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女性角色的僭越

摘 要：花木蘭歷來被視為女性中忠孝的代表，替父從軍的勇氣被后人歌頌許久。然今日我們選取了其他中國傳統女性形象，立足迪斯尼動畫電影《花木蘭》中木蘭這一形象，分析其對中國傳統女性這一角色的僭越。

關鍵詞：花木蘭；傳統女性角色；僭越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木蘭詩》中這么一個當戶織布的小女子，任是誰也沒有想到過未來的歲月里她女扮男裝代父從軍，扛下了本不屬于她的一份責任。她是中國文化史上的另類，是傳統中國女子無法追及的英雄兒女，我們看到了她對中國傳統教條的掙脫，對傳統女子角色的大膽僭越。

一、傳統女性角色

中國傳統文學中，以《列女傳》、《女誡》為首，最能代表那個時代對女性婦德的要求。中國封建社會極其漫長，對婦女的行為要求也不是一成不變，但是自婦德產生伊始，貞順節義逐漸為人們（主要是男人）所認同，且日漸占據上風。

《列女傳》作為一部古時候女子出嫁前必讀書目之一，該書收錄了上古乃至秦漢時期杰出婦女的事跡，分為母儀、賢明、仁智、貞順、節義、辯通、孽嬖7篇，每篇15傳，共105人。這105人成為后世歷代女子學習的榜樣，貞順節義逐漸成為束縛女子的枷鎖。《女戒》是中國第一部系統完整的女性道德教科書，提出了女性生存的重要行為法則——男尊女卑，使女性角色奴化；中國女性的自信心從此受到嚴格打擊，女性也從社會大舞臺上逐漸被排擠出去。

《孔雀東南飛》中的劉蘭芝因婆婆不滿而被休回娘家，原本恩愛夫妻慘遭分離。《女誡》的作者班昭所生活的年代與《孔雀東南飛》故事的時代相去不遠，班昭對于劉蘭芝經歷的生活深有感觸，她自己自述中提到，她從14歲加到曹家，四十多年里，一直“戰戰兢兢，常懼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從此我們可以看出，古代的女子婚后的生活十分無助，操持家務，相夫教子的同時還要擔心受怕，一怕丈夫不喜歡自己，二怕公婆不滿意自己，班昭通過《女誡》教導中國傳統女性在家中必須做到恭敬、順從、謙順。

《列女傳》中提及的烈女不勝枚舉，且都獲得社會的大加贊賞。蘭陵公主“性婉順，……獨折節尊于婦道，事舅姑申謹，遇有疾病，必親奉湯藥”，因隋煬帝強迫她與丈夫分離，傷心而死。柳氏在丈夫死后“撫棺號慟，自經而卒”。元氏為保貞節“取甓自毀其面，血淚交下，不食而卒”。這些女子可憐，她們的性命始終與丈夫緊緊聯系在一起，夫君便是天，天崩了，性命又有何可惜。

明清之際，《紅樓夢》中的薛寶釵便是典型的大家閨秀的代表，是長輩心中合格的兒媳人選。寶釵滿腹詩書卻總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更是教導黛玉不要讀雜書，不可以進入邪門歪道。林黛玉作為《紅樓夢》中的一個奇葩，現實中像帶女這樣的女子畢竟不多，寶釵才是大家閨秀的典范，端莊知禮，無才便是德。

二、木蘭的傳統色彩

花木蘭這一形象最早來源于南北朝時期的樂府民歌《木蘭詩》，歲月不斷變遷，但是花木蘭在中國人民心中一直作為“忠”“孝”化身的巾幗英雄。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花木蘭的形象定位如下：在家是懂事孝順的女兒，在戰場上是聰明勇敢的軍人，在朝堂上是不慕權力的朝臣，回家之后又變成溫柔恬靜的女兒。

傳統文學中花木蘭的形象特點集中在“忠”“孝”兩個方面，尤其是受儒家傳統倫理道德的影響，對“孝”進行了著重的描寫。全文開篇之處就交代了花木蘭替父從軍的原因，從倫理角度表現了女兒在特殊時期用特殊的方式對父親表達了自己的孝。全文中表達花木蘭對國家“忠”的地方只有“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等寥寥數語帶過。之后，詩歌又轉而描寫木蘭不愿為官，亦然回鄉，重拾女裝，不論婚姻，再次表現了回家侍奉雙親以盡“孝”的主題。

