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美雙反案看“雙重救濟”問題

汪茜　劉穎

摘 要 傾銷在國際貿易中被視為一種不正當的競爭行為，各國的反傾銷法中都通過反傾銷措施來抵制傾銷行為對本國經濟造成的損害。出口國以低價傾銷商品的傾銷行為中往往伴隨著補貼，因此一國在對另一國采取反傾銷措施的同時也采取反補貼措施，也就是所謂的“雙反”，而雙反就可能伴隨著“雙重救濟”。本文從結合WTO的相關規定，討論中美雙反案中的“雙重救濟”問題。

關鍵詞 反傾銷 稅額 雙重征稅

一、案例分析

2007年7、8月間，美國陸續對中國的環狀焊接碳素鋼管、薄壁矩形鋼管、復合編織袋 、特定種類的新型氣動輪胎等產品展開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并于2008年做出終裁，對上訴產品同時征收反傾銷與反補貼稅。中國就此向WTO爭端解決機構（DSB）提起訴訟，并于2011年3月11日做出上訴機構報告。豍

在報告中上訴機構認為，補貼分國內補貼與國外補貼。原則上，國外補貼，即出口補貼對該產品的出口價格造成一定比例的減少，但不會影響產品的國內價格，導致價格歧視并擴大傾銷利潤。在這種情況下，補貼與傾銷就“同時”了，而征收兩種稅就相當于“雙重救濟”以抵消補貼。對于WTO規則是否允許“雙重救濟”的問題，上訴機構認為，雖然GATT1994第6.5條禁止同時適用反傾銷和反補貼稅來賠償同一個傾銷或補貼，但從WTO的《反傾銷協定》與《反補貼協定》中似乎不能找到明確禁止“雙重救濟”的條文。因此上訴機構轉而討論兩個協定中對反傾銷稅與反補貼稅稅額需“適當”的要求。上訴機構認為，WTO框架內的所有規則需要作為一個整體來理解。根據《維也納條約法公約》對條約解釋的規定，豎兩部協定應該結合起來解釋。上訴機構稱，這些條款被分開閱讀是才能得出雙重救濟是被允許的結論。相反，同時閱讀就會發現雙重救濟會規避適當的標準，因為每個協定設定了單獨的稅額限制，卻沒有設定兩種稅額總的限制。另外，當反補貼稅代替了補貼的全部數額，并且至少一定程度上基于同一補貼、以消除對國內產業造成損害的反傾銷稅也同時征收時，數額不可能是適當的。上訴機構認為，調查主體應當確定精確的稅額，同時也附有義務確定適當的稅額。所謂“適當”，就是在結合兩部協定的理解，在同時征收反傾銷與反補貼稅時確定兩種稅額。豏上訴機構則認為，依據條約有效解釋原則，如果將“適當金額”依附于補貼金額，則會使適當金額的規定變得多余。在上訴機構看來，補貼金額僅是適當金額的數量上限。

將上訴機構的觀點重訴如下：與《反傾銷協定》第9.2條關系最為密切的上下文是第9.1條，而非第9.3條。因為依據條約有效解釋原則，如果將第9.2條項下的適當金額依附于第9.3條解釋，即只要反補貼稅稅額不超過補貼金額就是適當的，就會使第9.2條的規定變得多余。相比較而言，通過使用“可取的”（desirable）一詞，第9.1條鼓勵主管機關將反傾銷稅稅額與所要消除的損害聯系起來。而且一旦證明在補貼進口產品與損害之間具有因果關系，主管機關就不能無視損害的情況而征收反補貼稅。因此，適當金額具有獨立法律地位。豐從上訴案例的分析中可以看出，DSB反對“雙重救濟”的態度，并認為應當在雙反中確定各自的適當稅額，而非單純的傾銷幅度、補貼數額或者損害數量的全部。

二、GATT和《反傾銷協定》的規定

（一）GATT的規定

世界貿易組織（WTO）烏拉圭回合擬定的《執行1994年關貿總協定第6條的協議》（本文稱WTO《反傾銷協定》）在20世紀末各國學者對是否要廢止或用競爭法替代的大討論中誕生。豑這套規則基本繼承《關稅及貿易總協定》（GATT）原有的規則，并做出一些修補，形成一整套實體規則與程序規則的體系。GATT1994第6條的規定。GATT1994第6.1條規定，WTO關于“傾銷”的定義是將本國產品以低于正常價值的價格進入另一國市場。第6.2到6.5條還規定，對每一具體事例的銷售條件的差異、賦稅的差異以及影響價格可比性的其他差異，必須予以適當考慮；締約國為了抵銷或防止傾銷，可以對傾銷的產品征收數量不超過這一產品的傾銷差額的反傾銷稅；一締約國領土的產品輸入到另一締約國領土，不得因抵銷傾銷或出口貼補，而同時對它既征收反傾銷稅又征收反貼補稅。

從第6條可以看出以下幾點：第一，確定傾銷的條件是價格低于正常價值，且對某一締約國領土內已建立的某項工業造成重大的損害或產生重大威脅，或者對某一國內工業的新建產生嚴重阻礙，并且這兩者之間存在因果關系：第二，救濟的方法只能是反傾銷稅；第三，反傾銷稅的稅額不能超過這一產品的傾銷差額，并且對每一個具體的事例都要單獨考慮，GATT沒有給出統一的反傾銷稅稅額標準，而是在具體案例中具體分析；第四，“雙反”不得造成重復救濟。

（二）WTO《反傾銷協定的規定》

WTO《反傾銷協定》協定基本上是對第6條的補充。協定第9.1條規定如果較少的征稅就能足以消除對國內產業達成的損害，則最好征稅額小于傾銷幅度。第9.2條規定，在對所有有關產品都要征收反傾銷稅時，應根據每一案件情況，對構成傾銷和造成損害的進口產品在無歧視的基礎上按適當數額征收反傾銷稅；但對按照本協議條款規定已接受價格承諾的那些產品除外。第9.3條規定反傾銷稅的數額按第二條規定不得超過傾銷幅度。從9.1到9.3條可以看出WTO《反傾銷協定》對于征收反傾銷稅有以下幾個標準：第一，在WTO鼓勵締約國在傾銷幅度與損害之間從低征稅；豒第二，征收反傾銷稅應當在非歧視的基礎上進行；第三，無論采取何種標準，反傾銷稅不得超過傾銷幅度。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WTO對待反傾銷稅稅額的態度。如果說GATT是一個靠《臨時適用協定書》而臨時適用的，法律地位較弱，那么WTO《反傾銷協定》作為“多邊貨物貿易協定”中的一個，需要WTO所有締約國遵守。

注釋：

WT/DS379/AB/R]

《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第1款規定：“解釋之通則 一、條約應依其用語按其上下文并參照條約之目的及宗旨所具有之通常意義，善意解釋之。”

See WT/DS379/AB/R，para556-606.

彭岳.從中國光伏產品案談稅額確定[N].中國社會科學報，2012年11月21日刊。

趙維田.論WTO的反傾銷規則[J].法學研究，1999（2）.

之所以是“鼓勵”而非“義務”，是因為在WTO《反傾銷協定》英文的原文中對從低征稅的表述為desirable，意味著從低征稅是WTO的“期望”而非締約國的“義務”。

（作者單位：南京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