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惜
梁子,結(jié)下了
夏寧擺著一張臭臉坐在宴會廳一角,瞅著臺上一撮撮俊男美女表演節(jié)目,她卻一點心情都沒有。原本精心打扮來參加公司年底宴會,心情還是不錯的,誰知被程澈一句話給攪亂了。
她才落座沒多久,程澈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對著她的裝扮端詳了好久,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原來你也能打扮成女的。”畢竟是公司年會,夏寧不能發(fā)火,只能把怒氣都壓下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反問:“難不成我不是女的嗎?”
程澈頓了頓,又補充說道:“我的意思是打扮得挺美的。”
夏寧憋著氣沒回應(yīng),反正梁子已經(jīng)結(jié)下了,她才不要聽他那些虛偽的贊美。
就算夏寧習(xí)慣了別人的調(diào)侃,但時間久了,心里還是被戳了個窟窿。夏寧的性格比較中性,帶點男孩子氣,學(xué)生時代是一群人的頭頭,培養(yǎng)了她偏男性的處事方式,來報社后,高壓工作根本沒空給她時間去收拾自己。她平時基本就是T恤配牛仔,如此,她就徹徹底底被人定義為是網(wǎng)上盛傳的“女漢子”,標(biāo)簽穩(wěn)妥妥地貼在了她身上。
“嗯,不能氣餒,還有首歌要唱呢。”夏寧自我鼓勵道。
她們辦公室就只剩她—人沒上臺表演過,今年說什么都不肯再放過她,所以才有了她優(yōu)雅女裝出席年會的這一幕。
主持人喊到了她的名字,全場百分之九十的目光同時集中轉(zhuǎn)向她,不時有人小聲地議論:“那人真的是夏寧嗎?怎么打扮得這么女性化。”
以往再多非議都能扛得住,今兒個她卻有點心虛,徑直快走上了臺。
一首《紅薔薇》,語調(diào)緩緩,原本嘈雜的現(xiàn)場漸漸變得安靜,大家都在仔細聆聽著夏寧唱歌。誰都沒有想到,一直以強悍示人的夏寧,居然有這么溫柔的嗓音和動人的情緒,歌曲還未結(jié)束,掌聲便已蓋過了音樂。
穿著高跟鞋沒法擠公車,她只得守在酒店門口等的士,不少同事好心說要送,因為不順路都被她拒絕了,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有車,最后是程澈的車子停在了她的跟前:“上車吧,那邊路政維修,你等不到出租車的。”
她下意識地想說不用,可那兩字在嘴邊徘徊好久,還是被咽下去了,因為兩腳踩著高蹺的感覺可真是不好受,人啊,不能為難自己。
一路上程澈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話,夏寧保持著沉默。她討厭程澈嗎?不,甚至有點好感,但被他那樣調(diào)侃,就算脾氣再好,終究是有疙瘩的。
形象,又毀了
好不容易,夏寧在同事眼里的形象,稍微有了點改觀,不再是女漢子,但是很快,她又被打回了原形,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天她值班,接到市民爆料說,江南大橋那邊有人要跳橋自殺。她當(dāng)即就趕了過去,的確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攀爬了橋體,正惆悵地往橋下望,邊上有不少市民在圍觀,卻沒有人敢上橋體勸。男孩時而看看圍觀群眾,時而看看河水,躊躇了好一會兒。
男孩往橋的東邊瞅了很久,最終還是選擇跳了下去。圍觀群眾也只顧著訝異,見沒人相助,夏寧只得趕緊從橋下方側(cè)面跳入水中,幸虧水流不急,男孩并沒被沖走,她將男孩撈上來的時候,男孩不過是嗆了些水,但他還不甘心想往水里蹭,所幸是邊上一群市民幫忙給攔住,才沒發(fā)生二次悲劇。
經(jīng)詢問,才知男孩因為學(xué)習(xí)成績差與父親鬧了矛盾,有肢體上的沖突,他才一時想不開要跳河。
然而將夏寧形象打回原形的,并非救人事件,而是男孩父母趕到現(xiàn)場后,她劈頭蓋臉地批評了一頓,關(guān)于家庭教育,關(guān)于父母關(guān)愛,被人拍了照、攝了像,傳到了論壇和微博上。
一時間,她的事跡甚囂塵上,特別是視頻最后一段話流傳甚廣,她說:“這孩子我今兒個是救上來了,要是再有下一次,你們自己燒高香吧。”
“這狠絕毒辣的小眼神,真能秒殺一眾男人,我喜歡。”程澈說這話的時候,正點開手機微博給夏寧瞅,“瞧,下面都是你的粉絲。”這個時候,他倆算得上是好哥們。
