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粵方言口語語法特點

摘 要：粵方言因其影響力吸引了很多人的關注，前人的研究已較成熟，本文僅從常用的口語語法的角度針對最容易令非粵語者產生疑惑的地方進行了簡單的分析，希望通過最通俗的口語用語例子能讓大家對粵語的語氣詞、體、狀語后置語序有初步的體會。

關鍵詞：方言用字；語氣詞；體；狀語后置

引言：

粵方言通稱“粵語”，習慣上也叫“廣東話”，本地人又多稱其為“白話”。“粵”雖然是廣東的簡稱，“粵方言”卻并非指廣東境內的所有方言，而是指一種流行于廣東、廣西境內以及港澳等地、以廣州話為代表的方言。

粵方言是與民族共同語-普通話差別較大的方言之一；又因為元明清以來，粵語的變化較小，所以粵方言很好地繼承、保留了古漢語的特點；加上廣東現在是中國經濟最活躍的地區之一，粵語在海外華人社區的大規模流行，香港電影、電視劇在媒體上的熱播等多種因素使得粵方言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引起了更多的關注。

本文將就粵方言口語語法方面的一些顯著特點與普通話進行對比分析和簡單介紹，以期消除初次接觸粵語的人們產生的一些疑惑。

一、語氣詞

廣東人（確切地說是“講粵語的人”，以有代表性的廣東人來指代）講普通話，幾乎是一開口就會被認出來了。這除了因母語與普通話差異太大，以致于發出標準的語音難度較大之外，語速慢和喜歡拉長音也是其顯著特點。其實語速慢是由于“拉長音”造成的印象。為什么會這樣呢？下面我們先借用周星馳電影《大內密探零零發》中的一段對白體會一下：

病人：大夫，我……

零零發：開劑藥過你好嗎？

病人：咪咁心急咋，聽我講埋我有乜野唔妥先啦！

零零發：咩唔妥都係開劑藥嘅嗻，冇第二條路行嘎啦！

零零發：拎藥……俾錢……送客。

病人：大夫，我一場黎到，俾我講埋我有乜野唔妥先啦！拍爛檔啦！等我講埋先啦！

零零發：我畀你講，一路行番屋企一路講丫，到屋企都仲未講完由頭再講多次添丫！

以上對白，首先讓人感覺到不同的地方是：采用了香港粵語特有的相對獨立的書寫體系（方言用字）。所有用字與粵語口語發音一致，不會說粵語的人幾乎是無法看懂所要表達的內容的。其次，幾乎每一句話的結尾都有句末語氣詞，且通常要兩三個連用——這就是廣東人說話“拉長音”的真正原因。

普通話中最常用的語氣詞實際上只有六個：的、了、呢、吧、嗎、啊，其余的（如嘛、啦、唄、呀、哪、哇、哩等）皆由這六個變化而來。可以連用，連用是有層次的，一般以兩個連用居多。如：

他是不會來的。

你怎么老不說話了呀？

老板和其他客戶都親眼看見的啦！（“啦”由“了啊”合音而來）

相比起來，粵語的句末語氣詞繁多，分工各不相同。常用的有：啦、嘞、丫、啊、咋、嘛、噃、嘅、嚟、咧、嗻、喎、咯、啰、啩、嗬、呢、嗄、咩、嘎、添、系啦、定啦、啰喂、罷啦、至噃等。

按照語氣可以把常用的單個語氣詞大體分成以下四類：

1、陳述語氣：啦、嘞、丫、啊、咋、嘛、噃、嘅、嚟、咧、嗻、喎、咯、啰、嘎等

如：（1）咪咁心急咋[za]，聽我講埋我有乜野唔妥先啦[la]！

（別那么心急，先聽我說一下我哪里不舒服吧！）

“啦”是粵語里最常用的語氣詞，容易給人標志性的感覺：一聽到很多帶“啦”的句子，說話者肯定是廣東人。

（2）原來系老細。——系嘞[lak]。

（原來是老板啊。——是的。）

“嘞”表示確認某個事實或情況。

（3）因為你之前畀咗錢嘛[ma]。

（因為你之前給過錢了。）

“嘛”表示說明了某種情況。

（4）你唔講我真系唔知噃[p?]。

（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

“噃”表示強調某種事實。

（5）幾百文嗻[tse]，濕濕碎啦。

（幾百塊錢而已，小意思。）

“嗻”有輕微的意味。

（6）家姐話唔過嚟喎[w?：]。

（姐姐說不過來了。）

“喎”之前通常是引用了別人的話。

（7）你行過去咪得啰[luo]。

（你走過去不就行了。）

“啰”有表示讓步的意味。

2、疑問語氣：啩、嗬、呢、嗄、咩、嘎

如：（1）唔系啩[kwa]？

（不是吧？）

（2）乜你今日唔使返工咩[m?]？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3）嗄？你講真嘎[ka]？