《木蘭詩》中的木蘭是一個受傳統儒家推崇，符合封建傳統女性婦德第一要義“孝順”這一主題的堅強女孩。在這個女孩身上，有著深厚的中國文化內涵。“孝”，不再是嘴上說說的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成了發自內心的道德自覺。因此花木蘭才得以千古流芳。

三、木蘭對女性角色的僭越

1999和2006年，美國動畫公司迪斯尼只做了兩部動畫電影《花木蘭》，就是以中國傳統經典故事花木蘭為背景，但是在這兩部動畫電影中，美國人注入了現代西方的精神理念，花木蘭這一形象在美國人的手中得到了豐富并大放異彩。

1、自我價值的實現

馬克思主義認為，人的價值，就是指人對自己、他人乃至社會需要的滿足。何為自我價值，是指在個人生活和社會活動中，自我對社會做出貢獻，而后社會和他人對作為人的存在的一種肯定關系。自我價值的實現必然要以對社會的貢獻為基礎，以答謝社會為目的。

不論從古典典籍、還是現代的影視作品中，可以看出傳統的中國社會中，女子一直處于被男性統治的地位，“乾道為男，坤道為女”，乾坤定位，坤在乾下。中國女性的身上有著種種封建道德的束縛，儒家學者歸結為“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女子所讀之書無非《女誡》、《列女傳》之流。科舉仕途、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女性都無法參與，封建倫理將女人束縛在閨閣之中，任由如花歲月逝去，個人的價值根本無法實現。

表面上看，木蘭從軍的突出品格體現在“忠”“孝”兩個層面上，可是在迪斯尼動畫電影《花木蘭2》中，木蘭身上最大的亮點在于她有了實現自我價值的理念。影片最開始的時候，木蘭開始懷疑自己的處境，“now I see that if I were to truly to be myself ， I would break my family’s heart.”木蘭在冰天雪地中被同伴遺棄后反思自己時，說出了：“也許我是為了我自己（而代父出征的）……”。在傳統的中國文學作品中，花木蘭是沒有這種思想的，只有在西方個人主義深入人心的社會中，才會有這個全新的花木蘭。

但另一方面如果木蘭沒有替父從軍，可能會嫁給同村的少年郎，被封建束縛，相夫教子，她的人生價值不過是相夫教子、柴米油鹽，可是她站在沙場上，守護著疆土，自己的人生被分成兩部分，前一部分溫暖平淡，后一部分跌宕掙扎，可是木蘭在后一段生活中才找到自己的人生價值，她留住了父親的生命，保護了國土免受外族入侵，活出了精彩的自己，這便是她較之廣大其他的傳統中國女子，實現了自我價值。

2、社會責任

西蒙波娃說：“人類是以男性為中心的，男人不就女人的本身來解釋女人，而是以他自己為主相對而論女人的；女人不是天然進化發展形成的一種人類。”女性的社會地位是男人決定，男性社會規定了女人應當承擔的社會責任無非：生兒育女、相夫教子、采桑織布、女工家務；《顏氏家訓》對女性的地位有了明確的規定“婦女中饋，惟事酒食衣服之禮耳。國不可使預政，家不可使干蠱。”

政治是男人的舞臺，戰爭是男人的事業，女人在政治、戰爭中有著先天的弱勢，這一點不論是在古代中國，還是西方，都是一樣的。木蘭本著“孝”上了戰場，在征戰過程中她又展示了女人對國家的“忠”，不畏懼去承擔戰爭這一使命。迪斯尼動畫電影《花木蘭2》中木蘭從軍路上有一個小兵說：“做女人真好，不用上戰場，在家享受著太平，我也想做一個女人。”木蘭駁斥了他：“女人不只是會躲在男人身后享受著太平，國家有難，她們一樣會挺身而出，不畏生死的。”木蘭這句話雖用的男人的身份說天下的女人，可是說的其實就是她自己。

