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滿族說部中戰斗女英雄的形象構建

摘 要：在滿族說部中，許多的英雄人物的故事被廣為傳頌，在這些英雄人物中，有一個群體不容忽視，那就是戰爭中的女性英雄，她們既是英雄，同時又具有女性特點，人物形象鮮明有趣，值得我們深入研究，本文將以《紅羅女三打契丹》為例，對滿族說部中的戰斗女英雄形象進行分析。

關鍵詞：紅羅女；神格化；性別表征；英雄形象

滿族這一歷史悠久的古老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積淀了許多壯烈悲愴、可歌可泣的民族故事，構筑了深厚的文化根基，從而孕育和產生了古樸而悠久的滿族民間口頭文學——傳統說部。并通過“講古”、“說史”、“唱頌根子”的活動，使口口相傳的“民間記憶”上升為世代傳承的說部藝術，直到今天，這種古老的藝術形式仍然散發著炫目的光彩。

在滿族說部《紅羅女三打契丹》中，有這樣一位女子，她深明大義、智勇雙全、以社稷功名為重的俠女，她就是紅羅女。一代代說部傳承人，在講述的過程中塑造了這一出色的藝術形象，在反復歌頌紅羅女的過程中，反映了在這一時期受眾的審美文化意蘊和對英雄的定義。

一、紅羅女神格化的表征

所謂“神格化”，是將人賦予神的品格與特征，書中紅羅女的人物形象頗具“神格化”色彩，主要表現為超人的人性、超人的技藝、以及超人的文本符號表征。紅羅女美麗善良、智勇雙全、武藝超群、忠貞不二......幾乎所有人性的閃光點都在她的身上得以體現。究其審美文化源頭，是傳統文化審美記憶中對理想化完美女性的追求——即，在紅羅女產生的那一時期，人們是按照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去塑造紅羅女的，賦予她人們心中最美好的東西，使其成為超乎常人的存在。

1、超人的人性

首先，說部中所描述的紅羅女心地善良，在第一次跟師姐綠羅女下山解救身染瘟疫的百姓之后，便“總念叨人間多災難，她要下山去，又不好意思說，心情煩躁不安。”[1]并在民間以救人為樂事，如射虎救女、力除三蟒等。第三，紅羅女從不計個人名利得失、以民眾和社稷為重，如，在二打契丹中，活捉耶律黑，但紅羅女并沒有手刃殺父仇人，而是讓耶律黑立下永不犯邊的字據，便將其放回，原因是“他現在是契丹元帥，我們殺了他，兩國還要交兵，民眾都要遭難，現在他立下了永不犯邊的字據，各自撤兵，這樣，兩國要少死多少人？”[2]

這樣的例子在書中不勝枚舉，因此說紅羅女擁有超乎的人性，為社稷、為民眾著想，不計個人仇怨，仁義至上，忠孝兩全。

2、超人的技藝

書中所描寫的紅羅女擁有神奇的學藝經歷，其父敖東將軍戰死后，她被大鷹抓去，從此跟隨長白圣母學藝，學成之后在戰斗中屢次顯現的神奇的技能，如：“銅鏡一下子落到紅羅女手里，紅羅女抬頭看東去的大鷹，明白是長白山的神鷹來搭救渤海兵，明白了銅鏡的用意，她立時高舉銅鏡，口喊‘神鏡啊神鏡，快顯神威，除滅妖兵！’立時一道白光掃向那群狼、蟲、虎、豹，只聽一陣哀叫聲，化成一股白煙散了。”[3]“紅羅女自知兵力不多，不可力敵，抽空掏出兩顆黑豆，念動咒語，撒了出去，頓時出現兩股兵馬，為紅羅女助陣。”[4]諸如此類撒豆成兵的本領，在書中還有很多，如利用紅羅巾化解危機，力除三蟒等，亦能突顯紅羅女超人的技藝。

3、超人的文本符號表征

紅羅女做為書中主角，她的身上一直存在著披荊斬棘、無往不勝的“主角光環”。首先，百姓有苦難的時候，只要紅羅女到場，必化解苦難，如在力除三蟒時，紅羅女了解到忽爾汗海中有三條怪蟒，便想方設法歷盡艱險幫百姓除去危害。其次，國家有危機的時候，只要紅羅女到場，必化解危機，如契丹進犯京城，國都告急，正在為難之時，跳進深潭生還的紅羅女及時趕到，化解了危機；在圍場救駕和一打契丹等篇中，也屢次就渤海王于危急之中。第三，即使有時候難與敵人抗爭，也會有綠羅女或白山圣母這樣的人或神及時出現救助和幫助她，如一打契丹過程中，在與耶律黑斗法時發現紅羅巾失靈，眼看兵敗之時，白山圣母派大鷹送來了一面銅鏡，助其戰勝了耶律黑。而被妖道搶走紅羅巾后，又出現了新人物游云法師，收服了妖道，并將紅羅巾送還給了紅羅女。