聽到喜歡一詞,夏寧停下手中的工作,抬頭看了眼程澈,見他沉浸在各種搞笑評論里笑得不能自拔,她搖搖頭,也許男人婆被人告白,永遠是笑話吧。
夏寧曾經(jīng)的戀愛,就是一場大笑話。
戀愛時,男友說她獨立,有自我意識,能力強,一項項都是優(yōu)點。
到了分手的時候,曾經(jīng)的優(yōu)點都徹底成為被抨擊的缺點,說她從頭到尾沒有一點女生氣息,很多時候讓男人沒面子,甚至一點都感受不到照顧人的樂趣。男友最后找了個溫婉小女子,任何事情都聽他擺布,故事才徹底畫上句號。
程澈雖嘴賤,時不時地損她,但公事上和生活上卻給予了很大的幫助,讓她有想打開心扉的欲望,可每當(dāng)踏出一小步,曾經(jīng)屈辱的言語就會浮現(xiàn)出來,想要走得長遠些恐怕是難上加難。
夜幕,明亮了
暴風(fēng)雪封路,報社所有成員需到環(huán)城北路掃雪,保證道路暢通,時間,凌晨三點。
夏寧收到這短信,頓時石化了,不僅要從溫暖的被窩轉(zhuǎn)移到冰天雪地,還要拿著鏟子一寸寸地鏟雪。
只是當(dāng)夏寧到了現(xiàn)場,傻呆了,除了幾位以身作則的領(lǐng)導(dǎo),以及愛崗敬業(yè)的前輩,女同胞們只去了她一個,其他女同胞們都在天微微亮的五點鐘才陸續(xù)趕到。
“女漢子果然是女漢子,值得尊敬。”程澈替她拿了鏟子和掃把,順便給了她一個電筒,“照著點路面,別滑了。”
路燈的暖黃色,在冰冷的冬夜和暗黑的天幕下顯得特別溫暖,夏寧低著頭干活,程澈就在她身旁不遠處,其實這種感覺也不錯。
夏寧原本走路就有些失重心,所以雪地上她得更小心,可還是沒改變她摔倒的命運,前一秒還在哼著小曲掃雪,下一秒就狗啃泥似的摔在了地上,腳踝處拉傷特嚴(yán)重,手臂和膝蓋上都有烏青。
她原想撐起身子再堅持到天亮,可沒干幾分鐘,又摔了一跤,這下更嚴(yán)重,走都走不動了。
程澈見狀,背上她就跟領(lǐng)導(dǎo)告了假,直接上醫(yī)院。
“就算你想逞強,這會兒也要先看病,行不?”程澈容不得她反抗的說辭,嚴(yán)厲教訓(xùn)。
“這么點扭傷算什么,以前采訪的時候,骨折我都能上。”明知他是好心相勸,但夏寧還是頂了回去,習(xí)慣使然。
“你還真把自己當(dāng)漢子了,就算漢子也需要生病休息,也需要人照顧,難道你就這么排斥被人照顧,排斥我?”
車上的一番對話,說得夏寧啞口無言,她實實在在是一介女流,沒有過于硬朗的身子,到底哪來的自信要拒絕所有人的關(guān)懷?
她,沉默了,程澈溫暖的背,以及他均勻的呼吸,不知何時,竟已悄悄住進夏寧的心里。
她那堅硬的外殼,還在負隅頑抗,也許她再稍微柔弱點,就能收獲一份感情。
愛情,還遠嗎?
夏寧腿腳不方便這段時間,她的采訪任務(wù)基本都是程澈在幫著做,辛苦歸他,功勞歸她。
最讓夏寧尷尬的一件事,是當(dāng)初被她罵得各種狗血的父母,竟然來報社回訪她,當(dāng)時她腿腳還不完全能自由活動,她只得讓程澈幫忙接待。就算當(dāng)時自己情急也好,人家父母有錯也好,教育孩子的問題也輪不匕她管,這會兒回想起來真是羞得想挖個地洞鉆了。
程澈領(lǐng)著他們?nèi)チ藭h室,夏寧躲在辦公室,回憶起當(dāng)日救完男孩后那彪悍的模樣,想必用潑婦形容會更貼切。這陣子有程澈在身邊,倒是少了些彪悍氣質(zhì),不過程澈喜歡她什么呢?
正思考,聽見有人叫了聲姐姐,回頭看,是被她救起的跳河少年,身后還站著他的父母,手里拎著一大堆東西。
“他們就想來感謝你,我得完成他們的心愿。”還不等夏寧瞪眼,程澈主動攤手招了,就匆匆跑開了。
“要不是你當(dāng)時點醒我們,估計情況還得糟糕,所以想著找機會來拜訪你。”父母態(tài)度溫和,看來是夏寧想多了。
“姐,你男朋友不錯。”男孩略帶著狡黠的笑容贊賞道。
在別人眼里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事,夏寧總很難發(fā)現(xiàn),比如程澈喜歡她這事,男孩一語道破天機,她的臉?biāo)⒌丶t了一片。
待男孩一家走后,夏寧往程澈手里發(fā)了個短信:“我想回家燒魚,你要來嗎?”
簡單一條短信,夏寧可鼓足了勇氣,在為人處世上她能瀟灑利落,這種感情的事,她總是畏畏縮縮,不知道程澈會回答什么呢?
嘀一聲,夏寧著急地打開了短信,隨即臉上笑開了花。短信顯示:讓我煮吧,如果你愿意的話。
原來女漢子在愛情里也可以很小女人的,夏寧這回終于要逆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