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阿爾都塞根據弗洛伊德提出的“癥候”創造性地提出癥候式閱讀。本文主要闡述馬歇雷將癥候式閱讀運用到文學批評中,指出文本中的沉默和缺席是意識形態的癥候,癥候式閱讀就是生產出作品不在場的意識形態,重點分析癥候式閱讀作為一種文學批評方法所包含的文學觀念和對文本的獨特規定,是對作者的無意識分析,顛覆了傳統的結構主義對文本的解讀。
關鍵詞:癥候;空白;意識形態;建構
“癥候”一詞來源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指代精神上的病例。弗洛伊德認為無意識就是被壓抑的不能滿足的本能欲望,而這些被埋葬的無意識最終通過迂回的道路得到滿足。“癥候”指的就是不能獲得滿足的替代物,病人想用癥候來達到滿足本能欲望的目的。阿爾都塞將“癥候”這一概念引用到解讀理論文本的方法中,首次提出“癥候式閱讀”的概念。空白、沉默就是潛藏在舊的問題體系中不被人意識到的新的問題的癥候。癥候表征新概念中所包含和規定的問題。馬歇雷作為阿爾都塞學派的第一位批評家,是馬克思陣營中的一名重要成員,創造性地將阿爾都塞的思想意識形態理論以及“癥候式閱讀”運用到文學批評中,對文學批評研究的發展注入新的活力,明確提出隱藏在文學作品深處的沉默、空白、缺陷是潛意識的體現。文學作品中的空白是指文本中未呈現的部分,它是文本結構中的“無”。而這些空白的狀態是如何產生的呢?
1. 文本的空缺和沉默
馬歇雷把語言分為文學語言和日常語言,因為阿爾都塞曾經提出意識形態無處不在地滲透到日常語言中。馬歇雷提出:“話語,即使是日常言說的話語,也隱含著話語對象的暫時缺席(absence),話語對象被放置在一邊,被放逐進入沉默。”[1]而文學語言是通過一定方式由日常語言演變成偽裝的、裝飾的語言,語言是意識形態和文化的載體,因此文學語言在文學作品中不可避免地反映出作家的意識形態和價值取向。但作家的意識形態對作品的制約作用是內在的而且是無意識的,因此作家的意識形態往往以一種沉默的、空白的形態出現。馬歇雷認為沉默是對意識形態存在的直接表征,文學批評的價值體現在對缺失狀態和沉默的研。他曾解釋到:“實際上,作品就是為這些沉默而生的,我們應該進一步探尋在那些沉默之中沒有或所不能表達的東西是什么。”[1]意識形態以一種極其隱蔽的方式進入到文學作品中,與現實生活的張力相互對抗,從而構建成不連貫、不透明的間質空間,使文本呈現出一種充滿歧義和多重意義指代的矛盾狀態。在某種程度上,文學作品在表征上掩蓋了事實,迂回地表達明確的意義,意識形態正是依靠這些不可言語之空白而存在。由此看來結構完整,意義明確的的文本在思想意識形態的撕裂下變得支離破碎,而這些空白的狀態不是外在力量可以彌補的,它是生產文本中的必然存在。因為“由那些相互分離的意義所顯示的未完成性,正是文本構成的真正原因。”[2]因此這種不在場和沉默就是意識形態的癥候,它暴露出我們被無意識所支配而不能輕易察覺到的意識形態。而“癥候式閱讀”不是直接闡釋作品,而是生產出作品中不在場的意識形態,發掘出被意識形態所壓抑和代表的空白狀態。
2.癥候式閱讀的文學文本觀
“癥候式閱讀”最突出的特點是認為文學作品是一種生產和建構,強調文本的能動建構和生產特性,就像社會的各生產部門一樣,包含了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者四個環節。文學生產力決定著文學分配、交換、消費的方式,而文學分配、交換、消費的方式反之則影響著文學影響力。因此不同的時代蘊含不同的文學生產方式,不同的文學生產方式也會對文學文本的形式產生影響。馬歇雷認為如同伊瑟爾所闡述的空白的意義依賴于讀者根據個人生活體驗,對文本進行重新建構。從這個意義上說,閱讀就是讀者通過現存的藝術符號,通過個人的經驗、想象力和已有的知識對作品進行再創作,用不同的理解有意識地對空白進行填塞和補充。作品以空白的形式將意識形態與文本相脫離,對意識形態進行扭曲是文學生產特性的具體表現。因此文學批評的終極目標則不是用頭腦中固定的“規則”去發現在文本中被掩蓋的單一真相,而是應該用從未有過得話語去探索文本中存在的多樣性和矛盾性,最終生產出文本空缺的多種可能性。
癥候式閱讀顛覆了新批評主義和結構主義所強調的文本的整體性和統一性,認為文本是一種沉默、空白和矛盾的結構體。馬歇雷說:“我們必須放棄完整性和理想的一致性概念。而應對明白無誤的不完整和未完成給予特殊關注。”[3]如阿爾都塞和馬歇雷的分析,當意識形態進入文學,現實歷史必然與隱藏沉默發生沖突,意識形態被扭曲和限制,以致文本被撕裂成一系列完整的片斷。由此可見,隱藏在文本內部的沉默和斷層和文本本身一樣重要,只有將文本本身與空白聯系起來呢,才能對文本做出正確的解讀。決定文本獨立性的來源不在于文本的深層意義,而來源于話語的旁邊,及文本的缺席和空白。
3.癥候式閱讀的批評實踐