這種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例子在行文中屢屢可以見到，正是這些，構成了超人的文本符號表征，突顯了紅羅女形象的“神格化”特點。

二、紅羅女的性別表征

在許多文本中，女性英雄，特別是戰斗女英雄，都遭到了“去性別化”對待，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動作，都如男人一般，而紅羅女卻恰恰相反，體現出了鮮明的女性特征。

1、外貌之美

文中雖沒有直接對紅羅女外貌的描寫，但卻常常借他人之口，對紅羅女的美貌進行稱贊。例如，紅羅女初次隨忠武將軍到敖東時，描寫了眾人眼中的紅羅女，“騎著如火一般的大紅馬，身著緊秀紅衫、紅褲，外罩紅緞袍，腰扎繡花紅緞帶，足蹬牛皮靴，腰掛七星劍，氣宇軒昂，儀態飄灑，儼然似凱旋歸來，颯爽英姿，光彩奪目的英雄。”[5]此時的紅羅女做武裝打扮，神采奕奕，氣概非凡。再如，紅羅女第一次拜見渤海王時，透過站在國王身邊的大英士的眼睛，第一次對紅羅女的樣貌進行了描寫，“好一個天資國色的美佳人，但見紅羅女發若青絲，眉如翠黛，面似芙蓉，身同楊柳，秀美動人，賽過天仙”，[6]此處的紅羅女是以典型的女性形象出現的，而且美艷非凡。

因此，僅此上述兩處內容便可得知，紅羅女在外貌上具有美麗女性的典型特征，身材適中，面容姣好，著武裝更是神采飛揚，英氣逼人，不能不說一個迷人的女子形象躍然紙上，呈現在讀者們眼前了。

2、內在之美

紅羅女除了外在具有女性美之外，內在也無處不體現著女性的特征。

首先，紅羅女除了武藝高強、勇猛善戰之外，還會跳舞，“只見她忽悠忽悠跳起來，像嫦娥奔月，輕飄飄落下去，似仙女下凡。蓮步輕移，如祥云繚繞，紅巾飄物，似彩蝶于飛，轉目動容，就好像清風吹動了一朵花，展袖急趨，又猶如從天上飛來的一架鷹。”[7]這段對于紅羅女舞姿的描寫，將她的女性柔美表達的淋漓盡致，也使紅羅女的形象更加立體化，讓讀者了解到，紅羅女不單是戰場上的英雄，舞場上也毫不遜色。

其次，在烏巴圖鎮守邊關之際，紅羅女心念情郎，給烏巴圖親手修了一個表達心意的箭袋。這在滿族少女中，是日常常見的行為，少女經常講繡好的箭袋送給心儀的男子，表達愛意。這一細節的描寫，拉近了讀者與紅羅女之間的距離，將紅羅女從“神格化”的神壇上拉下來，使其更加日常化、親民化。

第三，和通常表現女性的文本一樣，紅羅女的女性特質也在和愛情的聯系上表現出來。在烏巴圖被發配后，紅羅女目睹春光、游人，便激起了心中對情郎的思念之情。“她想烏巴圖一去半年，毫無音訊，不知他的傷好了沒有，他在野人部落里生活習慣嗎？不知我給他繡的箭袋帶沒帶身上......”[8]如此朝思暮想，不正是我們所熟悉的戀愛中的女子在相思的表現嗎？可以說，此時的紅羅女最為活靈活現。

無論是外貌還是內在，紅羅女都表現出了十分明顯的女性特征，她的美麗、她的舞蹈以及她對烏巴圖的想念，共同構成了一個形象豐滿，有血有肉的紅羅女。而對于紅羅女女性美的展現，仍然是受群眾思想中的理想女性的影響，究其原因，有兩個方面。其一，滿族自古以來，崇拜女神，無論是長白圣母，還是佛陀媽媽、奧都媽媽等等，都受到族人的崇拜與愛戴。因此，將此種情感傾注到說部中，人們希望紅羅女不單單會打仗，且應具有完美的女性特征。其二，紅羅女的故事發生在渤海國時期，此時的渤海國與唐朝過往甚密，書中描寫，每三年派遣使者朝唐，學習唐朝文化，而唐朝是我國封建社會最為繁盛和開放的時期，唐朝婦女在社會生活中，女性意識得到了一定的彰顯。很難說在紅羅女故事的創作中，人們沒有受到唐朝的影響，并將這種影響投射在紅羅女的故事中。

