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的《記念劉和珍君》,是一篇情感異常豐富、意義十分深遠的散文。為了讓學生從更多的角度了解歷史,認識劉和珍等青年,真正讀懂這篇課文的情感與意義,我在教學時采取比較閱讀的方法,即將課文與魯迅先生學生之一的石評梅的《痛哭和珍》、當代北大學者余杰的《民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三一八”慘案七十二周年祭》放在一起對照閱讀,比較三篇文章的相同點和不同點,互為補充,互為印證,收到明顯的教學效果。
一、比較作者的寫作意圖,為揭示主題張本
寫作意圖和創作的時代有關,讓學生了解《記念劉和珍君》的寫作意圖,顯然是困難的。但通過三篇文章的同步閱讀,學生就能在相互對照、相互補充的材料中明白作者的寫作目的、寫作緣由、寫作意圖。
1926年3月18日,在中國現代史上發生了震驚中外的“三一八”慘案,參加“死難烈士追悼會”歸來之時,魯迅“憤”筆疾書,寫下了《記念劉和珍君》,而劉和珍的好朋友石評梅也于追悼會后寫下《痛哭和珍》。魯迅的文章中,并沒有具體描寫追悼會的場景,而石評梅的文章里有了補充。這就自然引起思考,魯迅為何不寫追悼會場景?通過對比,我們明確了兩者的寫作意圖(主題傾向)不同。魯迅的《記念劉和珍君》除了表達哀痛、憤懣之外,主要是思考死難的意義的,即痛定思痛。魯迅站在“珍惜人(年輕人)的生命”的立場,捍衛犧牲者的生命價值,為他們洗清官方強加的罪名與潑來的污水;出于同一立場,對運動本身也進行了認真的反思,總結了歷史的經驗教訓。而石評梅的《痛哭和珍》一文側重于對烈士表達哀痛之情。她寫道:“天愁地慘,風雪交作的黃昏時候,和珍的棺材由那泥濘的道路里抬進了女師大。多少同學都哭聲震天地迎著到了大禮堂。”石評梅目睹劉和珍胸前、背后的槍洞,鮮血正一滴滴地流出,她從烈士的血尸上看到:“正面寫著光榮,背面刻著凄慘!”“這是我們現時的環境,這便是我們的世界!”劉和珍的死,喚醒了軟弱的石評梅,她鼓起了勇氣,用血淚寫道:“和珍,你放心的歸去吧!我們將踏上你的尸身,執著你贈給我們的火把,去完成你的志愿,洗滌你的怨恨,創造未來的光明!和珍,你放心的歸去吧!”這撼天動地的悲壯呼聲,是石評梅對烈士的心血之祭。而七十二年后的今天,北大的余杰用《民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三一八”慘案七十二周年祭》祭奠死難烈士,更有對當下現實的冷峻思考:“七十多年的風雨徹底洗凈了血色,人們‘微漠的悲哀’也蕩然無存,沒有人再想起他們的忌日,也沒有人記起他們的名字,至于我也僅僅另外知道一個,‘三一八’那天他獨自去掃墓,良久未來一人,嗚呼!北大尚且如此!我善良地安慰自己,也許我們這個民族苦難太多太深,‘三一八’現在已經夠不上紀念標準了,然而真的是這樣嗎?”通過比較,能夠比較清晰地了解作者的寫作意圖,從而明白文本所包含的主題。
二、比較人物描寫的方法,為鑒賞人物服務
對于劉和珍其人其事,學生可以從《記念劉和珍君》的文字里整理出兩位青年學生的事跡,然而這些并不完整具體。余杰在文中有兩段文字直接介紹兩位女主角:劉和珍、楊德群,她們的出生、求學經歷、平時表現以及遇難前的表現。學生讀這兩段文字,仿佛翻開塵封已久的泛黃的檔案,成為課本描寫人物的補充資料。這樣,學生對劉和珍、楊德群就有了比較完整的了解,為賞析人物打下了基礎。
描寫人物事跡時,《記念劉和珍君》側重人物的神態描寫,“微笑著的、溫和的”反復出現,其目的也是非常明確的。而《民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三一八”慘案七十二周年祭》側重于想象中的兩位女子在生活場景中的活動描寫。不同的寫法,相互補充,還原青年學生生活的真實面貌,在比較中直指文章的主旨:揭露反動當局的殘暴行徑和反動文人的丑惡嘴臉。
