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含情 句句有愛

王興余

品讀文章，需要有一定的人生閱歷，需要有相當的生活積淀，需要有必需的感情儲備。否則，就不能真正讀懂，很難走進文章，很難和作者產生心靈的共鳴。

人到不惑之年，和朱自清先生有了共同的生活感受。再次教授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再次和學生一起品讀《背影》，再一次被父親的背影深深感動。不過，這一次教授《背影》，我拋棄了所有的所謂先進方法，而是和學生一起讀，反復讀。

這一課，完全不需要分析什么結構，也根本不需要揣摩作者的寫作匠心，只要慢慢進入情境，用心體會作者所用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詞，就能真切地體會到那份至深真情，那份至純真愛，就一定能感受到這是一篇非凡的文章。《背影》之所以具有特別的感染力，就在于作者是在有心寫自己的生活，和著淚寫自己的父親，用情寫自己的一段難以忘懷的人生經歷。沒有渲染，沒有造作，沒有故弄玄虛，一切都自自然然。樸實無華的語言，字字含情，句句有愛。細細品讀，就能體會到作者不是在造文章，不是在為了寫文章而造故事，而是作者在詳細地記錄自己的那段特別的生活，珍藏那份人間大愛。

文章開頭很直接地把我們帶進了一個令人窒息壓抑的氛圍：冬天，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交卸了，回家奔喪。不要說什么了，不用說什么了，所有的人都會不約而同地進入那種特殊的情景。作者設定的這個悲涼的氛圍，一下子就把人們的心給冷卻了，血液也立刻凝固了。這種特定的環境，就連空氣都和往日不同。“滿院狼藉”一詞，形象逼真地把家庭破敗之象描繪了出來。就是這種情景，就是這樣特殊的環境，每一顆心都會同情，每一個人都會落淚。你不想落淚都很難。然而后面的細節，更是讓我們嘆服。

父親送“我”去上車，本是一個極其平常的小事，可是作者寫得細致真實，令人讀來難忘。

作者撇開其它，專寫父親送與不送的尷尬矛盾：本已說定，再三囑咐，甚是仔細，終于不放心，怕，頗躊躇。父親思來量去，仔細斟酌，最后終于決定還是自己去送。我們能真切地體會到父親內心的那份牽掛，體會到父親取舍的痛苦。多次權衡，反復比較，爭來斗去，讓父親費盡了腦筋。這個思維的細節，心理斗爭的細節，作者寫得相當成功，一個痛苦、矛盾、負責任的父親形象躍然紙上。

進入車站，父親的動作給人另一種印象：忙著照看行李，忙著講價錢。兩個“忙”字，活現出了父親的那份熱情，那種急切，那片苦心。父親不想讓兒子多干活，想多盡一點父親的責任，自己能干的絕不讓兒子干。這是一個多么慈愛的父親！體貼入微，也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終于講定價錢”，這個過程給我們無限的想象空間。為了兒子，為了這個家，父親能省一分是一分，哪怕磨破嘴皮子。可能自己的嘴比較笨拙，可能自己的想法單純，但目的只有一個：都是為了讓兒子省心、省事。

上了車，“他給我揀定座位”，又是一個“定”字。這個細節，許多人會忽視。父親想給“我”找一個最安全，最方便的座位。“揀定”一詞，讓我們看到了父親的細心，體會到那種無微不至的關懷。比較來，比較去，推敲來，推敲去，最后終于“定”下來。父親到底查看了哪些座位？來來回回掂量了幾次？我們可以盡情地聯想，但最后揀定的就是那個靠門的。

過鐵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道路的不平坦，火車疾馳而過的危險，父親行走的艱難，我們可以充分想象和感受。兩個“須”字，突出了父親買橘子的麻煩和艱難。這是必經之地，這是想繞但不能繞不過去的兩個鬼地方。

作者寫父親買橘子的經過，只寫了過鐵道的這個小片段，寫了父親過路的動作。父親用兩手，兩腳。為什么不能一腳？為什么不能一手？父親已經老了，做事已經相當不容易。對于這樣高難度的動作，父親也要自己去，盡管不容易。“顯出努力的樣子”，十分形象，十分逼真，十分動人！大家可以想象父親努力的程度，那種努力的滋味，那種使出渾身力氣的勁頭。父親用勁了，父親可能還喊著號子，父親可能還自己鼓勵自己，父親可能還憋足了一口氣。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要完成這樣的動作，可想而知啊！就是這個細節，深深打動了我，打動了他的兒子。兒子落淚了，他看到了一個偉大的父親，看到了一個真正愛他的父親！

然而，回來的路也不輕松，作者雖然寫得比較簡略，但一個“爬下”真的讓我不再忍心讀下去。這是父親，這是父親為了兒子，竟然要“爬下”，這是對兒子心靈的極大折磨！然而父親心甘情愿，無怨無悔！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父親買回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歷盡艱難，父親買回了橘子，可是父親沒舍得吃一個，沒舍得留下一個給自己。哪怕是最小的一個！哪怕是最次的一個！父親全放下了，留給了出遠門的兒子。這就是父親，這就是世界上最無私的父親！

父親為了送“我”上車，給我做了這么多事：決定送，看行李，講價錢，揀座位，買橘子。看似平常，實際每一個細微之處都包含著濃濃的情，都盛滿了濃濃的愛。讓我們不得不動容，讓兒子不得不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