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穎

七月初的一個下午,我有幸親臨諾貝爾故居瞻仰。從斯德哥爾摩驅車二百多公里駛進一條林間小道后,一座典型的斯堪的納維亞乳白色的二層樓房映入眼簾。小樓被茂密白樺林環抱,正門前是一泓湖水,沒有圍欄的庭院綠草坪和自然風景融為一體,環境清幽淡雅。庭院中央擺滿了盆景鮮花,一座諾貝爾半身銅像矗立在花團錦簇之中。銅像安詳凝重,既目視著他生命最后兩年生活的居所,也仿佛在審視著每一位到訪者。
小樓的一層是諾貝爾的辦公間、會客室和餐廳。四周墻上掛滿了大幅照片和油畫,有諾貝爾及家人的合影,顯得非常溫馨融洽,好像主人剛離開,很快就會折返回來。在通向二層的樓梯旁排列著五六支老式獵槍,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狩獵是諾貝爾最好的休息選擇。二層有一個寬大書房,書櫥里放滿了各種文獻和書籍,至今對訪問學者開放。在靠近臥室的一個玻璃柜里擺放著一摞諾貝爾的手稿,這就是創立了五個大獎的著名遺囑。
諾貝爾雖然在此只居住了兩年多,但最終遺囑在這里草就。這個小樓還為遺囑執行歸屬提供了佐證。在諾貝爾去世后,由于他生前四處游蕩,沒有確切的國籍認可,誰來執行遺囑和管理龐大的基金成了爭論的焦點。當時的法國政府以諾貝爾在法生活十八年為由,企圖將五個諾貝爾獎項落戶法國。這對于熱愛諾貝爾的家鄉人們來說無疑是難以接受的。于是諾貝爾生前的一位瑞典人助手,在首都找到一位著名律師和法國政府打起官司。他們查閱了大量法律文件,發現居住地與國籍歸屬有關,而符合居住地的條件必須有馬廄和馬槽,沒有則視同暫居地,而諾貝爾最后在白樺山莊的居住地恰好符合這個條件,無論諾貝爾在法國還是意大利的居所都不具備該條件。諾貝爾獎最終落戶他的祖國是理所當然的。
諾貝爾的臥室很小,僅容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個衛生間,床不大,很像沒有圍擋的嬰兒床,睡上去是不容翻身的,否則會掉下去。據介紹,諾貝爾睡覺時生怕血液過多回流到頭部,因此他是半躺半臥睡眠,旁邊還放了一把左輪手槍,不是自衛用而是睡覺時身體不適用來報警的,足見諾貝爾對于生活的渴望,對于生命的珍惜。當一同來的訪問者們在臥室里依次拍照時,我悄聲問講解員:諾貝爾是否在此離世?答曰:否。
談及諾貝爾之死,多少有一些悲劇色彩。諾貝爾生前一直被心絞痛疾病所困擾,發作時痛苦不堪,當時醫生勸他服用硝酸甘油緩解病情。諾貝爾十分震驚。正是這個硝酸甘油使他研制出的炸藥讓他毀譽參半,甚至在試驗中意外奪去了弟弟的生命,致使老父親終身殘廢。諾貝爾在一些人心目中成了“販賣死亡的商人”。他拒絕了醫生的建議,1896年患有心絞痛的諾貝爾去世前曾給他的一位同事留言:醫生給我開的藥竟是硝酸甘油,難道這不是對我一生巨大的諷刺嗎?不久之后諾貝爾于當年的12月10日在意大利北部小城圣莫因,突發心臟病溘然長逝。由此我悟出一個道理:硝酸甘油,只是人類發明的一個化學物品,沒有善惡可言,但邪惡之心便會把它用作殺人的利器,而善良之心則會將之化為救命的良藥,這一念之差,決定結果是鮮花還是鮮血,是天堂還是地獄!
環顧整個故居,家具陳設一應俱全,然而卻被告知故居中的絕大多數陳設均已拍賣,唯有臥室里的一把椅子是原物,其余都是復制品。這似乎有些傷感的意味。然而,諾貝爾留給我們的豈止是物質可以衡量的?他身后創立的五個獎項,一個多世紀以來激勵著無數為人類和平、科學進步、文學創新的志士仁人為之奮斗,忠貞不渝。
在故居的出口處我見有人爭相在留言簿上簽名留言,便問及我國首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莫言先生是否來過這里?得到的回答是: 也許諾貝爾獎的頒獎典禮過于隆重,氣氛過于濃烈,瑞典的朋友忘記告訴莫言先生在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值得他拜訪的圣地。當時若告訴莫言先生,相信他一定會來的,因為他也是一個念及故鄉的人。
最后還有一個小小的遺憾,在諾貝爾故居眾多的工作人員中,有一個相貌酷似諾貝爾的講解員時常裝扮成諾貝爾,向來訪者如數家珍般介紹這里的一切。不巧他因事未在。我想若有緣遇上,聆聽“諾貝爾”的教誨,與他在客廳合影留念,真有一番穿越時空的感受,該是多么愜意呀!下次吧!
【原載2014年3月17日《工人日報·家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