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8月8日,雷士照明董事會罷免了吳長江的CEO職務之后,事情并未平息。吳長江依然控制著雷士照明的重慶總部,以及占據公司營業額達四成的萬州生產基地,核心原因之一在于公司的公章、財務專用章和營業執照仍在吳的控制中,并拒絕交出。與西方認簽字不認章的規則不同,在中國,公章代表著權力,代表著對公司的控制權,從某種意義上說,公章比簽字對第三人來說更具有公信力。在董事會罷免其CEO職務后,吳長江理應將公章交出,在拒不交出的情況下,權利人可以向法院提起公章及證照的返還之訴。不過,漫長的訴訟過程中,董事會依然無法取得公司的控制權。
對非上市公司而言,此種情形雖然損害公司、股東及債權人利益,但畢竟影響力甚小。對公眾公司而言,如果此事長時間得不到解決,損害的將是廣大投資者的利益,損害的是法律的尊嚴。雷士照明的控制權爭奪戰,不僅僅是吳長江和王冬雷之間的糾葛,更是牽動著公司治理這個資本市場的神經。雷士照明難道真的就沒有便捷的方法取得公司控制權了嗎?
董事會決議效力訴訟尷尬
如果公司股東會或董事會做出任免法定代表人的決定,而原法定代表人拒不交出公章及營業執照等公司證照的話,那么在工商行政管理機關進行變更登記會遇到巨大障礙。工商行政管理機關的理由是,根據國家工商總局的企業登記申請提交材料規范,換發營業執照需要公章,更換公章需要營業執照,但該規范缺乏在公章和營業執照均無的情形下如何辦理公司變更登記的條款。工商行政管理機關并無能力確認決議是否有效,于是一個想法便應然而生,去法院請求判令決議有效?
我國公司法規定,公司股東會或董事會的決議內容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無效。股東會、董事會的會議召集程序、表決方式違反法律、行政法規或者公司章程,或者決議內容違反公司章程的,股東可以自決議作出之日起六十日內,請求人民法院撤銷。也就是說,利害關系人認為股東會決議或董事會決議損害其利益的,可以向人民法院請求判決決議無效或者請求撤銷,但是我國法律未對利害關系人是否可以提起確認股東會決議、董事會決議有效的訴訟做出規定。
一些法院對此持肯定觀點。例如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認為:法律未規定利害關系人可以提起確認股東會、董事會決議有效之訴,不等于其就不能提起此訴。新公司法的可訴性與以前相比雖然明顯增強,但并非完美。在立法存在缺失的情況下,法院無權拒絕受理法無規定或規定不明的公司訴訟案件。既然按照公司法的規定,利害關系人可以就股東會及董事會決議提起確認無效之訴或撤銷之訴,那么從邏輯結構上分析,其也應該可以就股東會決議或董事會決議提起確認有效之訴。實踐中,因股東會、董事會決議效力未經司法確認而產生的糾紛不斷,從司法具有定紛止爭的職能考慮,法院也有受理的必要。
而另外一些法院則持相反意見。如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認為:新舊公司法均沒有規定利害關系人可以就股東會決議或董事會決議提起確認有效之訴,可見立法機關在對公司法修訂時,已經對于利害關系人是否有權提起此類訴訟有了明確的態度。股東會、董事會的召集程序、表決方式,除法律法規有強制性規定外,應由公司章程決定。股東會、董事會決議內容,只要不違法違規違章,公司有權自主決定,因此如果異議股東沒有提起決議無效、撤銷的訴訟,法院就不應干預公司自治范圍內的事務。股東會、董事會決議有效的股東,對于不按決議履行的股東或者公司,可以提起履行相關決議內容的訴訟,也可以提起損害賠償訴訟。
于是,我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現象,在上海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轄區內請求確認股東會決議、董事會決議有效的案件,法院一律予以受理進而做出判決;而在上海第二中級人民法院轄區內的類似案件,法院一律不予受理。更多的地方法院,如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則有明確解釋,對請求確認股東會決議、董事會決議有效的案件,一律不予受理。
撇開是否應予受理之法律上的對與錯,上述現象表明,想通過這樣的訴訟來奪取公司控制權,在大部分的中國法院難以得到支持。
“日新中國”提供絕佳樣本
類似情形下如何成功取得公司控制權,并非沒有絕佳樣本。
在陳云薇訴上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行政許可糾紛一案中(案號:[2009]滬一中行終字第77號),陳云薇系外商獨資日新租賃(中國)有限公司(簡稱“日新中國”)的法定代表人,投資方為 “日新香港”。2008年8月,投資方“日新香港”簽署文件,免去陳云薇“日新中國”法定代表人職務,同時委派單偉建為“日新中國”新的法定代表人。但陳云薇拒絕交出公司公章及營業執照等所有證照,從而陷入了公司僵局。
2008年8月26日,新任法定代表人單偉建以“日新中國”擬任法定代表人的名義,簽署《外商投資企業變更(備案)登記申請書》,并向上海工商局申請法定代表人變更登記。2008年8月28日,上海市工商局受理后經審核,于當日核準“日新中國”法定代表人變更登記,并辦理了營業執照換照手續,公司據此重新刻制了公章,公司控制權得以回歸。
此后,陳云薇對上海市工商局變更法定代表人的行政行為不服,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決予以撤銷。上海一審及二審法院均認為,根據《中國人民共和國公司登記管理條例》第二十七條和《企業法人法定代表人登記管理條例》第六條的規定,變更登記申請書可由原任法定代表人或者擬任法定代表人簽署,對于變更登記申請書上是否應加蓋申請人公司的公章未做強制性規定;同時,營業執照正副本、IC卡也并非法定代表人變更登記申請必須提交的材料。法定代表人變更和換發新的營業執照是二個獨立的行政行為,二者合并作出是為了提高行政效率。據此,二級法院均判決駁回其訴請。
上述案例雖然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大股東如何取得公司控制權的絕佳樣本,但只要企業登記規范不做修改,那么障礙依然現實存在。
公司治理總體而言屬于公司自治的范圍,公司自治的本質是私法自治,私法自治在民商法領域具有核心價值,因此,我們可以理解法院對于公司治理糾紛慎重介入的原則。但對工商行政管理機關而言,由于其形式審查重于實質審查,對于公司的變更登記,只要其提供的董事會決議、股東會決議經過公證機關公證或者律師見證,那么就應該予以變更登記,唯有如此,才能充分體現資本多數決的原則及公司自治活動的公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