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別康橋》的魅力：古典意象與現代詩歌的結合

摘要：徐志摩的《再別康橋》作為一首現代詩，在新詩史上備受讀者青睞。除了其和諧清脆的節奏和真摯飽滿的感情之外，詩歌中運用意象的古典傳統化是其深受讀者喜歡的深層原因。本文從意象分析入手，探討《再別康橋》一詩中意象的古典化及其呈現出來的古典韻味。

關鍵詞：《再別康橋》 古典意象

徐志摩的《再別康橋》作為一首現代詩，在新詩史上備受讀者青睞，是什么原因讓讀者如此喜愛它呢？很多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人覺得它和諧清脆的韻律朗朗上口；有人是被它字里行間真摯飽滿的情感所感染；有人認為詩歌中鮮艷明麗的畫面令人印象深刻；還有人認為詩歌中豐富多變的意象讓人充滿聯想。前幾種觀點都比較好理解，但是一首詩歌中擁有的意象除了多變之外，又有什么特別之處呢？這恐怕要歸功于詩歌中運用意象的古典傳統化。徐志摩在《再別康橋》中運用的意象大多散見于古典詩詞中，所以為人們所熟知，從而使讀者在閱讀時倍感親切，進而很容易激起讀者的審美共鳴。本文從分析意象的角度入手，深入探討了《再別康橋》一詩意象運用的古典化。

一、《再別康橋》意象運用之一——彩云

《再別康橋》是作者重游故地后寫的一首離別詩。我們從詩的標題可知，作者要告別的對象是他的母校，但作者的第一節詩句是這樣的：“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云彩。”

于是，矛盾出現：題目明明說的是告別母校，這里怎么變成了告別云彩？為什么作者會特意選擇“云彩”作為告別的對象，而不是其他的事物呢？

聯系第一節，通過“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云彩”這句話中三個“輕輕的”，結合還原法，我們可以看出作者要告別的不是真正的云彩，而是通過“云彩”這一意象暗指自己的一種感傷，表達自己的離愁別緒。否則，如果是真的告別云彩，又何必要“輕輕的”呢？云彩是沒有感知的，就算聲響、動靜再大，也絕對不會驚擾到它。那么，如果云彩是一個指代的意象，為什么不能選用其他意象呢？告別樹木、告別教室、告別小路都是可以的，為什么作者偏偏選擇“云彩”，而不是其他事物呢？

眾所周知，“云彩”是古詩中常見的意象。如李白在《送友人》中就用“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來表達對朋友依依惜別的心情；秦觀在《鵲橋仙》中也用“纖云弄巧，飛星傳恨”來講述了有關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那么，在《再別康橋》這首詩中，徐志摩是不是想借告別“云彩”來表達自己離開母校的不舍和對逝去愛情的懷念呢？也許，正是如此吧。如同我們了解的那樣，徐志摩在劍橋大學學習期間曾和林徽因有過一段美好的愛情，而此時林徽因已嫁做人婦，這時候徐志摩對于這段愛情的追憶只能是掩藏在心底的秘密，故而大聲喧嘩是不合適的，只能“輕輕的”；而告別母校的心情分外沉重，壓抑得令人發不出聲音，因而也只能在心里“輕輕的”道別。正是因為這兩種交織在一起的感情，所以“我不能放歌”，甚至連夏蟲都感受到詩人這種“輕輕的”情緒影響而選擇“沉默”，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響。

二、《再別康橋》意象運用之二——柳樹

繼續往下讀，在第二節，作者寫道：“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這里，詩人“以柳寄情”，把柳樹比作夕陽中的新娘。讀者不禁要問：“劍橋大學里的樹木應該不止柳樹一種吧？為什么徐志摩偏偏選擇了柳樹呢？”其實，柳樹暗含的是三個含義：

首先，“柳”與“留”兩字諧音，所以“柳”這一意象經常出現在離別詩中，表示留念之意：一是不忍分別，二是永不忘懷。這一用法較早出現在《詩經·小雅·采薇》中：“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作為在劍橋大學學習生活多年的徐志摩來說，這里充滿了無數難忘的回憶，并且有他青澀而又美好的愛情，所以在告別母校時自然充滿了留念之情。

