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建立以后,經過短暫的統一,緊接著統治階級奢靡成性,腐敗滋生。內部矛盾加劇,爆發了“八王之亂”,中國隨后進入持續近200多年的“五胡亂華”時期,民族矛盾極為激烈,戰爭頻繁,中原大地頓成人間地獄,如后趙石虎殘忍好殺,每攻城之后都大肆屠城,“不復斷別善惡,坑斬士女,鮮有遺類”。而冉魏政權的武悼天王冉閔更是發布殺胡令,“躬率趙人誅諸胡羯,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余萬,尸諸城外,悉為野犬豺狼所食。屯據四方者,所在承閔書誅之,于時高鼻多須至有濫死者半”。當時晉室南渡,北方地區只有涼州刺史張軌保境安民,任用當地大姓,發展經濟,提倡教育,并多次抵御外侵,使得河西走廊一帶成為北方人民的避難所,史載“中原方亂,避難之國,惟涼土爾”,奠定了前涼政權的基礎,其后世子孫秉承遺志,沿用西晉年號,多次派使節入朝呈貢,從張軌于公元301年任涼州刺史算起,到公元376年為前秦所滅,歷時七十六年,是十六國中享年最久的一國。張軌之后,前涼亦多勵精圖治之主,如張駿在位期間,鼓勵農桑,并且頒布法令,強化法制,國內刑罰清明,經濟發展,各處的難民大量涌入并獲得妥善安置,西域各國紛紛遣使納貢,前涼的社會經濟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發達時期。統治范圍包括甘肅、寧夏西部以及新疆大部。史載“南逾河、湟,東至秦、隴,西包蔥嶺,北暨居延”。張重華統治時期,主簿謝艾三次大破來犯的前趙軍隊,尤其是建興三十四年(346年),擊退后趙將領麻秋率領的包括后趙最精銳的甲騎具裝部隊黑槊龍驤軍在內的三萬趙軍,麻秋單騎逃生,連后趙天王石虎也只能感嘆 :“吾以偏師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于涼州。彼有人焉,未可圖也!”成功避免了亡國的厄運。可惜此后宗室之間爭權奪利,陷入長久內亂,376年,前秦天王苻堅以十三萬步騎大舉進攻,末代君主張天錫投降,前涼滅亡。
前涼割據政權統治下的河西地區,由于經濟、政治、地理、民族諸因素,一方面保存了漢魏以來的傳統文化,另一方面又積極接受了外域文化和少數民族文化的影響,從而形成了一個具有自己特色的文化區域。在保存傳統文化方面,最主要的是儒學的興盛,前涼實行崇尚儒學的政策,大批避居于此的中州人士帶來不同學術流派,使十六國時期的北方文化中心逐漸遷移到地處西北邊陲的河西。帶動了涼州本土文化的發展。前涼時期的教育主要以“文治興邦”和“教化齊俗”作為學校教育的基本目的,培養了大批人才,“永嘉之亂,中州之人士避地河西,張氏禮而用之,子孫相承,衣冠不墜,故涼州號為多士。”(《資治通鑒》胡三省注)相比于東晉流行玄學,士人“虛談廢物,浮文妨要”,前涼則更加關注現實,西部尚武樸實的民風與儒家的經世致用相結合,延續了漢魏傳統,后來統一北方的北魏王朝全盤接受了前涼留下的文化遺產,被俘的涼州學者如索敞、劉昞、陰興等人,帶去大量圖書,如江強“獻經、史,諸子千余卷及書法”,把保存百年的中原文化帶到北魏, “由是魏之儒風始振”(資治通鑒卷第四十七)。
如兩漢繼承楚文化一般,北魏也以五涼文化為核心,復興了漢魏以來的儒學傳統,奠定了漢化的基礎,后來南北朝庾信等人把南朝詩歌豐富的遺產和新的成就帶到北方,同時也吸收了北方文化中健康的精神,批判了南朝詩歌腐化浮艷的的內容,體現了南北合流的新趨勢,成為盛唐文學的先驅。
前涼雖割據河西一隅,但也積極經略西域,公元345年,張駿統治期間,任命楊宣為沙州刺史,總管西域事務,征討鄯善、龜茲、焉耆等國,設西域長史于海頭(今吐魯番地區),在西域建立起牢固的統治,一度游離于中央政權控制的西域諸國,重新被納入管轄。絲綢之路暢通,前涼達于極盛。以佛教為代表的西域文化源源不斷傳入內地,河西地區成為中國佛教文化最發達的地區,眾多高僧如曇無讖等人匯聚于此翻譯典籍,討論教義,大量石窟寺得以修建,舉世聞名的莫高窟也于366年前涼統治時期由僧人樂尊在巖壁開鑿了第一個洞窟。這反應出了當時東西文化交流的盛況。北魏滅掉北涼后,涼州僧人曇曜等人又在北魏大興佛教,曇曜“于武周山山谷北面石壁開鑿窟龕五所,每窟鐫造佛像一尊,皆高六、七十尺,窟高二十余丈,可容三千人,雕飾奇秀,又建立佛寺,稱為靈巖寺。此為大同云岡石窟之開端”。(續高僧傳卷一、歷代三寶紀卷九、廣弘明集卷二、開元釋教錄卷六、魏書釋老志第二十)。
陳寅恪先生在《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中說:“秦涼諸州西北一隅之地,其文化上續漢魏、西晉之學風,下開魏齊、隋唐之制度,承前啟后,繼絕扶衰,五百年間延綿一脈”,涼州文化開隋唐之先河,融匯東西,為隋唐盛世提供了重要的精神保障,可以說在文化史上影響極為深遠。