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的友誼

1977年12月2日，全國友協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盛大宴會，慶祝新西蘭老朋友路易·艾黎80壽辰。鄧小平同志出席并講話。他說：“為中國革命事業盡力的國際朋友千千萬萬，像艾黎同志那樣50年如一日，在我們艱難困苦的時期，在我們創業的時期，在我們勝利以后，始終如一地為中國人民做了大量的工作，這是不容易的，所以他受到中國人民理所當然的尊敬。”此后，艾黎又繼續為中國的建設事業工作了10年，直到去世。1987年4月21日，全國友協在人民大會堂特地舉辦慶祝艾黎來華60周年紀念大會。

全國友協成立于1954年5月3日，今年是友協成立60周年紀念。路易·艾黎是1953年秋，受邀從甘肅山丹來北京定居。他就住在現在全國友協的大院里，直到去世。所以，他是全國友協事業發展的重要見證人之一。

路易·艾黎在中國的60年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以上海為活動中心。從1927年4月，從新西蘭到上海，在工部局任職，直到1943年秋，到甘肅山丹創辦培黎學校，共約16年。

在此期間，他結識了宋慶齡、馬海德、史沫特萊等進步人士。1934年，他與史沫特萊、甘普霖等十余人組織了上海第一個馬克思主義學習小組。上海地下黨在他的住所安裝了秘密電臺，與紅軍取得聯系。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上海大批失業工人逃往后方。為了解決這些人的就業問題， 艾黎與埃德加·斯諾共同發起組織“工合運動”。“工合”（GUNG HO）按照艾黎的解釋，就是“團結起來，一起干”的意思。把失業工人和貧苦農民組織起來辦合作社，生產自救。

為了解決資金問題，1939年初，在香港成立了工合國際委員會，由宋慶齡任名譽主席，艾黎任執行秘書。由于宋慶齡的威望和高舉抗日旗幟，國外捐款源源而來，總值曾達到上千萬美元。這些捐款以低息方式貸給合作社。

工合運動初期，受到了國共兩黨的共同支持。1938年8月，中國工合協會正式成立，其任務是在非敵占區組織合作社。由孔祥熙任理事長，艾黎任總干事。國民黨政府還特地任命艾黎為行政院技術顧問。周恩來則決定派王炳南參加工合運動的籌備工作。

工合協會成立不久，首先成立了10多個合作社，生產抗戰急需的物資，如食品、毛毯、醫藥等。艾黎初步總結了辦社經驗，并制定了若干規定，如，建立合作社至少需有七名社員參加，合作社采取股份合作制，每名社員都有一股，不允許有大老板控股的情況發生。合作社的重大問題，要經過社員共同討論，投票表決，每人一票。

抗戰需要工合，工合應時而生。在短短三、四年中，工合就發展成為一個擁有2000多個合作社，3萬多名社員的群眾組織。工合的產品不僅滿足了部分群眾的生活需要，而且為抗日武裝提供了大量軍需物品。

工合運動的迅速發展，使國民黨逐漸認識到工合實際上是當時國內最大的工人組織，各級領導干部多數是愛國知識分子，他們更多的是支持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隊伍，因此引起了國民黨上層勢力的不安和恐懼。1942年，國民黨行政院以“與共產黨秘密交往”的罪名，解除了艾黎的行政院顧問的職務。對工合運動也進行限制和破壞。但艾黎為工合運動獻身的精神并未動搖。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創辦為工合培養干部的培黎學校上。

艾黎在中國的第二階段，是以甘肅山丹為活動中心。從1943年秋，在山丹創辦培黎學校，到1953年秋，到北京擔任亞洲及太平洋區域和平聯絡委員會委員，從此定居北京，前后共10年。

1942年，艾黎與英國人喬治·何克在陜西雙石鋪建立了“培黎學校”，意為“為黎明而培訓”。目的是為工合培訓管理和技術干部，但不斷受到國民黨散兵游勇的騷擾。不得已于1943年12月，經過4天的艱苦跋涉，把學校遷到了遠離國民黨勢力范圍的甘肅山丹縣。學生們將這次搬遷稱為“小長征”。

培黎學校的校長原來是何克，1945年何克逝世，艾黎繼任校長。從此，艾黎把辦校的重擔挑在自己的肩上。艾黎的努力也得到了國際進步力量的支援。據統計，前后共有27名各國友人到培黎學校義務工作。學生最多時達到400多人，都是貧苦的農家子弟和革命烈士遺孤。艾黎既當教師，又當養父。不僅教給了他們知識，還要照顧他們的生活，甚至為他們洗澡、理發、換尿布…… 為了照顧烈士遺孤，他終身未婚。

