨了,凡好窯該住火時,窯墻的縫里鉆出的火苗都呈鮮綠色……”窯場主一聽,眼睛立刻瞪圓了,這叫爐火純青呀!是燒出好貨的征象呀!燒了一輩子窯,我怎么把這基本的東西給忘了呢?原因是老窯燒久了,窯墻裂隙多了,自然也就費煤了。他吩咐修窯,填了所有的窯縫兒……想通了事理,窯場主懊悔不已。接下來,捅開了窯墻縫,讓這位守窯門的專職看火苗兒,由他決定住火的時間,結果是一窯好比一窯。
說不清這是發生在哪一輩子的事了。但父親在我童年里說的話卻常常地穿越時空,重新在我耳畔回響。我仿佛看見暗夜里星光閃爍,天與地之間,老窯像靜默著的老牛,呼呼地喘著粗氣,而它呼出的氣息卻幻化成了那束綠色的火苗兒,忽閃忽閃地亮,青青翠翠地滴……
大 龍 山
神垕鎮的主山叫大龍山,也有喊作大劉山的。大劉山因王莽攆劉秀這個傳說而得名,鈞瓷前輩晉佩章先生就以“大劉山人”自居,可見這個名字在鎮上百姓的心里還是有一定位置的。
但我更傾情于龍山這個稱謂,它宛然一條首尾都隱在大地之上的蒼龍橫空凌駕于古鎮的南天之上,淫浸著朝霞和晚霞,愈加鐘靈毓秀。
且不說王莽攆劉秀這個傳說多么迷離,也不說“龍山晚翠”多么絢爛和靈動,更不必敘述它的西段還生長著許昌地區最大的原始次生林,林子里淙淙的山溪最終匯成了古鎮肖河的源頭,單就它的山陰懸崖上生長的一種喚作“鬼見愁”的植物,就叫你目瞪口呆。這是一種光聽名字就永生難忘的植物。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寫到——“這里一種扎根在龍山山陰巖石縫中的灌木,嚴格地說是它擠裂了山巖。虬曲的枝干,蓬蒿般的外形,冬日里全身炭黑像過過火。就是這樣的一種植物,麥收時節卻開一身潔白的花,嫩得出水,惹得山蝶款款地飛。”第一次見到它是在三十年前的冬天,父親帶我去龍山上砍“鬼見愁”作刮子,刮子是手拉坯成型后進一步規范器內規格的木制工具,狀似月牙。父親說:“‘鬼見愁的木質細膩、堅瓷,經水不變形,是咱制瓷人的‘金剛鉆,比楸木強多了。”父親的話今天想來是懂的,但當時我感興趣于它的名字——誰起的名字,鬼見了也發愁嗎?它發這種植物的愁嗎?是不是說鬼也弄不明白,理解不了它為何鐵了心選擇殘酷的環境?難道真是冥冥之中“鬼見愁”受了上天的旨意要修煉煅打自己成為鈞瓷藝人夢想的“金剛鉆”嗎?而我的父親一清早又冒了嚴寒不也是來龍山尋覓他理想的制瓷工具嗎?這樣一想,我心里就好受多了,也不再為“鬼見愁”的生存環境而傷感糾結了。看來“鬼見愁”生就是為陶工們攬瓷器活兒準備的靈性活現的“金剛鉆”了。
說來也怪,仿佛是上蒼的安排,在龍山山腰向丘陵過渡的沙石嶺上,你想見到“鬼見愁”的影子都難,但這里卻蘊藏了陶工們相依為命的“一和土”。“一和土”是硅鋁比例適中的自然天成的陶土,你隨便用釘鈀刨一些回去粉碎,用水一拌一和,就可以當陶泥用了,窯工們稱它是上天賜給藝人們現成的一碗飯。到目前為止,我是沒有發現過其它地方有現成的“一和土”的,看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還是有道道哩。龍山生就是培植陶土的溫床,它在億萬年光陰的隧道里涅槃、沉淀,最終煉就了龍的金鱗、玉片。而這金鱗、玉片的瓊漿玉泥又非得“鬼見愁”的刮子來量體塑身,最終結成正果。這是“鬼見愁”以身作則和陶土交談換心的結果,像我的父親用暴了青筋的雙手終年和陶泥吱吱說話的結果。而陶泥呢,它潛能就領會龍山的意旨。龍賦予了“鬼見愁”咬定青山,堅韌不拔的性情,而父親又用這種精神摶泥成器,他親手制作的“刮子”像一塊磁石磁化了陶土,成就了鈞窯瓷器的骨架,你能說這其中沒有龍山凝聚的精神嗎?
由此我想,龍的精神除了勇敢,更在于機智善變。鈞瓷的魂魄也在于變化莫測的窯變,這窯變需要像我父親那樣的窯工們以龍的傳人的氣概學著“鬼見愁”的定力在萬變中求不變,那才是窯變的精髓……
而今,站在龍山之巔,浮想聯翩。秋陽普照之下的肖河,波光瀲滟。她在流淌了億萬年之后,輕輕地辭別了龍山,一路晶亮著繞過古鎮,夢一般流向了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