在今天，如果有了戰事，我們可以要求女人也上戰場，可是在南北朝時期，女性的形象定位于“手無縛雞之力”、“婦人之仁”，女人是不可以出現在戰場上的。動畫電影《花木蘭2》中，木蘭任保留著一顆女性的仁愛之心，她在戰場上為死去的戰士傷心，認為戰爭不應該有如此多的人為之喪命。正是這種仁愛之心和“女英雄”的二者襯托下，木蘭承擔起的這份社會責任是尋常女子不愿也無法承擔的。

3、家庭責任

在傳統家庭責任分工上，主張男女內外有別，“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易經·家人》）將女子束縛在家庭之中；農耕、戰爭、科舉種種事端，女人不可以參與。《木蘭辭》中交代了木蘭的身世，“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木蘭家中有年邁的老父，姐姐，還有一個年幼的弟弟，男性勞動力只有年邁的父親和年幼的弟弟，可是對于上戰場，父親與胞弟都是屬于老弱之列。

《女誡》有言：“女以弱為美”；它還對女子四德做了進一步的解釋：“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厲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木蘭并不“以弱為美”，也沒有以四德要求自己的行為，她在戰場上表現得勇武，偽裝成男人，這種“雄化”是讓木蘭在男性的“身體”和女性的內心之間十分掙扎。木蘭有姊，但是上戰場的卻是木蘭，木蘭在這樣的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里，主動披上戎裝，承擔起本不屬于她的家庭責任。

木蘭的行為一方面是對女性角色的僭越，但是我們也看到，木蘭功成名就之后選擇的是辭官歸隱，由“僭越”到“回歸”，木蘭回到了家庭，從這個“回歸”，我們可以看出木蘭最終選擇的是回到家中，服侍雙親，等待著日后的出嫁，這并不是對木蘭的諷刺，“回歸”體現的是木蘭對自己女性性別的認同與歸屬，是經歷了風浪過后的平靜安逸。木蘭的故事，正是通過這種“僭越”與“回歸”，將女性的精神品質補充到了男性的能力之中，把這個“忠”和“孝”的故事推到極致。

4、愛情

樂府詩歌《木蘭詩》中只是寫到木蘭回到家中換上女裝就結束了，從未提及木蘭的愛情與婚姻，在中國傳統文化當中，女子的婚姻可以歸結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加將就“門當戶對”，女子無權自己選擇自己的愛人，更無權選擇自己的婚姻。傳統文學作品中鮮少有關于愛情婚姻自主的主題，《鶯鶯傳》、《牡丹亭》之流的書籍也被后世歸為“禁書”“雜書”之列，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是不得觸碰的。

可是在動畫電影《花木蘭2》中，花木蘭與一個叫做李翔的的男子相遇相知相戀，花木蘭不再是一個巾幗英雄，在李翔的面前，她也只不過是一個溫柔多情的小女人。木蘭不僅有了自己的愛情，在《花木蘭2》中，她還有著現代的婚姻觀念，崇尚自由戀愛，反對包辦婚姻，她激勵宮中的三位公主不要理會“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中國封建傳統，她還幫助公主與心愛的人一起逃走。

美國動畫電影《花木蘭》系列將中國的花木蘭這一形象更加的具體化飽滿化，花木蘭不再是傳統的儒家文化影響下那個為夫從軍、為國殺敵的巾幗英雄，她有了自己的意識，要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追求自己的愛情和幸福。這種對傳統女性角色的僭越，受到現代人的廣泛認同。

四、結語

《木蘭詩》作為一首經典的長篇敘事民歌，為中華民族世代傳唱，又得以流傳至海外。當西方人用女性主義來重新解讀花木蘭這個故事的時候，一方面我們會感到意外，另一方面也值得我們的思考。重新審視一下我們的木蘭這個故事，我們可以發現《木蘭詩》本身也帶有朦朧的女性主義色彩。美國動畫電影《花木蘭》對中國花木蘭故事的獨特解讀，使得我們對木蘭有了一個更為全面的認識。木蘭作為中國傳統女性的典范，另一個層面上她是中國傳統型角色的僭越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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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封梅梅，迪斯尼動畫片中的花木蘭形象解讀.電影評論.2007—07—23

[3]張巖冰，兩種視角看花木蘭[N].社會科學，1999（3）

作者簡介：張艷（1992-），女，江蘇鹽城人，本科，主要研究方向：中國傳統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