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曉東：一笑了之是幽默？

魯迅先生曾說：“‘幽默既非國產，中國人也不是長于‘幽默的人民。”后人對這個觀點一直爭議不斷。中國人到底是不是幽默“貧民”，幽默在國人心中占據著怎樣的位置？

幽默只是搞笑嗎？

幽默（humor）最初是個醫學概念，指動植物中起潤滑作用的汁液，后來漸漸被引入文學藝術領域。幽默作為一個外來詞匯，最早是由林語堂先生從英語翻譯成中文的。其實，漢語中也有類似的詞匯，比如“詼諧”、“滑稽”、“搞笑”，但它們卻與幽默有著本質的區別。中文里“詼諧”、“滑稽”的意思只是使人發笑，缺乏深刻的內涵。在香港的很多影視作品中，有許多搞笑鏡頭，但大都很做作，有的甚至低俗，它們的唯一目的就是讓觀眾哈哈一笑，而不在于給人的心靈留下深刻的啟迪。

但真正的幽默卻與此差別甚大。首先，幽默力圖追求對生活中另一面的反映，比如不和諧中的和諧，和諧當中的不和諧，使人看到被忽略的東西，引人深思。其次，幽默可以提高人們化解壓力的能力，這是當代心理學界的研究焦點。大量研究表明，有幽默感的人會有更高的主觀幸福感與樂觀的人格，所以，西方人倡導幽默，也是為了使自己活得更瀟灑、更快活。再次，幽默是人際交往的潤滑劑，幽默的人能提高自己的交際能力，獲得更多的人際和諧。當你進入一個陌生場合，“幽他一默”往往是開啟人際溝通之門的最佳鑰匙。

早在100多年前弗洛伊德就指出：“笑話給予我們快感，它把一個充滿能量和緊張度的有意識過程，轉化為一個輕松的無意識過程。”所以，弗洛伊德將幽默當作成熟的防御機制之一。進入21世紀后，幽默更是西方心理學界的核心課題之一。然而在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幽默一直是文學藝術的附庸品，近些年更是日趨小品化、庸俗化，其價值很少被關注。

有沒有一成不變的幽默？

幽默很有講究，也要分門別類，它就像一款多變的美酒，在不同場合要搭配不同的口味，配合氣氛，方能達到效果。

1第一種是社會性幽默。這種

幽默多出現于社交場合，能夠促進社會融合，制造良好的人際氛圍。很多政治領袖都是社會性幽默的高手，他們利用這項法寶，讓自己變得風度翩翩、妙趣橫生。比如1980年，美國前總統里根遇刺受傷，必須進行手術。當時情況萬分緊急，在進入手術室前，里根卻輕松地對大夫和護士說：“麻煩你們告訴我，你們都是共和黨人。”對此，醫生們微笑著回答：“總統先生，我們向您宣誓，今天我們全是共和黨人。”于是，緊張的氣氛頓時一掃而光。

2第二種是自勵性幽默。使用這種幽默的人往往很善于自嘲，化被動為主動，任何尷尬的局面都能輕松化解。還是舉個美國總統的例子。眾所周知，林肯的長相“對不起觀眾”，他也常常以此自嘲，但他的自嘲有時卻能給他加分。在一次選舉演講時，競爭對手攻擊他“說一套，做一套，有兩張臉”，林肯平靜地回答：“剛才那位先生說我有兩張臉。如果我真有兩張臉的話，我能帶著這張丑臉來見大家嗎？”頃刻間，所有人哈哈大笑，林肯也在“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了。

3第三種幽默是敵對性幽默。它往往是惡意的，因為這種惡意掩藏在幽默之下，所以，往往比直截了當的說法更具有攻擊性。加拿大的一次全國大選中，某人就拿時任總理的歪嘴做文章，嘲笑說：“他做人跟他那張嘴一樣的歪。”這句話雖然很幽默，但卻沒有起到好的作用—此人因此在大選中敗北。畢竟，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惡意攻擊的候選人會成為出色的領袖。所以，這種拿別人缺陷做文章的幽默是自我挫敗式的，很容易引起在場者的消極反應。

4還有一種回彈性幽默。所謂“回彈”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在被別人攻擊時用幽默的方式來回擊，能起到很好的效果。著名作家馬克·吐溫是這方面的高手，他在一次會議上指控美國的一些國會議員太虛偽，是“狗娘養的”。結果，這些國會議員義憤難平，強烈要求他道歉。馬克·吐溫兩天后即登報道歉：“前日鄙人在酒會上說‘美國的一些國會議員是狗娘養的，這話是說錯了，對此我深表歉意，并鄭重聲明，美國國會中一些議員不是狗娘養的！”如此幽默而有深意的回擊，讓對手只能有苦說不出了。

你覺得幽默重要嗎？

“在中國人的理想人格中，幽默扮演著最不重要的角色；而在中國人對創造力的認識中，更是沒有幽默的影子。”這是筆者對451名北京、廣州、香港、臺北的大學生進行調查后得出的結論。中國人對創新特質的理解包含原創力、獨創力、愿意嘗試、想象力、好奇心、有個性等特質，而對于理想人格的理解，主要包括責任心、自制力、社會認可、社會服從、謙虛謹慎等核心特質，絲毫不見幽默的蹤影。

與此相反，近年來，歐、美學者對創造力與人格的大量研究表明，西方人對兩者的理解都包含了幽默的成分。英、美、法等國都有專門的行業組織來探討幽默，許多大學的心理系、藝術系、文學系和醫學院還有幽默專業的碩士生和博士生，探討幽默與心身健康、藝術表現、創新能力開發，甚至是免疫力提高等問題的關聯。

為什么西方人將幽默看得那么重要呢？這主要是因為西方人，特別是美國人一向將幽默視作創新能力與國民素質的核心部分，認為其中包含了大智慧。喜劇大師卓別林曾說：“智力越發達，喜劇就越成功。”我們帶著幾千年的文明，步入了現代化的社會，獨獨缺少幽默感來點綴生活、減少壓力。我們想要活得更和諧、更快樂，還需要做點什么？我想說，首推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