其次，“柳”這一意象經常在古詩中用來喻人，最著名的要數白居易在《長恨歌》里的“芙蓉如面柳如眉”，用柳來比喻女子的容顏嬌美；宋代詞人張先的“細柳諸好處，人人道柳身”，用柳來形容女子身材的裊娜多姿；林黛玉在賈寶玉眼中更是“閑靜處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可見，柳樹這一意象在歷代文人的心中儼然是窈窕淑女的指代。因此，這康河邊的柳樹在徐志摩眼中也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成為他心中容顏嬌美、身材婀娜的新娘，寄托了他對伊人和愛情的美好回憶。

最后，柳樹因吐芽較早，因而成為春天新生的象征。在中國古代，以柳寫春的詩詞很多，如杜甫在《臘日》中就點出“侵陵雪色還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條”；賀知章在《詠柳》中也寫道“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它們都直接點出了柳與春的關系：柳是春的象征，代表著新生和希望。在《再別康橋》這首詩中，徐志摩用柳樹作為意象，既是為了作別母校，回憶愛情，告別過去，又是為了準備迎接新生活，是對未來生活的一種理想和希冀。

三、《再別康橋》意象運用之三——青荇和青草

緊接著，在第三節，作者寫到了“青荇”：“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這一節中主要的意象是“青荇”，它是一種草本植物，浮在水面，根生水底。那么，它為何有那么大的魅力，讓作者“甘心做一條水草”呢？結合古詩詞中有關“荇”的詩句，我們就不難理解了。《詩經·關雎》中就提到了“荇菜”：“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從中不難看出，“參差荇菜”只是引子，其目的是為了引出后面的“窈窕淑女”。為什么看到荇菜會想到姑娘呢？大概是由于荇菜在水底搖曳的樣子與姑娘婀娜的身姿相似罷了。在《再別康橋》這首詩中，“青荇”與第二節中的“金柳”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當看到在水底招搖的青荇時，詩人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心中的姑娘和那段純美的愛情，于是他甘心做一條水草，陪伴心愛的姑娘在康河的柔波里蕩漾。

在第五節中出現了一個與“青荇”類似的意象，就是“青草”。詩人想“向青草更青處漫溯”，即想去追尋那段美好的記憶，他想向伊人更靠近一步，那段記憶不是一般的、表層的思念，而是記憶深處的愛戀與回憶，所以他要往“更深處”去追尋。另外，“青草”這一意象在古詩詞中多表現離愁之意，如崔顥的“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白居易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孟郊的“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等都盤結著密密的離愁與不舍。

詩人在此處選用“青荇”與“青草”這兩個意象，看似是在當時的情境下順手拈來，但細細分析，兩個意象既指代了心中的伊人，又在不經意間暗含了離別的意義，真可謂是妙手偶得。不僅如此，青荇與青草的輕柔與曼妙也為全詩籠罩了一層柔美的古典意境。

四、《再別康橋》意象運用之四——彩虹

接下來，作者的筆觸由水里轉向空中：“那榆陰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間，沉淀著彩虹似的夢。”這一節中反復出現兩次的意象是“彩虹”。彩虹在我們看來是絢麗多彩的，如《楚辭》中的“建雄虹之采旄兮，五色雜而炫耀”和乾隆吟誦的“誰把青紅絨兩條，半紅半紫掛天腰”，都是為了贊美彩虹的絢爛多姿。但是，彩虹雖然多彩美麗，卻又是短暫、夢幻、美好而不真實的。徐志摩顯然深知這一點，所以他用“ 彩虹”這一意象含蓄地表達了自己對那段愛情的追憶：與伊人在一起的時光縱然美好，但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即使再懷念，也終究只能永遠地留在回憶中。

在《再別康橋》一詩中，詩人徐志摩將一系列具有中國古典特征的意象巧妙地運用于詩中，寄托了作者對離開母校的不舍和對逝去愛情的懷念。這些古典意象的運用，使得這篇現代詩歌中彌漫了特殊的古典韻味，真可謂匠心獨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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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學科教學（語文）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