（啊？你說的是真的呀？）

3、祈使語氣：啦、丫、啊

如：（1）行啦[la]！

（走吧！）

（2）出嚟丫[ja]！

（出來呀！）

4、感嘆語氣：添

如：（1）除咗年終獎之外，老細仲畀咗封大利是比我添[tim]！

（除了年終獎之外，老板還給了我一個大紅包呢！）

（2）我仲以為你唔知道添！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添”除了表示感嘆之外，還帶有一絲意料之外的驚訝。

5、驚訝語氣：嗄

如：嗄[xa]？你講真嘎？

（啊？你說的是真的呀？）

粵語種兩個或兩個以上語氣詞連用的情況也很普遍。連用時，除了帶有本身的語氣意義之外，全句語氣重點通常落在最后一個語氣詞上。

首先，我們來看一下剛才對白中出現過的一些語氣詞連用的句子。

（1）咩唔妥都係開劑藥嘅嗻[k? tse]，冇第二條路行嘎啦[ka la]！

（無論哪里不舒服都是要開藥的呀，沒有其他辦法的了。）

（2）到屋企都仲未講完由頭再講多次添丫[tim ja]！

（如果到家了都還沒說完的話從頭開始再說一遍呀！）

再舉幾個例子：

（3）我日日記住溫書系啦[hai la]。（我每天記著復習就是了。）

（4）食曬佢啰喂[luowei]。（把它全吃光吧！）

（5）起得身啦啩[la kua]？（可以起床了吧？）

（6）呢啲唔系羊肉嚟嘅[lei k?]。（這些不是羊肉。）

除此之外，兩個以上語氣詞連用的情況也不少，如：

（7）間屋得兩間房嘅咋咩[za m?]？

（8）而家剩低一碗飯嘅咋噃[za p?]。（現在就剩下一碗飯了。）

（9）佢系你嘅普通朋友嚟嘅咋咩[za m?]？（他只是你的普通朋友嗎？）

二、體

漢語普通話中通過助詞“著、了、過”表示體，粵語中也有用在動詞后面表示體的助詞，如：緊、住、咗、過、開、落去等。

1、表示動作行為正在進行時，用“緊”，相當于英語里的進行體。如：

（1）行緊過去。（正在走過去。）

（2）搭緊巴士翻公司。（正在坐公交車回公司的路上。）

（3）我地響度食緊飯。（我們正在吃飯。）

（4）幾個小朋友響出邊玩緊。（幾個小朋友正在外面玩著呢！）

（5）唔好嘈啦，佢訓緊覺呀！（別吵，他正睡著呢！）

2、表示動作的狀態正在持續，用“住”，相當于普通話里的“著”。如：

（1）諗住可以輕松下。（想著可以輕松一下。）

（2）你望住我啦！（你看著我！）

（3）咬住唔放（咬著不松口）

當說話的時間點和動作進行的時間一致時，我們用“緊”；當說話的時間點和動作進行的時間不一致時，我們用“住”來說明動作持續的狀態。

3、表示動作已完成，用“咗”，相當于普通話里的“了1”。如：

（1）食咗飯未？（吃飯了嗎？）

（2）我今日睇咗部電影。（我今天看了一部電影。）

（3）佢終于換咗臺新車嘞。（他終于換了臺新車了。“嘞”在這里相當于了2）

4、表示經歷過某一動作或行為，用“過”。如：

（1）爺爺六十年前就經已去過上海嘞。（爺爺六十年前就已經去過上海了。）

（2）我響北京讀過書。（我在北京讀過書。）

（3）佢當過兵先至去讀大學嘅。（他當過兵才去讀的大學。）

“咗”和“過”都表示已經完成的動作，但是兩者是有區別的。比如“去咗上海”表示“去了上海，但不知道現在回沒回來，很大可能是還沒有回來”；而“去過上海”表示“去了上海，但已經回來了”。

