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回家

四月末，地氣蒸騰，恍若蘇醒的土地泛起的微光。蓄積了一個冬天的陽光，被打開了閘口，洶涌澎湃，明媚而溫暖。農諺里的清明和谷雨，呼喚著蠢蠢欲動的種子回家，回到土地的懷抱。

放眼望去，村莊舒展著筋骨，四周平整完的土地，容光煥發，散發的新鮮氣息淪肌浹髓。父老鄉親在田野和院落里忙碌著，晃動的身影快樂異常。

每年這個時候，父老鄉親都要挑選種子，送它們回到自己真正的家。玉米種子是買來的，大豆和小麥種子要靠自己挑選。老年人閑著沒事，就用土辦法。人穩穩坐著，面前放著一個大盆，盆里裝著等待挑選的種子。手里拿著“蓋簾”之類的東西，在盆里像舀水那樣，輕輕一下，一小部分種子就到了“蓋簾”靠近身體的一側。把“蓋簾”向著地面傾斜，好的種子就順勢而下，不好的就留了下來。孩子們也躍躍欲試，由于掌握不好力度和角度，致使種子不分好壞全都一瀉而下。大人們并不惱，嘴里喝斥著孩子，但臉上掛著的是微笑。

年輕一點的，做什么都急三火四，就采取更方便、更快捷的方式。一架木制風車有一人多高，被半大小子搖得虎虎生風。大人們踮起腳尖，把簸箕里的種子倒進漏斗里，種子與風車的碰撞聲發出悅耳的音樂般的節奏，于是飽滿和干癟的種子便被分離和挑選出來。比風車省人工的是選種機，是厚鐵皮制成，成螺旋狀，一個人就可以操作。種糧大戶，現在還有更高級的設備——全自動選種機。當然，越高級的，選種質量就越好。

遠處的河水，嘩嘩流淌著，泛起大地的笑紋。大樹綻出嫩芽，像越來越茂密的鳥鳴。臨近中午，家家戶戶的炊煙不約而同地升起來了。大多數農家，在冬天里只吃兩頓飯，進入農忙就改成現在的三頓飯了。勞作的人需要補充更多的熱量。菜簡單而誘人，大多是雞蛋炒發芽蔥。雞蛋是母雞剛剛下的，拿到手里還熱呼呢。發芽蔥就在自己家的菜園里，隨便挖出來幾棵就行，綠綠的，讓人食欲也像季節一樣煥發出勃勃生機。

午飯后，選種的繼續選種，選完種的就開始播種了。中老年人都記得，過去春播可沒現在這么簡單。那時候，一個人在前面牽馬，后面一個人扶著鏵犁，在壟上“蹚出”一道淺溝。搖耬的人跟在后面，輕輕地敲打著耬，種子便灑到淺溝里。后面跟著扶耠子的，把翻開的土重新合攏，蓋到種子上。最后是“踩格子”的，把壟上疏松的土壤踩實，既能保墑，又能使種子不被風吹出來。這樣的春播，不僅費時費力費人工，并且播的種子疏密、深淺不一，影響產量。

現在，播種這種活計，和過去相比既快捷又省力。拖拉機在田野里馳騁，種子被精密地播到了地里。不大一會兒工夫，種子就安了家。土地懷抱著種子，溫柔地撫摸著它們光滑的皮膚，無比愛著自己的孩子。而種子，在濕潤而溫暖的土壤里，將把大地的溫情、陽光和雨露，還有人們辛勤的汗水，變成胚芽，變成根莖葉，變成大地的一派蔥蘢。

暮色四合，村莊溫馨而安詳。勞累一天的人們，飯后就早早休息了。夜里，寧靜的大地并不寧靜，種子回家，讓一些事物滋生蔓延，比如父老鄉親豐收的夢境，比如春天的芽胞。

[作者簡介]舟自橫，本名馮振友，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在國內60多家公開發行報刊發表詩歌、散文600余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