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翻船」（外一篇）

章文順到局里快七年了，有幾次提拔機會，但，提的是別人。自己瞪眼白看，家雀跟著夜貓子飛干熬眼，還是科員。事事聽擺布，說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能夸張了點，反正不抻心（“抻心”與“稱心”近義），要看人家眼色。章文順啊章文順，你名不孬，給局長寫的文章也通順，可仕途不順得也太“一般化”以下了。

從干部局傳出信息，最近要到科局考察干部，有升副科的指標。

這又叫章文順激動了一家伙（“一家伙”與“一下”“一回”近義）。

現在提拔個人程序多了去了，干部局的同志水平高的沒治。

第一步先到你局里搞民意測驗，每人發一張紙，讓你寫個擬提拔人員。寫多了為無效票。三分鐘結束戰斗，把票收起來密封，回去計票。然后座談，面對面跟考察組同志說你推薦人員。干部局根據推薦票和口頭推薦，特別是局一把手的意見綜合考慮，產生擬推薦人名單。

第二步，干部局把擬考察人員名單張貼到單位，接受舉報，也叫考察預告，并附舉報電話。時間三天。若沒人舉報，考察完再張貼擬提拔人員名單，及擬提拔職務。也叫考察公告，并附舉報電話。時間七天。七天過去若沒啥事，就差不多了。

章文順對這了如指掌。老鄉開導他，程序歸程序，都是掩耳盜鈴，認認真真地走過場，關鍵是你局長想提誰。他只要跟干部局一對碼子……你要知道局長想啥。章文順點頭。

老鄉接著說，俺主任喜歡書畫，有次我花五百元買幅名家贗品，跟真品不相上下，滿擋。不是鑒定專家還能糊弄一氣。主要是畫的內容好，一福壽星騎梅花鹿悠然自得閑逛的樣子。其實主任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不是真跡，若是真跡那了得？他喜歡上這幅畫的含義，有福有祿還長壽嘛！

章文順受老鄉一席話開導，對、對、對，不在花錢多少，關鍵是會不會買。

感覺受益匪淺，第二天就去了高級禮品店，對琳瑯滿目的工藝品看得眼花繚亂。

售貨員推介“帆船金馬”，船正升帆啟航，今年馬年，寓意：馬上高升。

章文順聞聽滿心歡喜，縣里面臨換屆，局長正向副縣挺進，此品雖是鍍金但含義正好應景，章文順花三千六買下。

晚上，章文順鬼鬼祟祟地來到局長樓下，見三樓東客廳亮著，藏在樓角觀望沒同事來，就蹭蹭地上樓。心里撲騰撲騰地害怕，怕啥？怕局里同事看見。那是最糟糕的了。送禮比偷東西還嚇人。現在的小偷出入樓層都大搖大擺，沒事一般。想到此處，章文順悲哀地長嘆一聲。走錯棋了?？慈思夷切┊斀處煹耐瑢W，大鞋一甩，連校長都怕，過的日子多好。咱卻上錯了賊船。

送給局長禮物，一緊張竟忘了介紹此品“馬上高升”的隱喻。局長也關門了，他也想起來了。恨自己，真完了，給人家送東西害怕得不會說話了。

你猜怎么樣，局里這次提拔的副主任科員還不是章文順。

是誰呀？

是一位給局長送了匹金馬的同事。

章文順知道了內幕，走里走外地煩躁，又氣又惱，只想提筆舉報，猛轉身，見老鄉站在背后。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可操之過急。你換位思考，假如你是局長，咋處理此事？你也會掂量掂量的，誰重誰輕。世事不可怪別人，埋怨別人是辦不了事的，要從自身找原因。再等機會。

時間不長，開展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步步深入，風聲越來越緊，局長犯事，件件敗露。雙規接受調查。

局里給送禮的竟達百分之九十七，（只有財務科瑪麗娜科長不僅沒給局長送禮，局長反而給了她一張購物卡，有點意思。）法不責眾，行賄的一多罪就輕了，但也受到黨紀政紀處分，章文順卻安然無恙。

章文順跟調查組匯報時，腦子急轉了彎，說，現在誰不給領導送·大勢所趨，隨大流。

我不忍心看局長在犯罪的路上越滑越遠，就買了件破玩意兒，委婉地送送，目的是警醒局長，懸崖勒馬，再這樣一意孤行下去會“馬上翻船”。

[小劉提了]

局長請身邊嫡系、辦公室小劉、司機、秘書等到家吃頓飯，其實是喝酒。

局長跟老婆研究了好幾次，在家還是進飯店。在家的話，就是老婆子受累，買菜、擇菜、洗菜、炒菜。老婆不悅，怪麻煩的，又不是請市長，犯得著嗎。咱不會從酒店買菜嗎？好！依你。

