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神話中女妖的主題學研究

摘 要：有關女妖的神話傳說或文學創作汗牛充棟，而對鬼神題材的研究是一個嶄新的富于挑戰性的課題。同屬東亞的中國與日本的女妖形象十分相似，但卻和歐洲傳說中的女妖形象有不同之處，因此，本文通過比較文學主題學的研究方法，分析中日與歐洲女妖形象的異同，特點，探討古代男權社會下東亞與歐洲女性地位的不同。

關鍵詞：女妖；主題學；女性

從古至今世界各國對鬼神形象的塑造已經成為了世界性文化現象。而我國通常對“女妖”和“女鬼”的概念含糊不清?！芭怼敝杆廊サ呐砸蛟鼓疃粼陉栭g，而“女妖”通常為“神話中邪性生物或女性邪魔”，其原型非人。雖然迄今已有許多鬼神研究著作，但是卻對“女妖”形象的探討較少，而女妖作為女性形象與鬼神形象的結合，筆者認為具有研究價值。

一、東西方女妖形象的辨析

中國與日本共屬東亞文化圈，而日本諸多女妖形象諸如狐妖等都是源于中國的神話傳說，而目前中國與日本的女妖形象在東亞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因此筆者將中國與日本女妖形象作為整體來闡述東亞與西歐女妖形象的異同。

1.女妖形象的共性

通觀亞歐傳說，不難發現其女妖形象由諸多相似之處。由于從古至今各國女妖傳說數不勝數，所以本文主要選擇一些廣為流傳的女妖形象進行分析。

首先，大多數女妖出現的目的都是為了勾引男性，例如希臘神話中女妖塞壬的歌聲能另船員迷失方向；而中日的狐妖更是以迷惑男性為目的。而包括《聊齋志異》、《閱微草堂筆記》中總共266則[1]狐妖故事哪怕是描寫被中國傳統文化所不齒的同性愛情中，這些狐妖除了戮世天妖李添一也全都是女性。而“狐貍精”更是成了對勾引男性的女性的怒罵之詞。

其次，這些女妖形象都有真實物像的象征。西方女妖美杜莎的頭上長滿了毒蛇，東方與許仙有一段浪漫愛情故事的白蛇精本身就是白蛇，而蛇在中日與西歐都代表了墮落、惡毒，因此美杜莎和白蛇精都是蛇這個真實物像的象征。而比如日本傳說中的雪女總是在下雪的晚上出現，而雪本身代表冰冷的感覺。因此這些女妖總是帶有真實的物像，且這些物像都是不好的、不幸的。

最后，無論東西，所有女妖本身的形象都代表恐怖、不幸。從這個角度說，基本所有女妖都是惡的。無論是塞壬、美杜莎、面粉婆婆等等，這些女妖本身都是使人聞之色變的怪物，“相對于人體的溫暖，它們是冰冷的；相對人能力的有限，它們具有超自然能力；它們與人之間隔著死亡 ”[2]。

2.女妖形象的不同

從外貌上看，《山海經》或《希臘神話》中“原始”的女妖基本上都是兇暴粗野，興災作亂的惡獸形象。而到了男權時代，后期出現的以勾引男性為目的的女妖形象中西方則出現了不同。愛爾蘭女妖Banshee，只有一個鼻孔，身體如同青蛙令人可怖，總是以化身妙齡少女的方式勾引人；美杜莎滿“頭上布滿了鱗甲，沒有頭發，頭上盤著一條條毒蛇。她們長著公豬的獠牙，她們有雙鐵手，還有金翅膀，任何人看到她們都會立即變成石頭。眼珠凸出，舌頭外伸，肌肉萎縮，渾身散發的死亡的氣息”。而中日的女妖則不同，雖然化身成美女是東西方女妖共同的做法，但比如《封神演義》中的蘇妲己，其原型為外貌還不算恐怖的九尾狐。西方的女妖原型多為可怖的鬼神，而東方的原型多是動物一類形象。并且從漢代開始，中國的女妖就逐漸“人形化”，在明清志怪小說中描述的女妖形象與美女無異。而西方女妖多留有陰森可怖的外貌特征。

另外從倫理學的角度上講，雖然這些女妖都是惡的化身，但東西方的女妖明顯在善惡程度上有所不同。日本傳說中的雪女，其幼年對人無害，成年后會將喜愛的男性冰凍起來供其觀賞，而那些信守承諾的男性則會逃過一劫。而西方的女妖則不同，無論是誰也無論遇見他們的人的好壞，只要遇見她們就必死無疑?？梢姈|方的女妖更具有判斷男性品質的功能。