5、表示某一動作或行為已經開始并持續一段時間了，或者以前經常發生，用“開”。如：

（1）我食開呢只藥，效果幾好啊！（我一直吃這個藥，效果挺好的。）

（2）既然買開咯，咪買埋佢果份咯。（既然都買了，就把他那份也順便買了吧。）

（3）我行開呢頭，順便過嚟坐下。（我在附近逛，所以順便過來坐一坐。）

6、表示某一動作或狀態將持續下去，用“落去”。如：

（1）就甘行落去你就見到間鋪噶啦。（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你就看到那家店了。）

（2）系甘食落去，遲早變豬仔。（這樣吃下去，遲早胖得跟小豬一樣。）

（3）照住目前的速度發展落去，呢度第時一定會吸引到更加之多的游客。（按照目前的速度發展下去，這里將來一定會吸引到更多的游客。）

“開”和“落去”都表示動作的持續，但“開”表示的是這個動作在之前的持續狀態；而“落去”是表示這個動作在將來的一個持續狀態。

三、狀語后置語序

粵語不少句型的詞序跟普通話不一樣，其中后置現象特別突出。廣東人在說普通話時也自然地帶上這種語序，最常見的有：“吃多點”“你走先”“今天比昨天暖回一點了”“賣曬啦！”等，聽起來怪怪的，讓人摸不著頭腦。其實這都是由于狀語后置造成的，下面逐一分析一下：

1、“吃多點”是由粵語“食多啲（多吃點兒）”直接套用而來的。在粵語里，表示數量的“多”是用來限制動詞的，常常放在動詞的后面。如：

（1）行多兩步就到啦！（多走兩步就到了。）

（2）甘便！買多兩件都唔怕啦！（這么便宜，可以多買兩件啊！）

（3）一場嚟到，坐多陣先啦！（既然都來了，多坐一會兒再走吧！）

2、“你走先”是由粵語“你行先（你先走）”直接套用而來的。在粵語里，作狀語的“先”總是出現在動詞后面。如：

（1）老人家嚟嘎，你幫佢掛號先啦！（老人家來的，你幫他先掛號吧！）

（2）唔好等我，你地食住先。（別等我了，你們先吃吧。）

（3）你做曬啲功課先去玩啦！（你先做完功課再去玩吧！）

3、“今天比昨天暖回一點了”是由粵語“今日畀琴日暖翻啲了（今天比昨天暖和一點兒了。）直接套用而來的。在粵語中，“翻”作副詞表示某個動作或狀態中斷后又恢復進行，總放在動詞后面。如：

（1）休息咗一排，你總算又肥翻小小啦！（休息了一段時間，你終于又胖了一點了。）

（2）太耐無見，家陣見翻覺得好陌生。（太久沒見，現在見到覺得很陌生。）

（3）琴晚半夜醒咗，之后又訓翻。（昨晚半夜醒了，之后又繼續睡。）

4、“賣曬啦！”的粵語原型與之相同，就是“賣完了”的意思。在粵語中，“曬”作副詞限定范圍，表示“全部”，總是放在動詞的后面。如：

（1）我飽啦，你食曬佢啦！（我吃飽了，你把它全都吃光吧！）

（2）你地琴日去曬邊度啊？點解屋企無人嘎？（你們昨天全都去哪兒了？為什么家里一個人都沒有？）

（3）今次靠曬你啦！（這次全靠你了！）

但當“曬”放在形容詞后面時，它往往含有“最”的意思。最典型的例子是我們口頭最常說的“唔該曬！（太謝謝了！）”。另外再舉幾個例子：

（1）今日你大曬！想食乜野任點！（今天你最重要，想吃什么任點吧！）

（2）你惡曬！（你最兇了！）

（3）家陣你叻曬啦，唔使聽阿媽話噶啦！（你現在最有能耐了，不用再聽媽媽的話的了！）

結語：粵方言因其與民族共同語差別較大，在漢語眾多方言里是一種很有特色的方言。本文僅從粵方言常見的語氣詞、體、狀語后置語序作了簡單的分析，希望對渴望了解粵方言的人們有所幫助。但文中所提及的內容對于粵方言龐大的體系來說只是冰山一角，筆者今后將繼續鉆研下去，以求能看到其更多的面貌。

參考文獻：

[1]陳曉錦，林俐《廣州話的動態助詞過》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甘于恩，劉倩《七彩方言—方言與文化趣談》廣州：華南理工大學出版社，2005

[3]黃家教，詹伯慧《廣州方言中的特殊語序現象》語言研究，1983，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