最后敲定，在酒店訂菜，在家吃飯，這樣顯得熱情，到酒店吃雖然條件好，但跟在家吃味道不一樣。

局長有言在先，跟下屬講，都不能買東西，我啥都有。再者，若往我家吃頓飯帶東西就失去意義了。

小劉大學畢業分到局里，多虧局長開恩。他想帶點東西去局長家，到局長家吃飯是不能空手的。可是買啥呢？煙酒俗氣，況且上檔次的太貴，他轉到水果店，買了新鮮草莓、椰子、海南袖珍西瓜?；ㄥX不多，頗洋氣，好看。

他十點半就到了局長家，“當當當”敲三下，嫂子一開門，見他提著水果，吆，劉兒??！眼睛亮了一下。上咱家來還買東西？這不遠了。

嫂子接水果袋時，手摸著了他的手，小劉像觸電般的感覺，雖然大他十幾歲的嫂子，可是保養得跟姑娘似的，手還是那么柔軟、溫暖，嫂子的手像磁鐵一樣吸住他的手。他感覺到嫂子的心跳和渴望。

雖然嫂子批評他不該買東西，但嫂子的臉色是高興的、滿意的、善意的。包括批評也是表揚味的。

這叫小劉同志很受用。沒買啥，這還叫花錢嗎？嫂子你太客氣了。小劉站著沒坐，他們都還沒來啊，我出去一下，等會兒再回來。

嫂子邊泡茶邊一只手摁住他，你坐著等會唄，陪嫂子說會話，喝茶，很快就來了。媚媚地看他一眼，媚得他心癢癢的跳跳的。嫂子風韻簡直比少女還少女，一走路兩朵圓圓的屁股瓣搓來搓去，發出音樂般的聲響。劉子看直了眼。

劉兒，談著了嗎？嫂子眼里有層云霧狀的語言。

談了幾個都不合適。劉子搓著手說。

你可別挑花眼啊。嫂子一指，差點兒戳到他額頭上。

哪能啊，能尋個對象就不錯了。劉子的心哆嗦了一下。

看看，這么不自信。小伙一表人才，還剩男不成·這事包在嫂子我身上你看行不行？

謝謝嫂子，我求之不得，今上午多敬你幾杯。

十一點半，嫂子把他喝的茶倒掉，重新泡了杯。小劉還不解地不叫嫂子倒。

嫂子提暖瓶水還沒倒完，門就開了，局長和幾個下屬一塊進來。

呵，小劉早來了？

剛到，水還沒喝呢，嫂子說。她把水果早已擺好。喝水，吃水果。

小劉這才仔細觀察局長家的擺設，富麗堂皇是確切的。

到餐廳落座，大家搶著倒水、倒酒。好哇嫂子，你叫喝五糧液！這么好的酒，我得多喝幾杯。歡迎多喝，管夠。菜也豐盛且色香味俱全。

小劉邊吃邊夸獎嫂子炒的菜好看好吃。你們看這炒豆芽兒，白的白，辣椒紅，香菜綠，一看就來食欲。大家附和贊揚，

是是。嫂子手腳利索、漂亮，名不虛傳。

嫂子臉兒微紅，說，你們夸錯了，說實話這菜是飯店里買的。

局長哈哈笑了，對對對！在飯店訂的。

一時大家冷場一秒鐘，略尷尬的氣氛有點凝固。

還是小劉腦子活泛，喝酒！這說明嫂子會買東西??？對不對啊，大家說說？

司機、秘書都擁護小劉的意見，說，對，嫂子會買東西，咱局長準買不了。

嫂子舉杯，我罰你們一杯，你都說錯了，菜是他買來的。

嫂子謙虛，嫂子謙虛，小劉說。

不是謙虛，真是你局長買的。

小劉又打破了一時的難堪。這說明嫂子會安排、會指揮、會調度。

嫂子、局長都笑得哈哈的，劉子，你真會說話……

事后，嫂子小劉互相協調過，約小劉又來過局長家幾次，但回回小劉不空手，買點嫂子喜歡的小東西。弄得嫂子滿心歡喜，直夸劉子。小劉次次都是局長出發或不在家的時段填補空白。

時間不長，辦公室主任提拔副局長。小劉任辦公室主任。

[作者簡介] 李立泰，山東聊城人，中國作協會員，山東省小小說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東昌月刊》執行主編；作品曾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華文學選刊》《短篇小說選刊》《散文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等雜志選載，入選各年度選本；出版中短篇小說集五部、小小說集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