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蔣子丹身為一位女性作者,在小說《左手》中植入的卻是一個全知全能的男性敘述者視角,不但有意模糊、削弱了小說女性人物的作用和地位,還用一種隱蔽的方式將讀者思路引向男性敘述者“我”,這種以男性敘述視角反抗男權中心的敘事策略,在顛覆文本中人物邏輯合理性的同時,也體現了作者隱含的文化弒父情結。
關鍵詞:文化弒父情結;男性視角;顛覆
《左手》是蔣子丹1994年發表在《上海文學》上的一篇中篇小說。蔣子丹的可貴之處在于,在曾給文壇以希望與活力的“先鋒實驗小說”被商業化浪潮裹挾以致消逝的語境下,在一個文學堅守逐漸“遠去”且不復返回的時代背景下,“蔣子丹的文學書寫不僅沒有丟棄意識的先鋒性和技術的實驗性,反而走鋼絲似的一篇更比一篇先鋒和實驗下來,最后,則令不少人為她鋌而走險后展現出來的技高一籌大吃一驚。”[1]蔣子丹在《左手》里用細膩的筆觸構筑了一個內容荒誕的弒父悲劇,值得注意的是,小說的深刻之處不是文本本身的荒誕性,而是荒誕外衣下的細節真實以及其文化隱喻,一個文化與時代的弒父主題。
一、文化弒父情結的文本呈現
《左手》以一個男性視角敘述全文,并以小關“左手”及關先生之死生發開去,通過文本中小關殺父的荒誕故事,折射出深層的文化弒父情結。小說以回溯的方式展開,通過敘述人“我”目睹關先生的死亡以及臨終遺言“左手”二字回憶故事。“我”與關先生是老鄰居,彼此交心,無話不談。在于關先生的日常交談中,“我”得悉有關小關左手的內幕。小關出生時險些夭折斷氣,在醫生的搶救下,呼吸停止了“七分鐘”的小關奇跡般地復活,但由于七分鐘里腦細胞的大量壞死,小關左手喪失了常人的靈敏性。在父愛的驅使下,關先生發誓要自己的毅力使兒子殘缺的左手恢復正常,因為他是“一個善于鍥而不舍的人,鍥而不舍是他們家族的習慣。他的祖先一代代憑借著這個習慣,把粗糙的璞玉金錠,把整根的象牙鏤刻打磨成玲瓏剔透的工藝品,一絲不茍”,而面對失而復得但有殘缺的兒子,“關先生要像制作一個最完美的作品那樣制作他的兒子,在他們家族的古老行當里,任何一件有瑕疵的東西都一錢不值。”[2]從這些描述關先生的言辭中我們不難看出關先生是在繼承家族追求完美的優良傳統,但我們只要細讀全文就會發現這種繼承實質上是一種父權制。父權制是“一種家庭——社會的、意識形態的和政治的有機體系,在這個制度內是權力運行方向是:年老的男性有權支配青年男性,男性有權支配女性。”[3]年老男性支配年輕男性,男性又支配女性,共同構成了父權制和男權主義。在《左手》中,僅僅因為小關是他的兒子以及左手的殘疾,關先生把小關視為一件藝術品來雕刻、塑造,意識中遵循的是祖祖輩輩遺留下來的家族習慣。然而關先生沒有意識到的是,他用自己的權威和意志粗魯地抹殺甚至踐踏了小關的自由生命意識,這種文化上的霸權行為實質是父權制的隱形顯現。關先生按照祖輩鏤刻工藝品的觀念去強塑造下一代,其實是中國千百前沿襲下來的宗法思想,本質上是一種文化強制行為。而饒有諷刺意味的是,關先生最終命喪自己一手“鏤刻”的藝術品——小關的左手,正是體現了蔣子丹所著力建構的文化弒父情結。
二、隱藏的女性意識:“自以為是”的男性敘述視角
如果說《左手》里小關向其父關先生胸膛開的那一槍是文化弒父情結的顛覆性文本呈現,那么小說里那個自始至終自以為是的男性敘述者則將徹底地解構和顛覆了男權本身。只要細讀文本我們就會發現,在男性敘述視角下,女性一直處于缺席或模糊的地位。從敘述者口中我們得知“我”從認識關先生起,關先生便是一個有擔當、有責任的“好父親”形象,而對于關夫人則只字不提,一直處于被忽略的缺席狀態。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出作者以一個男性的敘述視角講述故事,有意忽略一個至關重要的女性角色,這本身意味深長。隨著回憶和推斷的展開,作為男性敘述者的“我”充當全知全能的預言者角色,推斷并確定小關就是謀殺關先生的兇手,“二十年后,關先生親眼看見兒子正是用左手十分靈巧的扳動了扳機,用一顆射向他的子彈,證明了他在這只手上所用的全部努力卓有成效。” [4]從敘述者口中我們得知小關就是唯一的殺父兇手,但是我們必須警惕的一點是,這一切結論只不過是作為男性敘述者“我”的臆想推測,憑借的是“我”與關先生多年的交情。甚至在妻子質疑“我”的推測時,“我”也果斷地已于否定。只要我們細讀文本就不難發現敘述者的種種推測的不可靠性,自始至終有一個全知全能的預言者“我”在影響和引導讀者的思路,而讀者的主觀能動性在一定程度上被嚴重干擾且偏向與男性敘述者。
從女性地位的缺席和全知全能的男性敘述者的臆斷推測中我們可以看出,小說文本隱含微妙的女性意識。只要稍作思考就不難發現,蔣子丹身為一位女性作者,在小說中植入的卻是一個全知全能的男性敘述者視角,不但有意模糊、削弱了小說女性人物的作用和地位,還用一種隱蔽的方式將讀者思路引向男性敘述者“我”,這種以男性敘述視角反抗男權中心的敘事策略,在顛覆文本中人物邏輯合理性的同時,也體現了作者隱含的文化弒父情結。
參考文獻:
[1]王緋.蔣子丹:游戲與詭計——一種現代新女性主義小樹誕生的證明[J].當代作家評論,1995(03).
[2][4]蔣子丹.左手[M].上海文學,1994(04).
[3]楊經建.家族文化與20世紀中國家族文學的母題形態[M].長沙:岳麓書社,2005.
作者簡介:林業錦,男,廣西民族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