三、比較作者的情感表達方式,為鑒賞語言伏筆
《記念劉和珍君》的核心情感是痛苦和憤懣,其中“痛苦”又占了很大的比重。魯迅先生運用了簡練的敘事、深刻的議論、強烈的抒情的表達方式。作者對劉和珍其人其事敘述簡明,且敘述中抒發情感。而用較多的筆墨抒發悲憤之情,如“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記念劉和珍君”等等,使文章顯得沉郁頓挫,感情濃烈。也用較多的筆墨揭露和斥責了反動軍閥及其御用文人。至于深刻的議論,文中比比皆是,如本文的第五節,敘述劉和珍、楊德群的死難和張靜淑的重傷,就一直充滿著強烈的抒情因素和議論色彩。“自然,請愿而已,稍有人心者,誰也不會料到有這樣的羅網。”這是議論。穿插在敘事之中不僅天衣無縫,而且使文章力量陡增。“當三個女子從容地轉輾于文明人所發明的槍彈的攢射中的時候,這是怎樣的一個驚心動魄的偉大呵!中國軍人的屠戮婦嬰的偉績,八國聯軍的懲創學生的武功,不幸全被這幾縷血痕抹殺了。”這更是熔記敘、抒情、議論于一爐,加上正面感嘆和反語諷刺形成對比,文章的深厚思想內容和作者的鮮明愛憎態度,便表達得更酣暢淋漓了。
石評梅的《痛哭和珍》表情達意的方法也非常豐富:文章開始主要運用環境渲染法,營造靈堂的凄慘氛圍。用第二人稱來直接抒發內心的悲痛,感情濃烈,讀來令人愴然淚下。而對現實中的閑人們、反動文人、反動當局的指責與控訴,她用“灰塵中那些蠕動的東西”來隱晦比喻,表達自己對他們的批判并揭露“蠢、可憐、殘忍、奴氣”。她寫自己“渺小的我不敢抬起頭來”“我早已丟失了,嚇跑了”來對比她所謳歌的劉和珍,反襯劉和珍的偉大。
有了上面的比較作基礎,就可以用心去解讀文句,用心去欣賞語言的魅力,用心去感受作家的情感。
賞析魯迅文章的語言,對一個高一學生來說,難度很大。然而,對兩篇文章的情感表達方式的比較,為欣賞《記念劉和珍君》的語言做了較好的鋪墊。《記念劉和珍君》要表達的是特殊環境的特定情感和思想,因為作為革命作家的魯迅處境險惡,沒有言論自由,語言帶有含蓄隱晦的特點,如“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這雖與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卻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從語氣看,似乎冷淡漠然,實則有難言之痛。愛國青年被槍殺,理應懲辦兇手,追究元兇。但反動派殺人封口,對死難者極盡誣蔑,對人民極盡欺騙,使人不能說話,故而只能寫點東西,“如此而已”。這樣以無可奈何、貌似冷淡的語言表達深刻的感情,恰恰比叫幾句“為死難者復仇”等口號更有感染力。許廣平曾說:“《記念劉和珍君》這篇文章真是一字一淚,是用血淚寫出了心坎里的同聲一哭。”
三篇文章的創作意圖、描寫方法、情感表達、表達語言,各自彰顯特色,各有側重,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在互為補充中豐富教材,充實課堂。不僅拓展了學生的閱讀視野,也有效提高了學生的閱讀鑒賞能力;同時,這種比較閱讀的方法,也為魯迅等作者的經典作品閱讀教學拓展了思路。
作者簡介:江蘇省蘇州市田家炳實驗高級中學語文教師。
(責任編輯:楊志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