因此:癥候式閱讀“將文本解讀成一個開放的,沒有固定意義的空間,讀者能依賴極具張力的想象力積極建構文本的各種意義,作家已喪失了對文本意義建構的主體地位,就像巴特所宣稱的:“作者已死,寫作開始。”[4]我們在解讀文本時,可以根據自身的生活經驗,想象力.和認知水平解讀空白和文本的意義。比如藍棣之在解讀《駱駝祥子》時發現,本是本書主線的車夫與駱駝的故事只占了全篇的十分之一,而祥子與虎妞的故事卻占了大多數,這看似喧賓奪主的安排透露出作者內心的苦悶和痛苦,使這個本批判封建社會階級矛盾的作品又具有了婚姻和愛情的啟示作用,表現出一種強加的性關系和婚姻多帶來的痛苦、墮落和毀滅的悲劇。
實現生產出文本空缺的多種可能性可以從一下幾方面入手:
首先是對文學作品中的無意識進行分析,這點主要來源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弗洛伊德本人曾經運用通過分析文學作品中德無意識狀態來進行文學批評,他所寫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與弒父》一文中,通過分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卡拉馬佐夫兄弟》,發現文中父親的被殺與現實生活中作者的父親被殺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最終得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包含著著豐富的人性,是藝術家和罪犯的綜合體,具有仇父和弒父的情節。在國內運用精神分析法進行文本無意識分析的最成功的批評家就是藍棣之。比如他在分析魯迅的作品《離婚》中認為,在文中男主角面對破碎的婚姻痛苦難忍,而女方卻積極“備戰”。而聯系當時魯迅的處境,他正在與她人發生婚外戀而試圖抗爭封建的包辦婚姻,但在文中他卻塑造了一個農村婦女堅定捍衛包辦婚姻的藝術形象。因此,藍隸之分析得出魯迅是以女方的角度反射出男方在婚姻中所遭受到精神折磨,表達了對女方胡攪蠻纏行為的厭惡。這樣的分析突破了表面上看似嘲笑小人嘴臉和附庸風雅的文本意義。
其次是創作主體與主流文化的斷裂,從而揭示出意識形態和文化對文學創作的影響和操控。文學創作主體不可避免地受到當代意識形態的操控,在文學作品中表達出與主旋律相和諧的話語,然而創作主體的個性在不經意間會傳達出來,流露出與當代主流意識不相匹配的話語,這或許是創作者本身也未意識到的。由此創作主體與主流文化的斷裂開始顯現,作品中會出現與一貫風格不符的錯位。曾有學者指出孫犁發表于1942年的小說《爹娘留下琴和蕭》就與他一貫的陽光、積極的抗戰寫作風格格格不入。在此作品中他時時透露出哀愁和悲觀,且不斷描繪死亡和美的破滅,我們可以感受到戰爭的陰影已經投射到人們的心中,這與當時大革命的樂觀積極的主旋律也相悖。這部作品的悲觀基調是我們探索意義的一個癥候,它標志著作品風格的錯位,促使我們進一步挖掘作者當時的心理狀態,以及在革命的年代對戰爭的獨特個體感受。《琴和簫》取材于真實的故事,以楊沫深兩位同學在抗戰初期的悲慘遭遇為素材。楊沫不能理解抗戰中的不和諧因素,不能理解某些人將抗爭當作個人權利的升遷之路,不能理解“托派”等問題。
再如同楊沫的《青春之歌》為代表的十七年文學,在發表后大多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修改,以符合當時的主旋律。《青春之歌》在1958年發表之后就受到了批判,認為作品也“沒有認真地描寫知識分子改造的過程,沒有揭示人物靈魂深處的表換。尤其是林道靜,從未進行過深刻的思想斗爭,她的思想感情沒有經歷從一個階級到另一個階級的轉變,到書的最末她也是一個較進步的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可是作者給她冠以共產黨的光榮稱號,結果嚴重地歪曲了共產黨的形象。”[5]于是楊沫不得已對作品進行了修改,增加了林道靜到農村工作的第八章。無可否認,修改后的作品打上了深深的政治烙印,這種不協調的背后折射出建國后主流意識形態對知識分子這一群體的角色定位和輿論導向。
結論:馬歇雷創造性地將阿爾都塞首創的“癥候式閱讀”運用到文本分析中,試圖通過癥候揭示隱藏在文本背后的意識形態。他認為文本中隨處可見的空白、沉默是意識形態與文本發生沖突的結果,也是揭示意識形態的癥候。潛入的意識形態將文本本身撕裂成不完整的碎片,因此,我們應將重點放在分析文本沉默和斷裂處,挖掘出隱藏在空白處的意識形態,以加深對文本結構的認識。
參考文獻:
[1] Pierre Macherey. A theory of literary Production[M].trans.by Geoffery Wall. Landon,Henley and Boston: RoutledgeKegan Paul. 1978.p 45.
[2]姬長軍,阿爾都塞認識論研究述評[J].淮北之夜技術學院學報2007,9(1).
[3]李定青,癥候式閱讀與文學批評【學位論文】.2006.
[4]趙毅衡,符號學文學論文集,百花文藝出版社,2004.
[5]郭開,略談對林道靜的描寫中的缺點——評楊沫的小說《青春之歌》[J].中國青年,1959.
作者簡介:涂艷(1982.9-),女,漢族,重慶萬州人,重慶三峽學院外國語學院助教,文學碩士,主要研究方向:西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