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的敘事視角,不僅可以大大節省小說的敘事時空,也會為讀者充分解壓,輕松完成對作品思想體系的閱讀和把握,實現作者和讀者之間的有效溝通;一次機智的捆綁,不僅會豐富小說的紋理,為小說增容,提高小說的情商,還會令小說溫潤有加,使閱讀更為親切,像是主與客在翠綠的枝葉間對話。關于這一點,陳文秀的小說《招財貓》給人的印象會更深刻些。
《招財貓》是寫上海打工族生活的,作者試圖描述的是進入上海腹部的一戶人家,在城市生活的重壓下其身體所呈現出的匍匐狀和精神所呈現出的痙攣狀,寫他們的渴望和無奈,寫他們的終結和糾結。
當下文壇,描寫打工族生活狀態的小說太多,當我看到這篇小說時,我的第一個閱讀擔憂是:作者對主人公們的生活是準備做簡單的呈現還是另有鳥瞰;作為一個打工妹寫自己的生活會不會更為自我和矯情,更為放縱和難以節制;表達上是否會更為直接和急迫,使小說毫無縫隙和松弛感;敘事上又是否會千人一路,拾人牙慧。當看完小說后,我不僅從文本上感受到了一種創意和智慧,在情緒上也飽受濡染,心里自然也是欽佩的。
《招財貓》的故事并不復雜,它呈現的不過是尋常人家和底層人的瑣屑生活,在一團亂麻面前,在讀者的各種期許之中,作者如果豌豆、芝麻一起上,必然會將讀者拖入作者預設的生活泥潭中;如果大說特說打工者一家在上海的諸般窘困,也會顯得羸弱單薄和極其乏味,為此,在這篇小說中,找一個合適的敘事視角和敘事方式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小說中,作者的絕佳表現在,一是用貓的眼睛來看人世詭異,用貓的心來感悟社會冷暖,二是把主人公王梅一家的生活和貓咪黑白一家的生活捆綁在了一起,相互照耀,又相互隱藏。
比如在小說中,作者寫到,當貓咪黑白聽到王梅要求丈夫李大全扔掉小貓寶寶時,它警惕地豎起了耳朵;當劉老實準備離開時,黑白不舍地蹭著劉老實的褲腳等等。這些都是貓眼之所見,貓心之感受。這種來之于匍匐狀態下的目光和感受,會讓人俯身尋找和聆聽,會讓人無限憐愛和聯想;這種被貓的諸種感覺所過濾出來的生活形態會讓人感到更為新異和超能量。而能讓人在百般憐愛中閱讀和移情,小說之功效也大致如此了。
過去喜歡看央視的“動物世界”,看多了才發現,動物的命運和人的命運有驚人的相似,一種命運可能就是另一種命運的參照和解說,后來,我有幸看到一部史蒂文·斯皮爾伯格的作品《戰馬》,這種感覺更深了一些。
《戰馬》講述的是,一匹叫喬伊的馬在幼兒時期遇見了百般疼愛它的小主人艾伯特,并建立了相知相惜、血濃于水的情誼。“一戰”爆發后,艾伯特的父親為了維持農場,無奈將喬伊賣給軍隊為前線運送軍火物資。艾伯特和他心愛的馬不得不分離,故事由此開始。
作者讓戰馬的命運和戰爭給人帶來的毀滅與絕望交織在一起,互相訴求和瞭望,產生了非凡的藝術效果,而這也是小說《招財貓》要刻意強調的,是作者能讓小說《招財貓》靈魂出竅的重要手段。在小說中,作者把貓咪黑白一家的命運與王梅一家的命運相互交織在一起,互相照應,共同進退,以此產生出巨大的隱喻來!
小說中那“領導”檢查飯店衛生時看著王梅的“冷冰冰”的眼神,不就是王梅看著賴在飯店里的黑白的眼神嗎?那被硬塞進蛇皮袋丟出家門的黑白,不正是像最后轉讓飯店被迫離開上海的王梅一家嗎?那瘋狂咬死自己孩子的老貓,與親手悶死自己孫女的王梅又有何區別呢?黑白在飯店中戰戰兢兢,瑟瑟發抖的生活,不正是王梅一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在大都市中立足的縮影嗎?
獨特的敘事視角和人與動物的命運捆綁,為小說《招財貓》帶來無限生機,也讓作者的一些基本情懷得到了細膩地訴求和宣泄:作者分明認為,作為生命的個體,對幸福和生存的要求其實很簡單,但是在當下,他們融入幸福的能力是那么的微小,他們對自我命運的把握力又是那么有限。小說中寫道:“大上海的繁華與他們的存在毫無關系,黑白卻因為干干凈凈安心地躺在劉老實腳邊的紙盒上安睡而感到溫暖。”那時,黑白只希望能在劉老實的照顧下帶著小貓寶寶簡單地活著。而作為進城務工的王梅,她的欲望和黑白的欲望一樣簡單,不過是想脫離農村,融入這個國際化的大都市,希望用辛勤勞動獲得農村人的面子和尊嚴。而薇薇,作為王梅的女兒,這個整篇小說中最為無辜的女孩,她渴望的只是父母在忙碌之余能夠給予她一絲溫暖細心的關懷而已。但是,他們終究都得不到。那發瘋的黑白,凄慘的薇薇,被悶死的女嬰,訴說的難道不是冷漠環境之下人文關懷的缺失嗎?
過去,只以為唯有鏡子才可以看到一個人的全身,而且這面鏡子越大越好,后來認識一種窺視工具叫貓眼后,才知道,我們看這個世界,往往只需要一個點;過去,只以為生活中只有一個主角,實際上,在生活中我們總是處于互為主次的地位,當我們的命運和別人的命運交織在一起時,你才會有比較,才會懂得珍惜,才會愛!
責任編輯 張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