三、紅羅女的戰斗英雄形象

紅羅女的故事之所以流傳至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其三打契丹，保衛了渤海國，為百姓維持了安穩的生活。因此，紅羅女的戰斗英雄形象，顯得尤為突出和重要。

1、武藝高強、勇猛善戰

紅羅女自幼便與長白圣母學藝，練就一身好本領，下山便射殺猛虎，救出珍珠喜鵲姐妹。參加敖東比武拔得頭籌，還在比武過程中，紅羅女九箭九中，并與一敖東武藝出眾的將軍對打最終勝出，真正展示了巾幗不讓須眉的豪情。接著三打契丹、戰妖道、京城解圍、新羅平盜，都顯示出了其武藝高強、勇猛善戰。

2、智勇雙全、忠義兼備

武藝高強的紅羅女在戰斗中并不是一味的使用蠻力，在二打契丹中，面對耶律黑的挑釁，紅羅女欣然應下，并以自己是女子，力氣不足為由，提出條件“每戰一個時辰就歇息會兒再交手”，而當真正交手時，她先后讓珍珠、喜鵲二人假扮她，耗費了耶律黑的大部分體力，靠智取打敗了耶律黑。

而在三難紅羅中，更是集中體現了紅羅女的智慧。這一章事實上與前后文關聯不大，可獨立做為一篇小故事，而放在全文中，則主要為了體現紅羅女的機智勇敢。

另外，紅羅女在戰爭過程中，體現出的忠義是其成為令后人敬仰的女英雄的重要原因。例如，渤海王聽信奸人讒言冤枉紅羅夫婦二人要造反，命人前來押解二人回京，二人寧愿一起跳入深潭，但在渤海王和國家遇到危險之時，她能挺身而出，不計前嫌的去解救渤海王于危急之中；在與丈夫烏巴圖的愛情中，不論奸人大英士如何挑撥、利誘，紅羅女始終不為所動，堅貞不移，雖后來中了奸人所設圈套，亦在為亡夫烏巴圖報仇雪恨之后，追隨其而去，令人稱嘆。

3、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每當紅羅女出現在戰爭中時，總是十分果斷和勇敢。在一打契丹時，便展示了其超群的軍事才能，“紅羅女接耶律烏珠揚言要偷襲渤海兵營的書信之后，將計就計，當下吩咐烏巴圖率兵埋伏在頭關兩側，等契丹兵離城遠去，便四面登城，殺進關頭。他們又還上契丹兵的衣服，跟隨契丹逃兵混進二關，趁機殺了守護城門的衛兵，直沖入城內，左右奮擊，喊聲動地，殺聲連天。” 像這樣的運籌帷幄，在每次戰爭中都有不同的體現，使讀者眼前呈現出一個在戰場上神氣活現、智勇雙全的女英雄形象。

紅羅女做為一名抗擊契丹的戰斗女英雄，戰斗的部分在文本中顯得極為重要，而她在戰爭中所表現的智勇雙全、勇猛善戰，并沒有影響到她柔美的女性形象，而是將二者完美的結合在了一起，剛柔并濟，使紅羅女這一戰斗女英雄形象更加立體、豐滿，也使一形象在受眾中獲得了更多的認同。

總之，在滿族說部中，無論是創世女神，還是戰斗女英雄，甚至是普通女性，都有其特點，從這其中，我們可以窺探到在說部產生的過程中，人們對女性觀念的轉變和審美意蘊的變化，人們將不同時期心中的理想女性形象，投射在說部的創作中，也說明女性形象的自我認同不可能脫離民族審美文化的影響，這才構成了現在我們所看到的千人千面的滿族說部。

注釋：

[1]傅英仁講述，王宏剛 程迅整理《紅羅女三打契丹》，吉林人民出版社，第16頁。

[2]傅英仁講述，王宏剛 程迅整理《紅羅女三打契丹》，吉林人民出版社，第177頁。

[3]傅英仁講述，王宏剛 程迅整理《紅羅女三打契丹》，吉林人民出版社，第84頁。

[4]傅英仁講述，王宏剛 程迅整理《紅羅女三打契丹》，吉林人民出版社，第166頁。

[5]傅英仁講述，王宏剛 程迅整理《紅羅女三打契丹》，吉林人民出版社，第37頁。

[6]傅英仁講述，王宏剛 程迅整理《紅羅女三打契丹》，吉林人民出版社，第49頁。

[7]傅英仁講述，王宏剛 程迅整理《紅羅女三打契丹》，吉林人民出版社，第72頁。

[8]傅英仁講述，王宏剛 程迅整理《紅羅女三打契丹》，吉林人民出版社，第134頁。

[9]傅英仁講述，王宏剛 程迅整理《紅羅女三打契丹》，吉林人民出版社，第8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