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語文學科成為政治學科的附庸,政治又被狹隘地理解為階級斗爭,致使語文教學高度意識形態化,中小學語文教學中語言應用能力培養的目標被扭曲。在這種背景下,葉圣陶先生等語文教育的權威學者,強調語文的工具性——言語的屬性,強調語文教學中聽說讀寫綜合訓練的重要性,這無疑對語文教學具有正本清源、撥亂反正的指導作用。主張語文的“工具性”,強調“語文姓語”,其直接的原因是抗拒將語文庸俗性地“政治化”。
社會的存在決定社會的意識。語文學科的政治化有其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同樣,語文的去“政治化”也有其特定的社會經濟與文化的因素,決非因為權威學者的提倡或反對。“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語文不可能不成為階級斗爭的工具,成為政治教化的工具,無論“文以載道”或“詩以言志”都離不開政治的裹挾,盡管這里所說的“工具”并非葉圣陶先生所主張的“工具”。政治的窄化和泛化導致語文教學的異化,導致語文教學中思想僵化、情感枯燥與假話、空話、套話的流行。
摒棄語文教學的泛政治化,既是時代歷史的必然選擇,也是語文教師的共同愿望。然而,強調工具性似乎并沒有迎來語文教學姹紫嫣紅的春天。當代社會展現了一種去政治化的邏輯,政治作為一種自我確證方式的虛幻性體驗,它最終瓦解了人們對政治的熱忱。歷史進入一個政治淡化階段,知識分子失去積極參與政治的亢奮心態,語文教師和語文教學急切擺脫“政治化”的羈絆,強調語文的工具性即言語特性。吊詭的是,今日的中國社會已經由“過度政治化”,蛻變為“過度私人化”或“經濟化”。在這種背景下,語文教育工具化的主張顯得精神蒼白、思想貧血。語文天然地蘊含著人文性,語文教育應然地要佐助學生人格的完善和德行的養成,一味地強調語文教育的工具化,語文教育體現的是冷冰冰的世俗化和功利化的傾向。
時代不同了,但語文教育同樣為社會歷史潮流所裹挾。當整個社會逃離崇高、回避英雄、躲閃莊嚴、拒絕高雅成為一種時尚時,語文教育中一味突出語言的應用規范及語文教學的標準化練習等等,這種工具化語文所帶來的是人格的萎縮和文化歷史意識的后撤。當語文教學從政治歷史的視野中退縮并將精神生活交給世俗規定的生活世界時,恰恰適應了應試教育功利化的需要。
有學者說,今天已不是詩歌的時代,同樣不是哲學的時代,今天是大家過平常日子的時代。這種日常生活不需要詩人把它提升到詩的境界,也不需要把它提升到理念的世界;不必以為讀點詩歌就比讀武俠小說高雅,也不要以為讀點哲學比聽流行音樂更為深沉。由文化塑造的精英意識在瓦解,文化與人文知識分子不斷地被邊緣化,這種文化病象標志著整個社會人文精神的淪喪。
當我們的心靈追求不再向往優美和高貴,當我們的情感在娛樂世界的享受中枯萎時,語文作為思想的家,它絕不僅僅意味著句式的規范和寫作表達的圓熟。沈從文評穆時英作品時說:“技巧必有所附麗,方成藝術。偏重技巧,難免空洞;技巧愈量,自然轉入邪僻。”是說文學離不開生活,文字的技巧關聯著人生的意義。這同樣提醒我們,語文教育在關注“語用”的同時,亟須彰顯“語用”中的人文色彩,人文精神的張揚即是語文之大“用”。言而無文,行之不遠;文質彬彬,成君子氣象。
語文教學強調人文性,體現了語文教育應有的尊嚴與高貴,它既是民族和時代的必然要求,也是教育文化的題中之義,更是語文教育回歸學生精神人格培育這一宗旨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