艾黎通過辦校，積累了豐富的教育經驗。有人總結艾黎的教育思想的基本點是：教育要為農村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服務；為提高廣大農民的物質和文化生活服務；教育要遵循理論聯系實際的原則，培養學生從實際情況出發，發揮創造性，建設新農村。培黎學校遵照艾黎的教育思想制定的校訓是：“手腦并用，創造分析”。艾黎總結多年的辦學經驗，寫出了《探索創造性教育紀實》一書，表現了他對教育工作的遠見卓識。

艾黎在中國的第三階段，是以北京為活動中心。從1953年秋定居北京，到1987年12月27日逝世，共34年。

這個階段的活動，主要是參加保衛世界和平運動和旅行、寫作。從1953年他代表新西蘭擔任亞洲及太平洋區域和平聯絡委員會委員后，多次參加保衛和平大會，如在北京召開的亞洲及太平洋區域和平大會，在維也納召開的世界和平大會，在斯德哥爾摩召開的世界和平理事會，在日本召開的反對原子彈氫彈會議等。

隨著他到世界各國參加會議和到中國各地旅行，他寫作了大量紀實文學作品。據不完全統計，他一生寫了50多部著作，10多部譯作。內容絕大部分是宣傳新中國的建設成就，如1952年出版的《有辦法》，以及隨后出版的《人民有力量》、《人道的中國》、《中國見聞》、《亞洲及太平洋地區的崛起》等。1987年，最后出版了《艾黎自傳》。

由于他長期奔波勞累和年齡的增長，健康情況大不如前。他三次因患心臟病住院。第一次是1980年5月，他病在重慶。鄧小平同志知道后，指示全國友協會長王炳南速派人將他接回北京。王炳南派我去重慶并攜帶他的親筆信。我到重慶后，當面向他宣讀了王炳南勸他回京的信，并轉達了鄧小平對他的慰問。他當時一方面對鄧小平和王炳南對他的關心表示感謝，另一方面又很嚴肅地說：“鄧小平同志日理萬機，你們不要為我的事打擾他。你回去請炳南同志轉告小平同志，就說我身體很好。四川對外友協為我安排了幾個參觀點，我還是按既定計劃去，暫時不能回北京。為了讓關心我的同志們放心，我和你可以合個影，帶回去讓他們看看，我的身體依然如故，并無大礙。”

第二次是1982年3月，他又因心臟病發作住進協和醫院。當時黨中央總書記胡耀邦要親自去醫院看望。王炳南同志和我陪同前往。艾黎住的單人病房很小，里面只有一張病床和一個雙人沙發。耀邦同志進屋后，炳南同志和我只能站在門口。耀邦同志先向艾黎獻了鮮花，詢問了病情，感謝他為中國革命和建設所作的貢獻。最后祝他長命百歲，能活到21世紀，親眼看到新中國的變化。艾黎則謙虛地說：“我已經吃了50多年中國飯，我為中國做得實在太少了。”

第三次是1983年3月，艾黎到海南島去訪問，因為一位陪同人員溺水身亡，他非常悲傷，心臟病復發。又是王炳南會長派北京醫院吳蔚然院長和我把他接回了北京。

1987年12月2日，是艾黎90壽辰。黨和國家領導人趙紫陽和李鵬到他的寓所為他祝壽。不幸，僅過了不到一個月，于12月27日，終因心臟病奪去了他的生命。

他在遺囑中說：后事一切從簡，“對于人民費時花錢的做法應當廢除”。“這不過是又一名戰士在行進中過去了。”“骨灰待有便人或朋友去山丹時順便帶去，撒在四壩灘的原野上。”（四壩灘是他初到山丹時放羊和墾荒的地方）遵照他的遺囑精神，將他的骨灰一分為二：一半撒在四壩灘，另一半葬在何克陵園，改名為“艾黎和何克陵園”。鄧小平為陵園題詞：“偉大的國際主義戰士永垂不朽”。

全國友協為了永遠紀念這位“全天候”的老朋友，保留了他在友協院內的故居，供中外友人瞻仰。

他所創辦的兩項事業——培黎學校和工合國際委員會仍一如既往地運作著。

路易·艾黎走了，但他的精神和友誼，中國人民將永志不忘。

作者系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原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