東方特有的“狐妖母題”表現了善惡主題?！堕單⒉萏霉P記.姑妄聽之一》中有故事載：有一狐女被“冢狐買作妾。大婦妒甚，日日加捶楚。度不可住，逃出求生”，后來狐女逃與一灶丁家并嫁與灶丁，“灶丁竟以小康”。此狐女雖然出走違背禮教，但在在生死關頭，利用禮教說自己失身，算得上大智大勇。從《閱微草堂筆記》所有狐妖故事中，都暗含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主題，善良的狐妖最后總能有美好的歸宿，而惡劣的女妖最終會有悲慘的結局。

二、東西方“人妖關系”的情境母題比較

東西方由于文化的不同，女妖故事存在著多種不同的主題。而母題是指：“社會發展早期人們形象的說明自己所思考的或日常生活中所遇到的各種問題的最簡單單位”[3“母題與形勢情境有關而主題與人物有關”[4]從母題角度分析，這些女妖故事統統發生在“人妖情境”母題之中。東西方在其中共有的母題包括“妖之有無型、善妖助人型、惡妖害人型、妖怪復仇型、人妖斗爭型”[5]。東方有而西方無的母題包括因果報應和人妖戀。筆者在此選擇另個最具代表性的母題進行分析。

1.“人妖戀”母題

東方的人妖戀是一個獨有情境，表現了男人和女妖以性愛為基礎的愛情關系，反映人們的價值觀念。而《聊齋志異》筆者認為代表了人妖愛情故事的最高水平。其類型包括：人妖相戀，婚姻得到是熟的承認；人妖露水姻緣，當年由于各種阻撓，結局悲涼。這種母題透露了人們的價值觀念，表現了“情”“禮”相容的主題。

比如說《聶小倩》中不為女色所動并且勇敢救妖的男主人公備受稱贊，而《畫皮》中被女妖迷惑的王生最終慘死。而《閱微草堂筆記》中也有關于一人渴望見到狐妖，而在遇到狐妖后精盡而亡的故事?？梢姟鞍l乎情，止乎禮”為人們的共同追求。當男性能夠“止乎禮”，不被女色所迷惑，這樣的人最終會有圓滿的結局，而被女色迷惑的男性最終不得好死。正好借女妖故事表現了對節欲男性的認可，對荒淫無度的貶斥。另外在《閱微草堂筆記》中也有載翰林某公自稱“平生儉素，雅不需此”而被狐恥笑的故事。

人妖戀的故事并不在刻畫“跨越種族的美好戀情”，而在于通過女妖評價男性的品質，表現“情禮”相容的道德標準。

2.“人妖斗爭”母題

東方和西方的女妖故事中“人妖斗爭”也是常見的母體形式。而人妖斗爭的結局，多以男人的勝利告終，凸顯男人人的勇敢和智慧。

百目怪傳是日本變成全身上下都長著眼睛的女妖，她誘惑男人并奪人雙目。傳說一法師去收復她時，法師最后用佛香之灰封住了百目妖頭上的兩只主眼將其收服。九尾狐的化身玉藻誘惑天皇，后被安倍泰成識破原形，廣常、義澄用弓將其釘住，讓陰陽師將其封印在一塊石頭上最終制服了九尾狐。在此，女妖被作為邪惡的替代品，而男性則是正義的化身。男性打敗女妖似乎就如同正義戰勝邪惡一樣理所應當。

由此可見，不管東西方，在傳說故事中都有一個十分有趣的規律，即能力強大的女妖最終會敗在男人之手，男性永遠是勝利者，并從中中凸顯了男性的勇敢和智慧。

三、東西方女妖故事母題異同的原因

通觀東西方傳說故事，不難發現法力高強的女妖通常都處于弱勢地位?！叭斯響佟蹦割}中，對女妖而言最好的結局無非就是和平凡的男性有圓滿的歸宿，而“男死女活”的結局中讀者通常會同情男性而仇恨女妖；在“人妖斗爭”的母題中“男活女死”則通常以女妖的死亡來贊美男性的勇敢力量?！芭毙蜗鬅o論從塑造上還是從接受上，和男性相比永遠處在弱勢地位。筆者認為這和男權社會有必然關系。

