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辭海》是怎樣編成的

在決定編纂老《辭海》以后的最初階段，實際上并沒有做很多的工作，不過是把已經出版的《中華大字典》等書的詞條加以剪貼，并從一些舊的字書、類書中選譯一些詞目，抄錄下來，編成資料卡；這樣的條目和資料卡大約有許多萬條。至于工作開始走上正軌，正式進行編寫，是在舒新城先生接任主編以后。1928年4月，舒新城接受中華書局委托，在南京設立編輯室，招集了10多個人，從事進行《辭海》的編纂工作（同時編寫《中華百科辭典》、《中國教育辭典》等書）。在以后一年多的時間里，大約編寫了二三萬條的詞條，其中大多數是屬于百科方面的。1929年春初，編輯室由南京遷到了杭州。同年秋初，舒新城因感編輯力量薄弱，人手不足，在《杭州報》上登載了一則啟事，公開招聘編輯及助編人員。我就是在那時候，通過考試，開始參加《辭海》的編輯工作的。那時從南京搬來的（包括吳廉銘、劉范猷、徐嗣同等同志），連同在杭州新參加的，總共不過20來人。其中編輯約十二三人，還有六七個是練習生和其他助編人員。練習生的年齡都很輕，最小的不過十五六歲，文化程度也只相當于高等小學或初中畢業。

我進入《辭海》編輯室以后，在杭州的幾個月內，舒新城分配給我做的工作很簡單。他把當時美國出版的一部中型辭書（《林肯百科辭典》）交給我，要我把其中收入的外國人名（日本人名除外）逐條翻譯出來，由他親自審閱并經過選定后，就交給練習生把這些條目抄錄下來，作為《辭海》的部分初稿（其中有些條目也同時收入《中華百科辭典》）。每天工作8小時（后來進中華書局編輯所，每天工作時間為6小時），大約翻譯2000字至2500字。按條數計算，平均每天翻譯10余條，每條200字左右。

舒新城原來計劃，在兩三年內就能把《辭海》全書編寫成功。幾個月之后，他發現這個計劃是不符合實際的，在編寫過程中遇到的困難很多，這就是陸費逵在《編印緣起》中所說“五難”中的前面的“三難”，也就是沈朵山在他所寫的《編輯大綱》中所說的在體例方面“紛紜糾葛”、“輾轉牽引，難以殫究”，需要“爬梳”解決，或“分條疏釋”的諸問題。經舒新城和陸費逵往來商量，決定于這年冬季把杭州的編輯室撤銷，合并于上海中華書局的編輯所。編輯室經過整理，把書籍、稿件以及全部家具陸續搬運完畢之后，全部工作人員也于1930年1月到達了上海。

舒新城擔任了中華書局編輯所所長，兼新成立的辭典部部長。不久舒新城因編輯所的事務繁忙，無法兼管辭典部的工作，于是請張獻之先生兼管。而張獻之先生原任編輯所的副所長，兼管教科書部的工作。教科書部是編輯所中最大最重要的一個部，這時部長的職務雖然已由金兆梓先生擔任，但是，教科書部有許多重要的問題，還是要請教張獻之先生。張獻之先生為人謙虛謹慎，對于辭典部的工作又不愿多出主意。所以此后大約有一年多的時間，辭典部的日常工作，是由副部長劉范猷主持，比較重大的問題，則由劉范猷隨時請示舒新城決定解決。等到第二年，從北京請來了沈頤（朵山）先生，擔任辭典部部長，《辭海》的編纂工作才全面進入分類修訂、增補，逐批審閱定稿的階段。

《辭海》的編纂方法，是按詞目的性質，各個編輯分類包干。辭典編輯部遷到上海以后，人員有進有出，主要編輯人員大致穩定在十四五人左右，連同練習生和其他助編人員，不到30人。單字及一般詞語（包括復詞、成語典故、中國人名地名以及文史方面其他許多詞語）數量較多，參加修訂編寫的人數也較多，主要有鄒夢禪、朱丹九、胡君復、金寒英、周云青諸先生。百科部分，則一個人要分擔許多部門條目的修訂編寫工作。例如：陳潤泉同志包干數理化以及天文、氣象等自然科學的條目；徐嗣同同志包干政治、經濟、法律等社會科學條目以及有關日本的歷史地理、人名地名的條目；華純甫老先生負責宗教（主要是佛學名詞）、生理、衛生醫藥以及部分動植物的條目。我分擔的條目數量也不少，包括哲學、文藝、教育、外國歷史地理、人名地名（日本除外）等許多部門的條目。總數大略估計在1萬條左右。至于稿件的整理、保藏、抄錄、謄清，資料的查閱、核對等項工作，都是由十幾位年輕的練習生同志分任。在各學科中，也有少數部分的條目，是請編輯所內其他部門的同志幫助修訂或審閱的。例如：音樂條目是請教科書部朱穌典同志編寫的。又如：生物方面的條目，是由華汝成等同志幫助整理和審閱的。還有，附錄中的《中外歷史大事年表》是由姚紹華等同志纂輯的。也有極少數部分的條目送請書局外面特約的專家審閱。例如：語文方面就有100多條的條目，是請黎錦熙先生審閱定稿的。