在男權社會下，男人發泄自己的欲望被視作正?，F象，而女人因為容貌的美麗讓男人無法克制卻成為了不可饒恕的對象。紂王為奪美人蘇妲己一笑“烽火戲諸侯”最終導致商朝的覆滅，而使得紂王神魂顛倒的妲己則被公認為罪魁禍首，并且在《封神演義》中妲己被塑造成了九尾妖狐的形象。美人是東亞女妖產生的源頭之一。男性的錯誤總是被歸結與女性尤其是漂亮女性頭上，因此在中國古代流傳著“美人誤國”說，甚至在清朝選修中刻意不選漂亮女性成為了隱形規矩。而在東亞，人們會叫漂亮的勾引男人的女人“女妖怪”或“狐貍精”。

雖然在東西方的女妖形象都處于弱勢地位，但經過比較還是有所差別（前文已有所論述）——無論從外貌或行為，東亞的女妖更有“女性意識”。從外貌上看，東亞傳說中漂亮女妖的數量遠遠比西歐女妖多，東亞的女妖已被“美人化”，而西歐的女妖還保留有丑陋的外貌；從意識上看，東亞的女妖勾引男性的目的是為了嫁給男人或以精為食，而西方的女妖勾引男性純粹是為了治對方于死地，西歐的女妖在意識上比東亞女妖獨立。東亞的女妖在意識上已經承認了從屬于男性的地位，這一點在《西游記》中表現的最為明顯，《西游記》的女妖要么希望嫁給唐僧要么希望吃唐僧肉來永葆美麗。西方的女妖塞壬，美杜莎等和男性鬼怪毫無差異。另外，東亞女妖獨特的一點是她們更為善良，放過品質好的男性，而西女妖則無論品質，一律格殺勿論。在此，東亞的女妖具有了評價男性品質的功能。

從女妖形象分析，可以看出東亞的女妖完全處于“附屬地位”并且將女妖和美女畫上等號，而西歐的女妖則相對獨立果斷。女妖創作背景是在男權時代，而無論東西方都沒有“男妖”一說。“妖魔鬼怪”作為人們負面的超自然想象物與“女性”聯系在一起，可見女性地位的底下。而東亞更將美女與女妖聯系，足見對漂亮女性的鄙視，而在宋以后的中國“三從四德”被作為重要的女性標準，而“三從四德”思想就是將女性變成男性“附屬物”的標準，可見在東亞文化圈中心的中國，道德是女性最重要的標準。而西歐則不盡然，西歐男性欣賞美麗的女性，并且西方的“一見鐘情”，比如《羅密歐和朱麗葉》、《傲慢與偏見》等故事男女相愛的開端總是因為男主人公被女主人公的美貌吸引。由此可見，東西方男性對待女性外貌的不同態度使之成為東亞美麗女妖較多的原因。

而東亞的女妖似乎行事目的已經脫離了本身妖魔鬼怪殺人的原始目的，而西歐的女妖和其他鬼怪一樣行事目的就是殺人，保留了作為鬼怪的性質。而東亞的女妖在《山海經》后逐漸脫離了原始目的，筆者認為這和政治道德不無聯系。因為男人把自己的錯誤推給了女性，尤其是政治方面，因此女性被認為是“紅顏禍水”，傳說中的女妖形象也多是以“紅顏禍水”出現，而修正這種錯誤還是在于男性，只要男性能不被女色所惑，那么這樣的男性和儒家思想聯系，就具有較高的道德品質。而女性因為這種種“錯誤”，其地位也就逐漸降低。而西方例如海倫，雖然特洛伊戰爭爆發與她有必然聯系，但人們并未將責任推給海倫，相反還贊賞了她的美貌。西方的男性將女性視作“戰利品”、驕傲，雖然同在附屬地位，但在男性眼中的地位與東亞女性相比就更高。因此，西歐的女妖形象擁有和其他妖魔鬼怪相似的特征。

從東西方女妖形象的不同可見，東亞多重視政治和道德，而西歐重視人性和個性。雖然在男權社會之下女性都屬于弱勢地位，但東亞女性的地位更低。

注釋：

[1]左紅英，《試論<閱微草堂筆記>狐鬼題材的描寫》，河北大學，第13頁

[2]郎曉玲，《十八、十九世紀中英鬼小說主題研究》，上海師范大學，第43頁

[3]轉引自托多羅夫，見波利亞科夫編：《結構-符號學文藝學》，佟景韓譯，文化藝術出版社1994年版，第74頁

[4]烏爾利希.韋因斯坦，《比較文學與文學理論》，劉象愚譯，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7月，第137頁

[5]郎曉玲，《十八、十九世紀中英鬼小說主題研究》，上海師范大學，第43頁

作者簡介：張景（1992.10-），女，本科，研究方向：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