當時，中華書局編輯所和商務印書館的編輯所一樣，是在一統間幾百平方米的大房間內集中工作的。各個編輯部門之間沒有墻壁或板壁間隔，只是用許多大約3市尺高的長方形書柜把各個部門包圍起來。各個部門都自成范圍，各有進出口；平時不相往來，而謦欬之聲相聞。

各個編輯經常所需要參考的書籍，就藏在這些書柜內，或陳列在書柜的上面，隨時取用，非常方便。

中華書局的圖書館，設在編輯所樓上；那時藏書達五六十萬冊，門類也比較齊全（不論是中文的或外文的，古代的或現代的）。如果需要參考，借閱手續也極簡便。圖書館在一處比較空的地方，把樓板鑿開一小方塊（約4平方尺），用小型電梯傳送圖書。你要借什么書，只要寫書名、版本、作者姓名或所屬叢書種類，連同借書卡，交給練習生去辦理借書手續就可以了。

那時《辭海》已經編寫成的全部初稿條目和資料卡片，都是按照部首及筆畫順序，分別裝盛在薄鐵皮制成的長方形抽屜內。而所用編寫條目的稿紙和資料卡片，都是用比較堅厚的毛道林紙印成的。稿紙長約12厘米，寬約9厘米；每紙4行，每行14格，一張稿紙只能寫56個字；但四旁留出的地位很寬，以便修改。編寫成的條目，除了附見條和解釋極簡單的少數詞目以外，用紙最少2張，多達十數張甚至二三十張。凡是用紙2張以上的條目，都用大頭針別定或用回形針夾住。因為稿紙的面積小，紙張質地厚實，盛放在鐵皮屜內，就能夠直豎起來，不致倒伏。這樣，在查閱和調取稿件時，都比較方便。

至于辭典編輯部日常工作的進行，大致程序如下：

每天早上在工作開始之前，經管稿件的練習生打開保險箱，把在上一天已經過劉范猷同志整理好的初稿稿件和所附的資料卡片檢出，按照各個編輯包干的類別分成十幾束（其中一部分稿件是在上一天收回、還沒有修訂完成的），送交給各編輯本人。各個編輯就把這些條目逐條進行閱看、修改或重寫。修訂完成的條目，就在稿紙的右角上簽上一個英文字母的代號，作為本人的簽名。如果發現修訂的詞目，與其他詞目有關連或內容有交叉，則把所有能夠想起來的交叉關系的詞目，一一開列出來，交給練習生，從稿箱中把稿件調出，盡可能同時加以修訂解決。如果發現在同類條目中，有些條目遺漏未收，則隨時參考資料，加以增補。

每天下午在最后十幾分鐘的工作時間內，各個編輯把手頭所有的稿件和資料卡片加以整理，把已經修改好的條目抽出，連同資料，合并成一疊，用橡皮筋箍好，送交給沈朵山先生審閱。而把其余沒有修改好的條目及資料卡，仍交給練習生，收藏在稿箱內。

老《辭海》的編纂工作，在最后的四五年內，就是這樣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進行的。各個編輯每天能夠修改完成的條目，少則兩三條（少數復雜的多義單字，有時候工作一天連一條也完不成），多則10余條；總共約七八十條。

沈朵山先生在主持辭典部工作以后不久，就做出決定，要求全體編輯人員閱看宋、金、元、明以來的小說、戲曲，搜集流行的俗詞俗語（口頭詞語），做成資料卡，供寫稿時選擇，作為《辭海》新補充的一部分詞目。并指定劉范猷同志以后逐日閱看各種報紙和新出版的重要雜志、圖書，注意搜集新詞新語（包括外來語）；而且希望其他各編輯也能夠同樣做。

沈朵山還同時立下決心，要把《辭海》收入的全部詞條，從頭到尾，由他自己逐條加以審閱。在此后4年多的時間內，沈朵山每天就在忙著審稿。事實上，沈朵山先生對于單字和普通詞語，還能發現一些問題，改正錯誤或提出修改意見；對于各學科的條目，就只能在文字上稍加潤飾而已。但是，就是這樣，每天要審閱各編輯交來的總共七八十條的詞條，也是非常吃重的。

大約到了1935年的秋季，陳潤泉同志和我包干的各類條目，已經基本上完成。陳潤泉同志以后還繼續修訂了一些詞牌和戲曲方面的詞目。我也修訂增補了一些職官的名稱，并幫助修訂單字的同志新編寫了一部分虛字方面的條目。

1936年上半年，各部門的修訂編寫工作陸續完成，逐批發稿付印。以后的校對工作，主要是由印刷所的校對部門和辭典部的十幾位練習生同志負責，各編輯只是看了最后的一份清樣。《辭海》上冊于是年出版，下冊于1938年出版。

（摘自中華書局《歲月書香——百年中華的書人書事（一集）》 編者：中華書局編輯部 本文作者：周頌棣）（圖片 36 （10）.jpg 圖注：舒新城 36 （3）.jpg 圖片：中華書局的編輯所。 36 （7）.jpg 圖注：陳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